第一次看到亲人的遗体是什么感觉？
懂事以来。自家的至亲都没有离开，唯一高三时候的外婆，还被父母以学习为重没有去。那，真正亲历亲人死亡，就是前年爷爷的离开。
爷爷80多岁了，一路下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器官衰竭，呼吸困难，走路缓慢沉重，已经逐渐凋零。
那一年，年前在家摔跤到脑血栓，半边身体无法动弹，无法说话，爸爸和伯伯叔叔晚上照顾，堂哥堂弟和我白天照顾。扶着他烤火，取暖，上厕所，拍背，尽量喂食…
一些村里的老人过来探望，乡下叫做“看生”，他们若无其事地说鼻头已经吊起来了，没有几天了之类的话。觉得他们对生死真的太粗暴太粗线条太没感情…一切就是走个形式……
一个礼拜后爷爷就过世了。
我感觉爷爷是在神智完全清晰的情况下，无法动弹进食，活活给饿死的……
很感伤。
更感伤的是，伯伯爸爸他们完全不想治了，觉得爷爷已经到了，还请了村里的师傅过来刮脸理发…开始还叫了乡里的医生过来输液，没起色…然后在我们孙辈的责骂和要求下，包了个面包车带着爷爷到县城拍片住院。片子出来了，脑血栓。右边大脑淤血，导致右边偏瘫。但是爷爷还是很清醒。接好排尿管，输液的时候，他一直扬起那只能动的手，嘴里咿咿呀呀的，以为他难受，输液速度太快，结果说是不是要回去，手才上下摆动起来，像是点头回答。
回到家，躺在床上继续扬起那只左手，晃晃悠悠，想要指点爸爸他们找到他藏起来的那些钱，他的几个子女们说爹爹，是不是还藏了钱在哪里没有找到…一路试探又得到肯定回复，然后翻箱倒柜四处找，房间里，阁楼上，柴房里，每找到一处就告诉他，我们在柴房的竹筒管里找到了几千块…我们在…找到了…全都找到了后他就不再挣扎着吭声了……
最后一天，两个表哥一早赶回来探望外公，全家人去吃早饭，他们俩和爷爷在房间里，我本来食量就少，吃完就赶回爷爷房间，怕他有什么事表哥们可能不敢处理，一会儿堂哥也过来了…伯父和爸爸吃完饭回去睡觉了…我和堂哥就接管白天照顾的任务了。
不一会，爷爷貌似不舒服，有点吭声。我和堂哥以为爷爷尿了，就给他拆开裤子来换尿不湿。结果，尿不湿还是干净的。于是又给爷爷围好尿不湿，穿上裤子。这时，堂哥说赶紧叫他们都过来，赶紧叫他们都过来……
表哥们冲出去了，不一会儿，大姑小姑、小叔都过来了，堂弟们都把刚去睡觉的伯父和老爸们叫来，二姑也从家里赶来了。连一直没有再走动的老姑这几天也一直都在。
堂哥和我抱着爷爷在床上，在陆续赶来的一家人的面前，爷爷就这么过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说走了。我懵在床上。
寿衣找出来了，大姑他们说要在身体没有僵化前换好衣服。一路上催催催，从换尿不湿就没下过床的我和堂哥手忙脚乱开始换寿衣。
我还在懵，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不好穿，我也不敢用力穿，哆哆嗦嗦的在姑妈他们的指令下做动作。伯父看不过去了，过来帮忙。他一把就把爷爷的手套进袖子，在我们整理好衣服的同时，他用力地按合那张因为没有牙齿而变成一个窟窿的嘴巴，希望爷爷法相庄严一些。
我那时候想，是的，姑妈和伯父也是乡下人，上了年纪的乡下人，他们对于自己的亲人的生死也是如此粗暴。也是如此机械程序化…没有任何悲伤之类的情绪…倒是爸爸，从家里赶过来时，我和堂哥正准备穿衣服，他冲到床边，就开始喷泪。二姑也赶来了，爱哭的姐姐他们已经热泪盈眶，失声痛哭了…
