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房与女孩1
说不好鸽子房具体在何处了，但只要一提起，空气中便充满令人怀念的美好气氛，就和
节日的气氛差不多，不，也许比热闹的节日还令人向往。
十年前，阿古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他来到这个美丽的海边小镇。小镇给他的印象十分
独特，仿佛小镇专门为了海的存在而修建的，也就是说，假如没有海，小镇便没有丝毫意义
可言，普普通通的小镇而已，稀疏平常的人群罢了，引不起人的任何触动。
但有了海，一切便大不相同。女孩，空气，树叶，夕阳，微波细浪点缀的冲浪少年时没
时现的身影，无不焕然一新，历历在目，荡漾青春期特有的阳光而纯洁的气质。阿古就是看
上小镇这点才放下行李四处游荡。
只消置身于小镇的任何地方，任何角落，形式各样、千变万化的海就以各种前所未见的
视角、稀奇古怪的形状出现在视野里，宛如嵌入天空的壁画，宛如印在建筑上的巨幅背景，
宛如落在每扇光亮窗户里的璀璨蔚蓝的夕阳。到处是懒散潇洒的行人，耳畔不离喁喁吟游诗
的回响，触目即是白茫茫寂静萧索的夏日阳光。
在酒吧逗留了两晚，和三四个穿吊带装的美丽女孩交谈甚欢后，阿古决定留下来。他发
现他几乎着了魔一般迷恋女孩那浸满阳光的颜色和气味的胴体，有着树荫的凉爽和略带热带
经纬感的温吞。
也就是在这时，他来到发现鸽子房的荒园。
站在荒园入口的宽敞大开的廊檐下，可以望见平展无边的淡蓝海面，卷起的洁白浪花，
浅褐色沙滩上一茬一茬的人群，以及沿着海岸逶迤的防波堤和笔直的柏油路。乌漆的路面上
一片片闪动树影。并不繁忙的路面时而掠过疾驰的私家车，大型卡车不准在此通行，所以小
镇出奇的宁静。
阿古回头望了望古色古香而又不失现代气息的荒园，实在想不通这里为何荒废，人迹罕
至。但木制弹簧门和茶色玻璃岗厅由于风吹雨淋，日光曝晒，呈现宛如过时画报里年代久远
的建筑模样，行将报销，无不告诉它这里早无人踏足。奇怪的是，门边甚至有遮阳伞，红白
相间的伞布裂缝纵横，迎风枯索的抖动。若不是积久的尘埃被前几天的阵雨和海风清洗，吹
拂，想必也是不堪入目。
绕过这扇虚设的门庭，从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拐角进到园子里面，在没入浓密树林的唯一
一条水泥路上走了几分钟，阿古不禁喟叹这明明是一处被人遗忘的伊甸园。曲曲折折的水泥
路不知有多长，但总也走不尽，路两边林立臃肿翠绿的松树，风一吹过，松林便发出窸窸窣
窣的微响，不知不觉回头看时，公路和防波堤都已不见，绿荫截断刷白的水泥路，惟有海依
旧有如象征性的景致在视野浮现，使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了。
松林两边便是地地道道的密林，深不可测，树种花样繁多，阿古大多不认识，但一律高
不可攀，林下茂草丛生，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无拘无束笔直落下。阿古从水泥路走
到林中，立即感到沁人心脾的凉气自脚底慢慢引向头顶。幽黑的密林，到处是垂下的细如发
丝的阳光，头顶宛如银河，身后松树掩映的白森森的光圈犹如另个世界的时光之门。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不愿再往深处移动脚步，因为，每移一步，就似乎被拉向和现
实截然不同的世界，犹如行走在未知的星球，探索未知的旅程。但阿古偏偏是喜好孤独的人，
胆子不是特别大，却对孤独充满了思索。被关在一个大园子里，对于阿古来说，并不是什么
问题。不让他独处，那才会要他的命。
