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卷烟厂
（I）
我和D被卖到了这里，生意不景气。游客更不多，没人可招揽来。
连招牌阿燕都被一口一个宝贝叫着的妈妈，劈头盖脸地骂。
而我们，就被龙哥派去收房钱。
那几天，雨一直下。气节上已经出了梅。
淫雨霏霏，龙哥说：“要出大事情了。”
穿过铺满苍灰爬山虎，枯发一样撩在圆石门上。
豌豆苗子发了芽，冒出土。
我和D穿过豌豆圃。
鸽子噗噗飞起，乌鸦在靠角落的门旁边低头觅食。
D轻轻敲打黯陈的木门。
我不知道D刚才有没有看见。
站在豌豆圃边的那个，
着红裙的人，长发，遮住脸。
看见鼻梁竖着，吹出雾气，人很细长。
我猜是个男人。
虽然他穿很短的裙子，并且还有牛仔裤和拖鞋。
正想回头去看看那人，
D拉了我一下说，
“里面没有人答应。我们总收不着房钱，回去肯定要被龙哥收拾了。”
龙哥是个矮胖的男人。黝黑，爱笑，有个俗气的龙虎纹身。
“不会的，我们来了都两个月了，龙哥从来不碰我们。他只是做给妈妈看的。
你知道他的女儿的事情么？”
“不知道。”
“这是在一个半夜，我给夜归的阿燕搓背时，
她颓败着杏花脸
向我说起龙哥的事情。
龙哥本来有一个和美的家庭。
可某日，他的太太被砍死在卫生间。
他的小女儿不见了。叫小米。
听说是他上头的人结的仇家，拿他开涮。
后来就帮妈妈做事了。
说这里女人多，让他重新找个家回去。”
“他的女儿就这么不见了么。没找到么？”
我摇了摇头，边敲着门。
可能心中有种哀怨，对于龙哥事情罢。
我的手脚重了些，把那些乌鸦吓跑了。
把D惊了一下。
正巧此时，门开了。
浮着一股烂桃子的味道，被迷住了。
里面的人亮的眼睛，先透过我俩之间的空档，
似乎找那些乌鸦。
乌鸦不在，他招呼了我们。
“有什么事？”
“哦我们来收房钱的。”
“龙哥呢？”
“他可是大忙人呢，抽不出空来呐，您看...”
“能不能宽几天，我这边的生意还没出手，只要两天。两天后就成了。我一定连本带利地还上！”
D苦着脸，不言。
我只好应了下来。拉着D走了。
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回去我同龙哥讲的。
他说，那个主还是讲信用的，到底也是生意人。怕丢了面子。
我和着说那人看着很普通，不像作恶之人。
龙哥说：“不，你还小，不懂。人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好了去歇了吧。过两天再去吧。别家的都收着了也够花了。”
我回想着那股漂游的烂桃味儿，
拉着D的手睡着了。
（II）
梦里，那个穿红裙的男人，带我来到码头。
日头很热火，我们挑了晚上去的。
我对他说我渴了，想喝柠檬水。
不言，拽着我来到一个茶叶店。
独立包装的柠檬片，嫩黄。
我看着欣喜，可他替我称了散装的。
土黄色，像码头岸上的泥沙。
他对我说，他小时候带我来过这里。
我们就这样，靠在海滩的围栏，
吹着远处飘来的海风。
看看能吹向何处去。
这是无聊之举，可我们仍旧很高兴。
梦醒后，我问D,你昨天看见了那个男人了么？
她说哪个？
就是在豌豆圃旁的那个男人，穿红裙的。
D瞪着我，你做梦了吧。
看来她没看见那人。我也没把这场春梦告与她。
烂桃子的味道缠绕着我的发间，我洗几遍头发
还是能闻见。
这令我更加期待再次会见那个木门后。
(III)
D拉着一个客人了。
我只得独自前去收房钱。
正合我意。
心里乐着，来到了，梦寐的圆石门。
那股烂桃的迷香，老远就能传来，拐住我的脖颈。
乌鸦列在屋檐，昂昂地叫。
我没有害怕。
一点儿也不。
门居然没有锁，主人仿佛在等着我。
迷香浸透了身躯。
像踏入了池水。
软了腿，往后倒时，有人扶了我一把。
是那天那个男人。
他还穿着那装束。
他身上是梨花香，比烂桃味更好闻。
他说，老板还没回来。你到里面等吧。
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双脚自愿追随他。
当踏入台阶，来到一个铝钢管道的时候，
我软了的身体才恢复了往日。
不过那只是一会功夫，打开了自动门，
里面是烟粉色调的灯，所有人都是这个颜色。
我分不清谁是谁，
梨花味成了唯一的奔头。
我坐在隔间的屋子里，相比这儿的色调没有外头那么浓，
偏浅的烟粉。
这儿是我们的工厂。
老板马上就回来了。你在这里坐会吧。
我点点头，他刚转身，
“对了你们这儿是什么厂？”
“乌鸦卷烟厂”
这五个字，僵硬了我的耳根，心跳加快。
我想起屋檐上的乌鸦们，仿佛是个招牌，又仿佛是种警示。
烂桃儿的气味愈发浑厚，像冬日里几床的厚棉被，怎么也踢不开。
我的梨花人儿离开了。
我捧着橘色的水杯，不知是灯光映射关系还是水本身的颜色。
带酸味的水。
“哦，散装柠檬片。”我惊呼了起来。
这不是梦里出现过的么。
为什么.. ..