穿好寿衣，放了串小鞭炮。全家人在爷爷的房间里点了香烛纸钱，爸爸叔叔伯伯，姑妈们，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都跪下大哭。听着大妈小姑那种简直职业性哭丧的哀嚎，那时候，我却反而觉得爷爷解脱了。。。
村里的老年人马上就过来了。他们手忙脚乱粗暴地拆掉了爷爷的床，用床板架着刚换寿衣的爷爷送出房间，手忙脚乱的像是杀猪时送猪肉，到厅堂放在地上，架起来一个蚊帐遮起来。然后拆掉的雕花床头和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拿到户外烧掉。放了几挂鞭炮。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拜丧。转眼间，一个昔日闹哄哄有炭火温暖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废墟。
那时候，我真替爷爷感到解脱。我的悲伤不多，只是觉得人生就是太滑稽太无礼了，对死者没有尊敬更是冒犯。
后来我就没有太管遗体的事情了。全家在准备办酒，办白事。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要入棺上山了。在一连串祭拜的仪式后，村里的几个男人（扛棺材的叫八仙）把爷爷放进塞了衣服的棺材，让他平整整齐放平。大家来见最后一面。我们都走上前，爷爷的面容挺安详的，闭合不了的嘴巴，也想睡着了自然微张，感觉随时会有口水流出来。寿帽遮住了稀疏的头发，显得气色比生前好很多，感觉比本人年轻一二十岁，一觉醒来可以生龙活虎搭车去县城逛街…
那是爷爷的最后一面。
之后就是封棺，八仙们钉上大码钉，送走上山。
闭合棺材后我们又要忙葬礼安葬以及宴客建墓碑等事情了。
大家都活在一套伦理程序之中，见惯了生死就麻木了，就简单粗暴了，就只有一些仪式了。后来，清明啊中元啊春节啊我们都会去爷爷的坟墓前祭祀，献上饭菜香烛了。
今年第二年，清明，我竟然没有回去了。
爷爷80多岁了，一路下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器官衰竭，呼吸困难，走路缓慢沉重，已经逐渐凋零。
那一年，年前在家摔跤到脑血栓，半边身体无法动弹，无法说话，爸爸和伯伯叔叔晚上照顾，堂哥堂弟和我白天照顾。扶着他烤火，取暖，上厕所，拍背，尽量喂食…
一些村里的老人过来探望，乡下叫做“看生”，他们若无其事地说鼻头已经吊起来了，没有几天了之类的话。觉得他们对生死真的太粗暴太粗线条太没感情…一切就是走个形式……
一个礼拜后爷爷就过世了。
我感觉爷爷是在神智完全清晰的情况下，无法动弹进食，活活给饿死的……
很感伤。
更感伤的是，伯伯爸爸他们完全不想治了，觉得爷爷已经到了，还请了村里的师傅过来刮脸理发…开始还叫了乡里的医生过来输液，没起色…然后在我们孙辈的责骂和要求下，包了个面包车带着爷爷到县城拍片住院。片子出来了，脑血栓。右边大脑淤血，导致右边偏瘫。但是爷爷还是很清醒。接好排尿管，输液的时候，他一直扬起那只能动的手，嘴里咿咿呀呀的，以为他难受，输液速度太快，结果说是不是要回去，手才上下摆动起来，像是点头回答。
回到家，躺在床上继续扬起那只左手，晃晃悠悠，想要指点爸爸他们找到他藏起来的那些钱，他的几个子女们说爹爹，是不是还藏了钱在哪里没有找到…一路试探又得到肯定回复，然后翻箱倒柜四处找，房间里，阁楼上，柴房里，每找到一处就告诉他，我们在柴房的竹筒管里找到了几千块…我们在…找到了…全都找到了后他就不再挣扎着吭声了……