在密林里走了很久，树渐渐低矮，光影渐渐明显，风也在这里止息。透明发白的阳光自
高处落下，如彗星尾巴似的倾泻，照出了一片偌大的恍如查斯林画作般的地方。鸽子房就在
眼前静静落座，空中不时有落叶坠下，落地的啪啦声清晰可闻。阿古捡起一片银杏叶，向四
周一望，不止一座鸽子房，有许许多多、式样一致的鸽子房。只不过其他的都排列在很远的
地方，也都被更高的树丛遮蔽了，矗立在阳光中的，只阿古发现的这一座。而且，如果不是
阿古学过建筑，天空翱翔着灵魂舞者似的鸽群，他也不会断定眼见的就是鸽子房。
然而，要想判断房子建于哪个年代却非易事。阿古来到鸽子房旁边，抬头仰望，有三层
楼这么高，第二层才是实在的鸽子房，上面是饲养人居住的单人房间，挨地的一层不过是拔
地而起的四根粗壮浑圆的立柱，立柱上爬满青苔。阿古的身边则是厚厚的茂草，整整齐齐、
细条条的绿草宛如少女的浓密秀发，又如丰收在望的早稻田，凉丝丝馥郁的芬芳令阿古怀念
起家乡。草中自然少不了风姿卓发的野花瓣，星星点点，古朴雅致，低调的实在祥和。
一条紧挨房壁的木梯从侧面连接二楼。二十四格木板，火红的涂漆，剥落的印迹，仿佛
时光遗留在此的通道通向二楼貌似紧锁的沙门。阿古踩着木板往上上时，生怕哪块摇摇欲坠
的木板经受不住他的体重，但好在地面的草看上去就算摔下也不会很痛。
沙门从里面反锁，阿古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纱帘，手伸进去摸到插销，晃动几下，生
涩的插销处落下碎屑，那是铁锈的渣滓。一条狭窄的通道从门边延伸十来米，左边是巨大的
玻璃窗，阳光落在走廊半边，一半阴暗，一半光明。窗户中间开着四平米大小的出口，想必
是供给鸽子进进出出。通道右边宛如学校图书馆的储物柜一般布置着满满一墙的名副其实的
小小鸽子的房间，笔记本大小，金黄色柏木锯制的箱子，阿古数了一下，七层，每层二十二
个，共有
154个房间，可以成为
154个鸽子温暖的家。然而现在，非但没有一只鸽子，每个
房间也仿佛被人为的破坏过，像是遭受了微型轰炸机的惨烈袭击。木质构体还算结实，表面
却坑坑洼洼，不少小房间已经突出，从侧面看上去参差不齐。小房间里还残留些许落满灰尘
的麦粒、谷子。通道上更是一片狼藉，歪倒的用来盛饲料的红色塑料桶，倒了一地的玉米，
白色、粉红色的小药罐。花花绿绿、干燥的鸽粪都有些模糊了。
阿古小心走到中间，窗户出口处正对着另一条短得多的楼梯，只有一人多高，一样的火
红色，一样的摇摇欲坠，吱吱嘎嘎。上面是块可以打开放下的木板，掀开木板，应该就是饲
养人住的房间了吧。不知为什么，阿古想到会不会有死尸，因为这里幽秘的氛围怎么看都非
常适合杀人抛尸，上面的房间更是个藏尸的好地点。阿古壮着胆子手扶楼梯推开头顶的木板，
灰尘落了阿古一头，提气缩紧脑神经往上头看了个遍，没有人，阿古长舒一口气。
但这却是有人住过的房间。四面墙壁有开有小窗户，叠了两层席梦思的床靠着东边的窗
户，主人估计是位爱好朝阳的人；床头对面摆着小学生用的方桌，桌面和桌洞放着半尺高的
报纸，阿古察看年月，竟然是十年前的。有扇小小的门。阿古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站了几分
钟，花时间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如此奇异的房间真是太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一个大大的可
以独享的诗意般的荒园，一个小小的安静而适合独处的房间。他兴奋的有点喘不过气，房间
的空气实在很久没换过，十年了，空气里还有十年前的味道，阿古潜意识的认为那是个孤独
