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销经历，童叟无欺

 （根据事实书写，无改编，原生态绝无添加。）
      我被传销过。2010年。
      即将毕业，心浮人躁，却又意气风发。感觉天高地阔啊。
      然后一个朋友，发小。说江西这边很好，过来玩玩看看，找找工作。我说，好。他就这么简单说的，我就这么简单回答的。然后我就被传进去了。
      先坐火车到的南昌，然后他说我出差在下面的什么县（忘掉了...）。让我过去找他玩。从南昌下县坐的绿皮车，路上风景如花啊，我心中的江南就那个样子，稻田、水牛、几棵树、很多条河、玩水的小孩。我爱这里，我要生活在这里，我想。
     我是带着我的“家箱”过去的，一个箱子带着我当时所有的东西，毕业季嘛，其它东西都丢掉了。 到南昌是中午，到那个县大概有两点？没吃饭过去的就对了。小站出口，两个人在等我，一个是我朋友。另一个姓阮，毛寸，很瘦，不高，长手长脚的，脸也很瘦，颧骨很高，眼睛很圆，略斯文，广东人。这是个小组长级别的。我朋友说是他同事，并不十分热情，但我很主动，所以一直在聊。从小站一直聊到吃饭完，他很有耐心，一直跟我聊，社会是什么样子的。饭没吃完，打包带走的。回他们的家，也是步行。他们住在一栋人很少的居民楼的顶层，一层是半地下室，街上看是地下室，背面看是整层。不住人。后面是个池塘，水很深。楼梯比较窄，而且上楼还得从背街的一面上。
     屋里是毛坯，水泥地板，刷白墙，三室一厅，客厅是有一张桌子，餐桌，两个高凳子，四把还是五把小马扎。进到屋里，我的不安感终于被放到实处。反倒心里一阵轻松。
     我想，我，莫非被传销了？
     欢迎仪式过后，我想补个午觉，我说。睡觉是男一个屋，女一个屋，还有一间，空着，有黑板小马扎，是教室。闭目，我稳了稳神，我想我一定要把我朋友带出去。午睡过后，都围在餐桌边上，大家在自我介绍。
    组长，（名义是不分组长的，我为了区分所以还是按照等级划分。）女的，肉肉的圆脸，马尾辫，福建人，喜欢餐后喝茶。
    副组长，男的，个子很小，四川人，据说也是读过大学的。自己认为自己很有野心，会成就事业。喜欢说，我们这是一个大家庭是一个整体，大家都是平等的，但是你们比较尊重我跟大姐，所以我们坐高凳子，我也尊重大姐，所以大姐坐在中间。
   小组长，就是资历刚好在中层。阮。其实我是记得他全名的。
   小猫两女两男，包括我的朋友，加上我，就是三男。女生里其中一个还记得，是四川德阳出来的，长得丑所以没细看。地震后无家可归，出门找出路被骗来的。小猫男是河北沧州人，个子很高，偏分头，很壮，说话很慢，性格温和，从不着急。另一只小猫就是我朋友咯。
   我一共在那里待了七天。下了两场雨，一场两天，另一场四天。不下雨的两个半天，是分开的，第一个半天我朋友带我去县城边的一条大河旁的寺庙。第二个半天，我走了。我的鞋子在一次集体出门听大课时候湿了，我一直在等它干，但它一直到我回到南昌，才干了。在南昌火车站前面，是个公园的样子吧，背对车站，右手边的一条街就是连排红灯一条街。就在一个花池的矮墙旁，铺一张报纸，我坐在地上，面前是我的箱子，我的腿搭在箱子上。我恨我那个朋友，我用什么来报复他呢，我用不报警不管他来报复他。因为报复过了，所以现在还是很铁的朋友。
    我沉浸在恨他之中，第一次步入社会，碰壁碰的鼻子都瘪了。矮墙边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我旁边是一位老先生，60几岁，本地口音，我们一直都没说话。从右手边开始，有一个乞丐在乞讨，四五十岁，并无残疾。当时我在纠结，我买完火车票只剩下没多少钱，给不给钱，要给多少啊，我上火车还要吃饭啊，我一会儿还要吃饭啊方便面四块钱，两碗八块，水一块一瓶，十几个小时，至少要三瓶，红灯街那边有我没吃过的烧卖，很想吃吃试试，香烟摊摊上有卖一种金圣的香烟我想买一盒来抽啊....