我不敢往下想了。
起身，这个平房的格局令人压抑，
门外就是工厂，烟雾很大，镁光灯如此晃眼，
根本看不清他们手里的动作。
他们每个人尖着鼻子，戴着口罩，
浑身玫红。
只露出眼睛部分，漆黑如... 乌鸦。
一只手按了我的肩膀，
这双手冷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头发静电似的打了卷，
这是我特有的受惊恐后本能的反应。
转身是一个少女，
她的头发很长，衣裳是袭地的长裙，
哦不，跟在尾部的是乌鸦，很小只的乌鸦，
它们聚在一起，像羽毛的裙尾。
她呼着寒气，示意我跟她来。
她的模样很苍白，这苍白里含有兰花的香。
拖着满裙的小乌鸦，移动着，这才看见她正在淌血。
“它们...”
她回头，眼睛闪烁着，示意我莫要开口。
吞了恐慌的后半句话下肚。
我只是想说，它们在吸食你的身子。
我跟着来到她的房间。
我想应该是她的，
看的出是个姑娘的屋子，虽不甜美，但也温情。
她脉脉地，提给我一把梳子，
说给我梳梳头吧。
牛角的梳子一定许久没有人碰了，暗哑着。
她的头发是整个厂子里唯一有生气的东西了。
时不时钻出来的小乌鸦，缩手。
夹着寒气，吹来“不要怕，它们只是喜欢你。这样父亲会高兴的。”
“老板是你的父亲么？”
她没有回答我。
只道“过不了多久，它们也要被抓走了。”
“谁？”
“就是它们呀”，她抬起手来，手背上停着一直睡着的小乌鸦。
口腔里回荡着刚才柠檬水的味道。
此外我的脑袋里被几种迷香给混沌住了。
.. ..
只记得她冰凉的骨头触摸着我说：“我该走了。”
（IV）
莫名的疼痛，惹醒了我。
是群小乌鸦在啄我。
我的眼泪流出来，
烟粉的颜色，满手都是。
乃至卷裹全身的肌肤。
我赤裸着躺在另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这里是温凉的木质家具。
哭泣的声音回响在这里，锯子一样磨着。
那个穿红裙的男人来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孔。
那是一张鸟兽的脸。
却戴着梨花的迷香。
这样的羞辱我！
“那个姑娘呢！”
当他压住我的时候，我却想起那个冰凉的姑娘。
他哽咽着喉咙，说：“当她在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被我带来了。你会跟她一样。”
他临走前，丢给我那件黑裙子：“穿上它。”
(V)
到了这里，我开始记笔记。
我像雌鸟般，养育着乌黑的小生灵，
用我的每寸血肉哺育。
那个男人，每晚同我交欢，他说生意更好了。
你该多生些。
我才得知，这些小生灵会被拿去制成卷烟。
只有吸食了血肉长大的品种，才能制成上好的卷烟。
就是弥漫烂桃儿味的那种。
我问他：“有多少个女人死了。”
他说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头一次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那些刚出生的小乌鸦们很喜欢她。
才有了这种上乘品种。
我躺在他的胳臂上，小声问：“她是不是叫小米？”
“好像是，我也记不得了。”
(VI)
我没有名字。
后来那个男人就叫我桃子。
往后的哪一天，我也该烂掉了。
我和D被卖到了这里，生意不景气。游客更不多，没人可招揽来。
连招牌阿燕都被一口一个宝贝叫着的妈妈，劈头盖脸地骂。
而我们，就被龙哥派去收房钱。
那几天，雨一直下。气节上已经出了梅。
淫雨霏霏，龙哥说：“要出大事情了。”
穿过铺满苍灰爬山虎，枯发一样撩在圆石门上。
豌豆苗子发了芽，冒出土。
我和D穿过豌豆圃。
鸽子噗噗飞起，乌鸦在靠角落的门旁边低头觅食。
D轻轻敲打黯陈的木门。
我不知道D刚才有没有看见。
站在豌豆圃边的那个，
着红裙的人，长发，遮住脸。
看见鼻梁竖着，吹出雾气，人很细长。
我猜是个男人。
虽然他穿很短的裙子，并且还有牛仔裤和拖鞋。
正想回头去看看那人，