的女人。大概因为整个房间，每寸每寸都已被白纸贴得严严实实，每张白纸上都有一句话，
铅笔字，每张白纸都画着不一样的素描，铅笔素描。上千张白纸，上千句话，上千张素描。
四个角落点着四盏灯，中央的灯四周垂着四束纸鹤，几乎触及掀开的木板，地面满是枯
萎的百合花瓣。所有的窗户，连门一起打开，新鲜的空气一拥而入，起起落落的粉尘在倾斜
的阳光中闪闪耀眼。阿古走到外面，在房子四周的围廊走了几遍，这才发现浓荫掩蔽处，一
条河大马路相接的水泥路长长的通向远方。回到房间，阿古在床上铺了两张报纸，脱鞋上床，
伸出头，感受阳光在头发里热胀胀的气息，感受清爽丰腴的风吹拂脸颊瞬间的凉意，鸽子的
振翅声由远及近，大海般呼吸的绿树涛预示着风雨即来的力量，远天，碧蓝的大海占据了半
个天地，海里停泊着白帆船，海里翻动着裸泳的男男女女。而这鸽子房，犹如灯塔一般将四
下所见一览无余。树涛拥裹这鸽子房，鸽子房遥对大海，大海展望云层般的树涛。
风渐渐大了，阿古的头发和衣领都被吹的飞舞，海潮的清香带来令人怀念的气息，阿古
关上门和窗户，一张张打量天花板和四周墙壁的字和画。他数点星辰似的仰头在屋里旋转，
踏着音乐的步子，想念在他耳边唱歌的女友，看着陌生女孩的字迹，和她心里的画。十年未
动的房间，刮进一阵新世界的风后，许许多多的纸张突然垂下一角，或两角，原先整整齐齐、
一丝不苟的纸贴现在长了翅膀般一片刷拉拉响，宛如盛开的百合花，怒放的生命。花色纯白，
情调却异常凄艳。
阿古得知这是一个绝症女孩度过最后生命的房间。那些素描就是女孩的心曲，任谁看了
都不免流泪的心曲，阿古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吗。这鼓蓬蓬的生命鲜活的影像想要嵌进阿古
的灵魂般撕扯他的脑海。阿古委顿地坐下来，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他闭上眼，在这满目的
苍白的活动的线条中听见一个女孩娓娓絮语，亲切、温柔、如泣如诉的低吟，看见一个纯洁
无暇的身影离他而去，并微微笑着。
节日的气氛差不多，不，也许比热闹的节日还令人向往。
十年前，阿古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他来到这个美丽的海边小镇。小镇给他的印象十分
独特，仿佛小镇专门为了海的存在而修建的，也就是说，假如没有海，小镇便没有丝毫意义
可言，普普通通的小镇而已，稀疏平常的人群罢了，引不起人的任何触动。
但有了海，一切便大不相同。女孩，空气，树叶，夕阳，微波细浪点缀的冲浪少年时没
时现的身影，无不焕然一新，历历在目，荡漾青春期特有的阳光而纯洁的气质。阿古就是看
上小镇这点才放下行李四处游荡。
只消置身于小镇的任何地方，任何角落，形式各样、千变万化的海就以各种前所未见的
视角、稀奇古怪的形状出现在视野里，宛如嵌入天空的壁画，宛如印在建筑上的巨幅背景，
宛如落在每扇光亮窗户里的璀璨蔚蓝的夕阳。到处是懒散潇洒的行人，耳畔不离喁喁吟游诗
的回响，触目即是白茫茫寂静萧索的夏日阳光。
在酒吧逗留了两晚，和三四个穿吊带装的美丽女孩交谈甚欢后，阿古决定留下来。他发
现他几乎着了魔一般迷恋女孩那浸满阳光的颜色和气味的胴体，有着树荫的凉爽和略带热带
经纬感的温吞。
也就是在这时，他来到发现鸽子房的荒园。
站在荒园入口的宽敞大开的廊檐下，可以望见平展无边的淡蓝海面，卷起的洁白浪花，
浅褐色沙滩上一茬一茬的人群，以及沿着海岸逶迤的防波堤和笔直的柏油路。乌漆的路面上
一片片闪动树影。并不繁忙的路面时而掠过疾驰的私家车，大型卡车不准在此通行，所以小
镇出奇的宁静。
阿古回头望了望古色古香而又不失现代气息的荒园，实在想不通这里为何荒废，人迹罕