    他走过我旁边的那位，然后，他绕过我了。他真的绕过我了，找那位老先生。我顿时感觉我被鄙视了。他怎么就知道我身上没钱了呢！老先生在看报纸，没理他，老先生跟我说，我六十几岁我在自己挣钱养自己，他比我都年轻，还要这样子。我问老先生，他问什么饶过我了，老先生顿了一下，说怕你打他吧。我当时很失落，我被乞丐鄙视了，不，无视了......
    回说到去寺庙的时候吧。第一次看到非正规栽种的棕榈树，第一次看到涨大水涨了大约有两米，第一次看到和尚开着摩托车，第一次看到和尚戴墨镜，第一次烧香拜佛，因为不要钱。拜佛的时候，我悟到了，直销，莫非不是传销？莫非真的可以成为我的出路？回去的时候，我跟我朋友讲，确实，直销不是传销，我人身也没被限制，电话也没被抢，身份证也在我兜里。直销其实是好的balabala，是吧。我朋友不动声色，说，这个东西你还是得多看、多听、多想。我当时已经听了好几个人讲过的两个阶段好几节课。回去的当天晚上，我听课很积极，问问题问到小组长跟我讲，你这样，虽然每个人讲的课都一样，但是你再多听几遍，道理呢我不是讲不出来，但还是得你从课程里悟到的，才是你自己的。我很困惑。越听感觉想问的问题越多呢啊。
     第二天，一早，他们说要带我听大课，可是，天下着大雨呢哎！照样去！大家都很激动，但又不动声色的，两个组长大早就没在家里，不知道去做什么去了。但在头一天晚上，大家被安排好了，跟平时一样，一起出门不要超过三人，要有公德心，人多就会吵嚷，会吵到居民。但那么大雨，鬼才出门呢，大家都带着雨伞，分批出门到另外栋大约有一公里的毛坯大楼顶层。
    我到的时候还不算晚，身上有点湿，想拉肚子，想喝热水，想拿手机上会儿网，想再吃一次昨天晚上的炒年糕，特么这几天咸菜、咸菜、煮青菜、白米饭白米饭白米饭我都要崩溃了......虽然我想，但是我要克制自己，大家都在积极的听课，我也要听。虽然我每听一次都会有几个解决不了的问题产生，虽然他们回答不了，我还是要听，我要自己找到答案。
    三个小时，整整三个小时。分两个教室，虽然很简陋，简易黑板，小马扎。但是大家都很有激情，几十个人，除了我中间大便一次，小便两次，竟然没有一个上厕所的。上大号的时候还有人到厕所敲门关心我，是不是拉肚子了，需要吃点药么。我顿时肃然起敬，我特么的突然又悟了，这特么的不是洗脑我自己把脑仁抠出来当鸭肠涮，这特么不是传销，我特么头顶地爬着回河北老家。我不仅自己要走，还要带我朋友走，虽然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不是？
    其实我也很想自己一走了之，但是，我的鞋子湿了，透透的。听完大课，回程时候，雨已经非常大了，打伞也没什么用了，马路上的水到膝盖了。下雨就下雨，年轻人还有怕雨的不成！路上我害的大个儿的沧州人跌到深水，他当时想火，但是没有，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我想。回到家身上全湿了，换了衣服，把鞋子放在阳台上（阳台的外壁我记得是斜的，忘记具体是什么样子了）。
    擦干身体，大家聚到小教室开始讲感想。在大家都感觉一定要在这条路上创出一番天地之后，我也讲了我的几个困惑，副组长说，你还是要多听，还是听得少，有问题是好事情，等你悟透了，想明白了，就好了。这里是人帮人，大家是一个集体，你有什么困惑一定要讲出来，我们才能帮到你。我说好。当天晚上炖了一大盆的鱼，很简单的炖意外的好吃。
    你是个脑子奇特的人，那两个组长在随后的两天晚上给我辅导的时候跟我讲，虽然不能完全回答你的问题，但是还是建议你多听。但是你一定要坚定，我们不是传销，虽然形式上是相仿的，但是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我们是人帮人，传销是人骗人。我们是有产品的，传销是没有产品的。这个行业被人做坏了，名声不好了。我说，哦，是啊。我当时真信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在下雨。我去阳台看了一下我的鞋子。长毛了，发霉了。我问我的朋友还有那个沧州大个子，后来是阮。他们先后被分配到我这一组来带我。我说，这就是霉雨吗？他们说是的，要持续好长时间。我的鞋子，特么什么时候才能干啊！特么的！