D拉了我一下说，
“里面没有人答应。我们总收不着房钱，回去肯定要被龙哥收拾了。”
龙哥是个矮胖的男人。黝黑，爱笑，有个俗气的龙虎纹身。
“不会的，我们来了都两个月了，龙哥从来不碰我们。他只是做给妈妈看的。
你知道他的女儿的事情么？”
“不知道。”
“这是在一个半夜，我给夜归的阿燕搓背时，
她颓败着杏花脸
向我说起龙哥的事情。
龙哥本来有一个和美的家庭。
可某日，他的太太被砍死在卫生间。
他的小女儿不见了。叫小米。
听说是他上头的人结的仇家，拿他开涮。
后来就帮妈妈做事了。
说这里女人多，让他重新找个家回去。”
“他的女儿就这么不见了么。没找到么？”
我摇了摇头，边敲着门。
可能心中有种哀怨，对于龙哥事情罢。
我的手脚重了些，把那些乌鸦吓跑了。
把D惊了一下。
正巧此时，门开了。
浮着一股烂桃子的味道，被迷住了。
里面的人亮的眼睛，先透过我俩之间的空档，
似乎找那些乌鸦。
乌鸦不在，他招呼了我们。
“有什么事？”
“哦我们来收房钱的。”
“龙哥呢？”
“他可是大忙人呢，抽不出空来呐，您看...”
“能不能宽几天，我这边的生意还没出手，只要两天。两天后就成了。我一定连本带利地还上！”
D苦着脸，不言。
我只好应了下来。拉着D走了。
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回去我同龙哥讲的。
他说，那个主还是讲信用的，到底也是生意人。怕丢了面子。
我和着说那人看着很普通，不像作恶之人。
龙哥说：“不，你还小，不懂。人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好了去歇了吧。过两天再去吧。别家的都收着了也够花了。”
我回想着那股漂游的烂桃味儿，
拉着D的手睡着了。
（II）
梦里，那个穿红裙的男人，带我来到码头。
日头很热火，我们挑了晚上去的。
我对他说我渴了，想喝柠檬水。
不言，拽着我来到一个茶叶店。
独立包装的柠檬片，嫩黄。
我看着欣喜，可他替我称了散装的。
土黄色，像码头岸上的泥沙。
他对我说，他小时候带我来过这里。
我们就这样，靠在海滩的围栏，
吹着远处飘来的海风。
看看能吹向何处去。
这是无聊之举，可我们仍旧很高兴。
梦醒后，我问D,你昨天看见了那个男人了么？
她说哪个？
就是在豌豆圃旁的那个男人，穿红裙的。
D瞪着我，你做梦了吧。
看来她没看见那人。我也没把这场春梦告与她。
烂桃子的味道缠绕着我的发间，我洗几遍头发
还是能闻见。
这令我更加期待再次会见那个木门后。
(III)
D拉着一个客人了。
我只得独自前去收房钱。
正合我意。
心里乐着，来到了，梦寐的圆石门。
那股烂桃的迷香，老远就能传来，拐住我的脖颈。
乌鸦列在屋檐，昂昂地叫。
我没有害怕。
一点儿也不。
门居然没有锁，主人仿佛在等着我。
迷香浸透了身躯。
像踏入了池水。
软了腿，往后倒时，有人扶了我一把。
是那天那个男人。
他还穿着那装束。
他身上是梨花香，比烂桃味更好闻。
他说，老板还没回来。你到里面等吧。
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双脚自愿追随他。
当踏入台阶，来到一个铝钢管道的时候，
我软了的身体才恢复了往日。
不过那只是一会功夫，打开了自动门，
里面是烟粉色调的灯，所有人都是这个颜色。
我分不清谁是谁，
梨花味成了唯一的奔头。
我坐在隔间的屋子里，相比这儿的色调没有外头那么浓，
偏浅的烟粉。
这儿是我们的工厂。
老板马上就回来了。你在这里坐会吧。
我点点头，他刚转身，
“对了你们这儿是什么厂？”
“乌鸦卷烟厂”
这五个字，僵硬了我的耳根，心跳加快。
我想起屋檐上的乌鸦们，仿佛是个招牌，又仿佛是种警示。
烂桃儿的气味愈发浑厚，像冬日里几床的厚棉被，怎么也踢不开。
我的梨花人儿离开了。
我捧着橘色的水杯，不知是灯光映射关系还是水本身的颜色。
带酸味的水。
“哦，散装柠檬片。”我惊呼了起来。
这不是梦里出现过的么。
为什么.. ..