至。但木制弹簧门和茶色玻璃岗厅由于风吹雨淋，日光曝晒，呈现宛如过时画报里年代久远
的建筑模样，行将报销，无不告诉它这里早无人踏足。奇怪的是，门边甚至有遮阳伞，红白
相间的伞布裂缝纵横，迎风枯索的抖动。若不是积久的尘埃被前几天的阵雨和海风清洗，吹
拂，想必也是不堪入目。
绕过这扇虚设的门庭，从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拐角进到园子里面，在没入浓密树林的唯一
一条水泥路上走了几分钟，阿古不禁喟叹这明明是一处被人遗忘的伊甸园。曲曲折折的水泥
路不知有多长，但总也走不尽，路两边林立臃肿翠绿的松树，风一吹过，松林便发出窸窸窣
窣的微响，不知不觉回头看时，公路和防波堤都已不见，绿荫截断刷白的水泥路，惟有海依
旧有如象征性的景致在视野浮现，使这里仿佛与世隔绝了。
松林两边便是地地道道的密林，深不可测，树种花样繁多，阿古大多不认识，但一律高
不可攀，林下茂草丛生，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无拘无束笔直落下。阿古从水泥路走
到林中，立即感到沁人心脾的凉气自脚底慢慢引向头顶。幽黑的密林，到处是垂下的细如发
丝的阳光，头顶宛如银河，身后松树掩映的白森森的光圈犹如另个世界的时光之门。
如果换了别人，恐怕早就不愿再往深处移动脚步，因为，每移一步，就似乎被拉向和现
实截然不同的世界，犹如行走在未知的星球，探索未知的旅程。但阿古偏偏是喜好孤独的人，
胆子不是特别大，却对孤独充满了思索。被关在一个大园子里，对于阿古来说，并不是什么
问题。不让他独处，那才会要他的命。
在密林里走了很久，树渐渐低矮，光影渐渐明显，风也在这里止息。透明发白的阳光自
高处落下，如彗星尾巴似的倾泻，照出了一片偌大的恍如查斯林画作般的地方。鸽子房就在
眼前静静落座，空中不时有落叶坠下，落地的啪啦声清晰可闻。阿古捡起一片银杏叶，向四
周一望，不止一座鸽子房，有许许多多、式样一致的鸽子房。只不过其他的都排列在很远的
地方，也都被更高的树丛遮蔽了，矗立在阳光中的，只阿古发现的这一座。而且，如果不是
阿古学过建筑，天空翱翔着灵魂舞者似的鸽群，他也不会断定眼见的就是鸽子房。
然而，要想判断房子建于哪个年代却非易事。阿古来到鸽子房旁边，抬头仰望，有三层
楼这么高，第二层才是实在的鸽子房，上面是饲养人居住的单人房间，挨地的一层不过是拔
地而起的四根粗壮浑圆的立柱，立柱上爬满青苔。阿古的身边则是厚厚的茂草，整整齐齐、
细条条的绿草宛如少女的浓密秀发，又如丰收在望的早稻田，凉丝丝馥郁的芬芳令阿古怀念
起家乡。草中自然少不了风姿卓发的野花瓣，星星点点，古朴雅致，低调的实在祥和。
一条紧挨房壁的木梯从侧面连接二楼。二十四格木板，火红的涂漆，剥落的印迹，仿佛
时光遗留在此的通道通向二楼貌似紧锁的沙门。阿古踩着木板往上上时，生怕哪块摇摇欲坠
的木板经受不住他的体重，但好在地面的草看上去就算摔下也不会很痛。
沙门从里面反锁，阿古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纱帘，手伸进去摸到插销，晃动几下，生
涩的插销处落下碎屑，那是铁锈的渣滓。一条狭窄的通道从门边延伸十来米，左边是巨大的
玻璃窗，阳光落在走廊半边，一半阴暗，一半光明。窗户中间开着四平米大小的出口，想必
是供给鸽子进进出出。通道右边宛如学校图书馆的储物柜一般布置着满满一墙的名副其实的
小小鸽子的房间，笔记本大小，金黄色柏木锯制的箱子，阿古数了一下，七层，每层二十二
个，共有
154个房间，可以成为
154个鸽子温暖的家。然而现在，非但没有一只鸽子，每个
房间也仿佛被人为的破坏过，像是遭受了微型轰炸机的惨烈袭击。木质构体还算结实，表面