最后一天，两个表哥一早赶回来探望外公，全家人去吃早饭，他们俩和爷爷在房间里，我本来食量就少，吃完就赶回爷爷房间，怕他有什么事表哥们可能不敢处理，一会儿堂哥也过来了…伯父和爸爸吃完饭回去睡觉了…我和堂哥就接管白天照顾的任务了。
不一会，爷爷貌似不舒服，有点吭声。我和堂哥以为爷爷尿了，就给他拆开裤子来换尿不湿。结果，尿不湿还是干净的。于是又给爷爷围好尿不湿，穿上裤子。这时，堂哥说赶紧叫他们都过来，赶紧叫他们都过来……
表哥们冲出去了，不一会儿，大姑小姑、小叔都过来了，堂弟们都把刚去睡觉的伯父和老爸们叫来，二姑也从家里赶来了。连一直没有再走动的老姑这几天也一直都在。
堂哥和我抱着爷爷在床上，在陆续赶来的一家人的面前，爷爷就这么过了。
他们是这么说的。说走了。我懵在床上。
寿衣找出来了，大姑他们说要在身体没有僵化前换好衣服。一路上催催催，从换尿不湿就没下过床的我和堂哥手忙脚乱开始换寿衣。
我还在懵，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不好穿，我也不敢用力穿，哆哆嗦嗦的在姑妈他们的指令下做动作。伯父看不过去了，过来帮忙。他一把就把爷爷的手套进袖子，在我们整理好衣服的同时，他用力地按合那张因为没有牙齿而变成一个窟窿的嘴巴，希望爷爷法相庄严一些。
我那时候想，是的，姑妈和伯父也是乡下人，上了年纪的乡下人，他们对于自己的亲人的生死也是如此粗暴。也是如此机械程序化…没有任何悲伤之类的情绪…倒是爸爸，从家里赶过来时，我和堂哥正准备穿衣服，他冲到床边，就开始喷泪。二姑也赶来了，爱哭的姐姐他们已经热泪盈眶，失声痛哭了…
穿好寿衣，放了串小鞭炮。全家人在爷爷的房间里点了香烛纸钱，爸爸叔叔伯伯，姑妈们，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都跪下大哭。听着大妈小姑那种简直职业性哭丧的哀嚎，那时候，我却反而觉得爷爷解脱了。。。
村里的老年人马上就过来了。他们手忙脚乱粗暴地拆掉了爷爷的床，用床板架着刚换寿衣的爷爷送出房间，手忙脚乱的像是杀猪时送猪肉，到厅堂放在地上，架起来一个蚊帐遮起来。然后拆掉的雕花床头和一些衣服之类的东西拿到户外烧掉。放了几挂鞭炮。村里的人陆陆续续过来拜丧。转眼间，一个昔日闹哄哄有炭火温暖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废墟。
那时候，我真替爷爷感到解脱。我的悲伤不多，只是觉得人生就是太滑稽太无礼了，对死者没有尊敬更是冒犯。
后来我就没有太管遗体的事情了。全家在准备办酒，办白事。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要入棺上山了。在一连串祭拜的仪式后，村里的几个男人（扛棺材的叫八仙）把爷爷放进塞了衣服的棺材，让他平整整齐放平。大家来见最后一面。我们都走上前，爷爷的面容挺安详的，闭合不了的嘴巴，也想睡着了自然微张，感觉随时会有口水流出来。寿帽遮住了稀疏的头发，显得气色比生前好很多，感觉比本人年轻一二十岁，一觉醒来可以生龙活虎搭车去县城逛街…
那是爷爷的最后一面。
之后就是封棺，八仙们钉上大码钉，送走上山。
闭合棺材后我们又要忙葬礼安葬以及宴客建墓碑等事情了。
大家都活在一套伦理程序之中，见惯了生死就麻木了，就简单粗暴了，就只有一些仪式了。后来，清明啊中元啊春节啊我们都会去爷爷的坟墓前祭祀，献上饭菜香烛了。
今年第二年，清明，我竟然没有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