我不敢往下想了。
起身，这个平房的格局令人压抑，
门外就是工厂，烟雾很大，镁光灯如此晃眼，
根本看不清他们手里的动作。
他们每个人尖着鼻子，戴着口罩，
浑身玫红。
只露出眼睛部分，漆黑如... 乌鸦。
一只手按了我的肩膀，
这双手冷得能滴出水来，
我的头发静电似的打了卷，
这是我特有的受惊恐后本能的反应。
转身是一个少女，
她的头发很长，衣裳是袭地的长裙，
哦不，跟在尾部的是乌鸦，很小只的乌鸦，
它们聚在一起，像羽毛的裙尾。
她呼着寒气，示意我跟她来。
她的模样很苍白，这苍白里含有兰花的香。
拖着满裙的小乌鸦，移动着，这才看见她正在淌血。
“它们...”
她回头，眼睛闪烁着，示意我莫要开口。
吞了恐慌的后半句话下肚。
我只是想说，它们在吸食你的身子。
我跟着来到她的房间。
我想应该是她的，
看的出是个姑娘的屋子，虽不甜美，但也温情。
她脉脉地，提给我一把梳子，
说给我梳梳头吧。
牛角的梳子一定许久没有人碰了，暗哑着。
她的头发是整个厂子里唯一有生气的东西了。
时不时钻出来的小乌鸦，缩手。
夹着寒气，吹来“不要怕，它们只是喜欢你。这样父亲会高兴的。”
“老板是你的父亲么？”
她没有回答我。
只道“过不了多久，它们也要被抓走了。”
“谁？”
“就是它们呀”，她抬起手来，手背上停着一直睡着的小乌鸦。
口腔里回荡着刚才柠檬水的味道。
此外我的脑袋里被几种迷香给混沌住了。
.. ..
只记得她冰凉的骨头触摸着我说：“我该走了。”
（IV）
莫名的疼痛，惹醒了我。
是群小乌鸦在啄我。
我的眼泪流出来，
烟粉的颜色，满手都是。
乃至卷裹全身的肌肤。
我赤裸着躺在另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这里是温凉的木质家具。
哭泣的声音回响在这里，锯子一样磨着。
那个穿红裙的男人来了。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孔。
那是一张鸟兽的脸。
却戴着梨花的迷香。
这样的羞辱我！
“那个姑娘呢！”
当他压住我的时候，我却想起那个冰凉的姑娘。
他哽咽着喉咙，说：“当她在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被我带来了。你会跟她一样。”
他临走前，丢给我那件黑裙子：“穿上它。”
(V)
到了这里，我开始记笔记。
我像雌鸟般，养育着乌黑的小生灵，
用我的每寸血肉哺育。
那个男人，每晚同我交欢，他说生意更好了。
你该多生些。
我才得知，这些小生灵会被拿去制成卷烟。
只有吸食了血肉长大的品种，才能制成上好的卷烟。
就是弥漫烂桃儿味的那种。
我问他：“有多少个女人死了。”
他说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头一次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那些刚出生的小乌鸦们很喜欢她。
才有了这种上乘品种。
我躺在他的胳臂上，小声问：“她是不是叫小米？”
“好像是，我也记不得了。”
(VI)
我没有名字。
后来那个男人就叫我桃子。
往后的哪一天，我也该烂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