却坑坑洼洼，不少小房间已经突出，从侧面看上去参差不齐。小房间里还残留些许落满灰尘
的麦粒、谷子。通道上更是一片狼藉，歪倒的用来盛饲料的红色塑料桶，倒了一地的玉米，
白色、粉红色的小药罐。花花绿绿、干燥的鸽粪都有些模糊了。
阿古小心走到中间，窗户出口处正对着另一条短得多的楼梯，只有一人多高，一样的火
红色，一样的摇摇欲坠，吱吱嘎嘎。上面是块可以打开放下的木板，掀开木板，应该就是饲
养人住的房间了吧。不知为什么，阿古想到会不会有死尸，因为这里幽秘的氛围怎么看都非
常适合杀人抛尸，上面的房间更是个藏尸的好地点。阿古壮着胆子手扶楼梯推开头顶的木板，
灰尘落了阿古一头，提气缩紧脑神经往上头看了个遍，没有人，阿古长舒一口气。
但这却是有人住过的房间。四面墙壁有开有小窗户，叠了两层席梦思的床靠着东边的窗
户，主人估计是位爱好朝阳的人；床头对面摆着小学生用的方桌，桌面和桌洞放着半尺高的
报纸，阿古察看年月，竟然是十年前的。有扇小小的门。阿古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站了几分
钟，花时间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梦，如此奇异的房间真是太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一个大大的可
以独享的诗意般的荒园，一个小小的安静而适合独处的房间。他兴奋的有点喘不过气，房间
的空气实在很久没换过，十年了，空气里还有十年前的味道，阿古潜意识的认为那是个孤独
的女人。大概因为整个房间，每寸每寸都已被白纸贴得严严实实，每张白纸上都有一句话，
铅笔字，每张白纸都画着不一样的素描，铅笔素描。上千张白纸，上千句话，上千张素描。
四个角落点着四盏灯，中央的灯四周垂着四束纸鹤，几乎触及掀开的木板，地面满是枯
萎的百合花瓣。所有的窗户，连门一起打开，新鲜的空气一拥而入，起起落落的粉尘在倾斜
的阳光中闪闪耀眼。阿古走到外面，在房子四周的围廊走了几遍，这才发现浓荫掩蔽处，一
条河大马路相接的水泥路长长的通向远方。回到房间，阿古在床上铺了两张报纸，脱鞋上床，
伸出头，感受阳光在头发里热胀胀的气息，感受清爽丰腴的风吹拂脸颊瞬间的凉意，鸽子的
振翅声由远及近，大海般呼吸的绿树涛预示着风雨即来的力量，远天，碧蓝的大海占据了半
个天地，海里停泊着白帆船，海里翻动着裸泳的男男女女。而这鸽子房，犹如灯塔一般将四
下所见一览无余。树涛拥裹这鸽子房，鸽子房遥对大海，大海展望云层般的树涛。
风渐渐大了，阿古的头发和衣领都被吹的飞舞，海潮的清香带来令人怀念的气息，阿古
关上门和窗户，一张张打量天花板和四周墙壁的字和画。他数点星辰似的仰头在屋里旋转，
踏着音乐的步子，想念在他耳边唱歌的女友，看着陌生女孩的字迹，和她心里的画。十年未
动的房间，刮进一阵新世界的风后，许许多多的纸张突然垂下一角，或两角，原先整整齐齐、
一丝不苟的纸贴现在长了翅膀般一片刷拉拉响，宛如盛开的百合花，怒放的生命。花色纯白，
情调却异常凄艳。
阿古得知这是一个绝症女孩度过最后生命的房间。那些素描就是女孩的心曲，任谁看了
都不免流泪的心曲，阿古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吗。这鼓蓬蓬的生命鲜活的影像想要嵌进阿古
的灵魂般撕扯他的脑海。阿古委顿地坐下来，大汗淋漓，衣衫尽湿，他闭上眼，在这满目的
苍白的活动的线条中听见一个女孩娓娓絮语，亲切、温柔、如泣如诉的低吟，看见一个纯洁
无暇的身影离他而去，并微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