    后四天的雨期，也就是我在等鞋子干的时候。阮陪我跟我朋友出去逛过一下，我要去商店买烟零食什么的，阮说，大家一个集体生活在一起，还是互相体谅一下，而且睡觉都在一个屋睡大通铺，你吃零食还有抽烟会打扰到大家的。我说，好的。阮说，我是广东中山的，其实我家里不穷，我只是想打造自己的一片天地，我不想靠家里。
    我朋友跟我讲阮家里不仅不穷，而且是亿万级别的。阮的大伯跟二伯是做机械开始的，开始只攒零件做水泵，然后卖到有商标的厂家。挣钱多了就自己开了厂，现在做到几个亿，已经移民澳大利亚，阮家里的传统是靠自己，所以阮自己出来打拼。我特么信以为真哦~~晚上偷偷用手机查广东中山阮姓大富豪~~查得到才怪。我朋友说，网络是不能全信的，真有钱人都是低调的。正副组长又给我补了一次课，谈了一次心。他们说，这里是不会强迫你的，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完全的了解我们做的这个行业，待你真的听完了觉得不行，那你走我们是不会拦着你的。但是你现在带着问题走，出去宣传我们是做传销的，我们的行业就坏了。你至少听完七天好不好，我说好。他当时有点阴郁，我的心也一直很阴郁，我的鞋怎么特么还不干。
    终于，到离开，我的鞋子还是湿的。刚好过了端午节后，记得端午，是因为那天吃的好，有咸肉粽子吃，有土豆炖牛肉吃，有蛋汤喝，还不用洗碗。但我还是要走的，我想，这不是我的路，我家里还有女朋友在等我。虽然他们想让我叫我女朋友过来听课，听明白直销到底是不是好的。但是她不来，我是不想强迫别人的。所以我只好回去。
    离开那天当然就是雨停的那天，正副组长都不在。其他人都放弃我了，因为我不堪造就，理解不了这个行业，后来副组长也这么说我，真的，这对我打击特别大。
    既然正副组长都不在，那我就不道别了，天气预报接下来还有很久的雨，反正我的鞋子也干不了了，我就干脆走了。收拾行李，我对朋友说，我要走了，我也不拦着你，这个行业是好的，我只是想让你从小站送我到南昌车站，你知道的，我路痴。我朋友说，好。
    路上，我朋友悄悄电话给副组长，说了我要走的消息。我听到了。我还指给我朋友看下雨冲出来的漂亮的红土，看下雨水土流失坍塌的大坑，看一辆车标是头牛的我以为是兰博基尼汽车，还在红土里捡了颗石子洗干净放在包包里。到车站，我去买票，我说两张到南昌的车票，我朋友插话，一张。我说，嗯，一张。
    副组长在买完票才赶到，他带我到车站门口的凉亭坐下。问我一定要走？我说是的。他说，你认为你了解清楚我们的行业了？我说是的。
    其实我们也打算放弃你了，你不行，不适合我们的行业，说回去之后好好打工，他说。虽然这个机会好，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抓住的，他说。希望我以后不要后悔，他说。你朋友不能去南昌送你，他对我说。
    好的，我说。
    绿皮车，路上依然风景如画。水面更大了，波光粼粼，沙鸥翔集，锦鳞游泳。没记得有稻子，只记得有牛，还有树，还有树下的人，还有藕，还有荷花。
    到南昌车站，买完回程的票，我逛了红灯一条街，逛了才知道是红灯街的。我没有进去，我是个好人，我家里还有个女朋友。而且，我特么没有钱。
    不记得到底还剩几个钱，回到石家庄，找同班关系很好的女生，管了我一个星期的饭，我当时的心情很失落。我蹭了更多人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