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怀斯:灵魂之窗


《海上来风》(wind from the sea)挂在展厅正中央。时间回到1947年的酷夏,安德鲁•怀斯打开了奥尔森家阁楼上的一扇小窗,“西风满载灰尘,吹起了蕾丝窗帘,(窗帘上的)针织小鸟展翅飞舞”。画家如此描述这个瞬间。经过铅笔稿、水彩稿构思,最后完成了这幅与《克里斯蒂娜的世界》(Christina’s world,1948)齐名、并形成内、外对照关系(同一座房子一内一外)的作品。 美国国家画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的本次特展(Andrew Wyeth: Looking Out, Looking In)集中展示了怀斯60张关于窗的作品,不过,这也仅仅是他一生300多张相关作品的一部分。在时间跨度达到50年的创作中,窗,不仅仅充当了作品形式上的主体,同时扮演了至关重要的叙事性角色。比如: Evening at Kuerners(1970)黄昏旷野的孤灯点出了幽闭感; Off at Sea(1972) 窗外的空洞预示着出海人的危险;Groundhog Day(1959),室内的秩序感和室外冬春之交的动荡感形成对比;Seed Corn(1948),被拆除的窗棱让画面显现出空旷而危险的暗示。在这些作品中,窗的意味在于:它是一个框架(框定视觉边界),一个通道(景、光、风、气味从此而入),一个界面(此处彼处之间,划定了内与外)。处于室内向外看,一扇窗提供了观察世界的结构,而站在室外向内看,房屋之窗仿佛一具身体的眼睛。




同一题材元素的连续性展现,总体上揭示了怀斯创作中的一条精神线索。 可以看出,怀斯从始至终是个偏执型作者,一旦他打定了主意,哪怕是别人厌倦的无趣之物,他也会将研究进行到底。在画展中,同时有铅笔草稿和水彩稿一并展现,体现画家的思想、行为过程。很多作品的完成过程,均为多幅速写构思,加上水彩实验,进而用蛋彩画终稿。在研究阶段的水彩和成品差别较大(例如, Off at Sea甚至去掉了画面中心的人物),可见他的苦心营造和深思熟虑。 因此,对于每个窗题材作品的营造过程:首先是灵感的牵引,然后是深入的考虑,最终,成稿无一例外地重构窗以及现实物象的关系去接近理念(ideal)的表达。这与通常意义上的写实画家相去甚远。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是继承了弗兰德斯方法的现代画家,重视技法,但吸引人之处绝对在于结合了物象的象征性。

我去了两次展览现场,展厅内的观众反响热烈,观看相当认真投入,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展厅外持续不断的冷嘲热讽。例如,Kriston Capps撰文嘲笑国家画廊品味迂腐,怀斯是个老掉牙的人物,他的窗子作品也是个18世纪题材。这个展览看起来就是“怀斯模式的现实主义走到了死角”(Wyeth’s mode of realism as a dead end)。窗里窗外,令人感慨,怀斯过世已经五年,双脚却仍然跨在美国艺术评价的分界点上。想当年,《艺术新闻》的调查(1977 survey in Art News magazine ),在“过誉”的和“被低估”的艺术家名单上都有怀斯之名。可见反差之强烈。 写实、沉稳和保守,成为怀斯的“双刃”特征。怀斯的保守、怀旧风味(有的时候甚至还有点插图的影子),使得普通观众非常容易进入和喜欢(尤其在上世纪抽象表现主义把大众搞得敢怒不敢言的背景下),不过,大多数观众也就仅仅停留在了作品精致的表面,无法更进一步;艺术批评者嘲笑他方法、观念的过时,也停留在技法批评上。这情形好比怀斯表现的窗——窗只是更大身体(房屋)的入口,多数沉默的谜语藏在内部,也就是写实之下,难以言传的隐藏部分。这一部分,用王尔德的话,乃是“可见的神秘”。画面只提供了通道入口,却并不保证通向哪里。按照怀斯自己的话来说:“我是个抽象画家,只不过他们还没发现”。 好比,再回到1947年的那一阵海风。怀斯说他是按照克里斯蒂娜肖像的意味画了“风入窗”的瞬间,窗外的远处乃是他希望的葬身之所。这是画家的过度阐释吗?这种象征意义被画面传达了吗?忽然闯入的风夹杂着不安和愉悦,不过,这些窗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由每位观众自己给出答案。


Andrew Wyeth: Looking Out, Looking In Organization: Organized by the 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2014 -------------------
作者:王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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