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流水账
距离03年的西藏之行已有六年之久,时间转瞬即逝,可一切都还仿佛是昨天。和自己约定一定还要回去,可忙忙碌碌,就这样已经过了这么久,仍然没有能够回去的勇气,只好翻出那时写的东西,重温一下过去的时光……
2003年7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当我从朋友手中接过一张孜珠寺的照片时,我就暗下决心,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看,好拍个纪录片。7月30日,我带着自己全部的家当:刚刚赚来的5000元钱和一个60斤重的登山包独自一人上路了。而在随后20天里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我匆忙中做出的这个决定是莽撞、危险且正确的。
7月31日晚我到达了成都。刘江,一个我朋友的朋友来接我,之前我们素不相识,一个小时后,由于对电影和美女的共同嗜好,我们成为了铁哥们。他先将我安顿在宽巷子的龙堂客栈,随后带我去突击扫荡了一下成都市的D版DVD市场(那时已经是晚上9:30了),之后我们品尝了很多成都的美食,再之后我们便跑到酒吧里一边喝茶一边切入正题,狂聊我们共同钟爱的电影和美女直至凌晨,而这整个的流程也变成了我随后在成都生活的一个无法改变的模式。
8月1日早晨,由于飞往邦达的航线是监控航线,所以无法代买机票,我只能亲自去售票处买票,当我到达售票处时被告知8月4日的机票只剩头等舱了(去邦达的飞机只有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有航班),结果我只能很是郁闷的多掏300元买下了1120元的头等舱票。在随后的三天里,我和刘江沿着美食、香茗、美女的路线度过了我终生难忘的一段幸福时光。
8月4日凌晨,当我背着沉重的行李,满怀欣喜的到达机场时,不幸被告知由于邦达机场阴天,航班取消。我只能无聊的坐在大厅里,眼巴巴的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美女匆忙的走来走去,然后登机,然后令人伤感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两小时后,我住进了机场为我们安排的酒店。在之后的两天里,我除了吃和睡以外,就是不停的看电视,还有就是不停的和我床上的红蚂蚁作斗争。闲来无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成都下大雨飞机都能照飞不误,而邦达只是阴天就要取消航班?后来前台的长腿美眉服务员告诉我说:阴天时,云层的高度大约是4500-5000米,成都的海拔是500米,飞机穿过云层后,还有大约4000米的落差可供飞机寻找跑道降落,而邦达机场是世界上最高的机场,海拔4400米,如果阴天看不见跑道,当飞机穿过云层之后,就直接杵在跑道上了,所以只要阴天就不能飞。听完以后我觉得,与飞机直接杵在跑道上相比,还是和我床上的红蚂蚁作斗争更加安全,于是我满怀活着的欣喜,无聊的过了两天猪的生活。
8月6日凌晨,我终于顺利地登上了飞往邦达的飞机,在享受了55分钟的头等舱服务(一想到我为此多付了300元,我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之后,飞机开始降落,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现在邦达机场的温度是摄氏7度。听后我险些昏死过去。走下飞机,我差点被强有力的阳光照了一个跟头,天空蓝的一塌糊涂,稀薄而纯净的空气令我幸福的当场就找不到北了,谁说只有7度,明明是将近30度的气温,一点也不冷。但当我走进那个简陋得看起来像某个小县城里的长途汽车站似的候机厅时,失去了阳光照射的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谁说只有7度,明明还不到5度,冻死我了。拿到托运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了,可20分钟以后,当我坐在开往昌都的汽车上时,我就热得又把外衣全都脱下来了,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藏民都把衣服系在腰上,就是为了穿脱方便。在通往昌都的路上,我们的2020S吉普以40公里左右的时速行驶了三个半小时。一路上,无数三菱、丰田的大吉普从我们身边急驶而过,让我感觉很是郁闷,但一想到我们的车连人家价钱的零头都不到,我心里就平衡了许多。午后到达昌都,下车时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行动变得极其缓慢,呼吸急促、脖子僵硬,感觉就好像是有人不停的在我脑袋里跳绳。住进宾馆以后,我倒在床上就睡,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看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出了酒店准备找点吃的,走在路上,打开我的GPS,上面显示昌都的海拔是3300米,不算太高,但已经够我受的了。环望四周的景色,西藏的天是真蓝啊,西藏的云彩是真白啊,西藏的太阳是真……的从西边出来了?我敲了敲GPS,上面的电子指南针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我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我拿出工具袋里的微型机械指南针,还是没错,太阳的确在西边。来西藏之前,有很多人都跟我说过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但没人跟我说过这里神奇到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从逻辑上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发高原病已经神志不清了,可是除了头很疼以外,我真的没有什么不正常地反应。突然,我发现GPS上的时间显示的是PM,那就是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可是太阳为什么还那么大那么亮呢?算了,不管怎么说,至少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这说明我的神志还算清醒。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碗面,顺便问了一下这里几点天黑,原来昌都和北京有两小时的时差,所以太阳是九点多下山。吃完东西回到房间,接着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上午,醒来后感觉好像夜里被人暴打了一顿,浑身上下哪都疼。中午接到电话说汽车已安排好了,第二天出发。
8月8日凌晨5:30,我坐上丁真活佛派来接我的车向孜珠寺正式进发。6:00我们开出了昌都,进入了317国道,我们的车在凌晨漆黑的夜色中前进,这时我惊讶的发现这条通往拉萨全长近1200公里的国道竟然全是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多地方已经被雨水和小股的山洪冲得只剩石头路基,绝大多数的桥是由几根原木组成的,中间有一些已经断掉了,而送我的司机——一个藏族老师傅,一边义无反顾的驾车冲过去,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我说,在西藏,现在这个季节的路是最好走的。当清晨的曙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又一次惊讶的发现我们已经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行驶了,GPS显示高度4700米,以我理工科的背景、7年的驾龄、数十次的交通事故经验为基础,我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一不留神顺着这个65度的斜坡冲下去的话,要是没有个三五分钟肯定到不了底,要是到了底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大馅铁皮饺子,而如果要是我以现在这个司机师傅驾驶的方式开这辆车,那不出半个小时,饺子肯定就能上桌了。九点多,我们开始进入一个海拔3000米左右的山谷,路渐渐变窄,起先我还不停的观察地形,后来当道路变的只有一辆车的宽度时,看着我们的车轮有一半在悬崖外转动,我脆弱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溃了,我用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的方式反复告诉自己,高原反应太难受,睡会觉吧,睡醒了就到了。十点多,在行驶了近五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见到了一辆货车,会车时的情景令我暂时失意,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一片空白,从那时起,我的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机能,成功的屏蔽掉了路上许多对我精神具有强大摧残作用的场景,以至于到现在,在我脑海里时常显现的是沿途无限美丽的风光和无限美丽的藏族姑娘,高高的松树、紫色的苜蓿、大片大片的青稞和四处乱窜的牦牛,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高高的山和窄窄的路,啊!……噩梦又开始了,天啊!!!11:00,我们终于到达了吃午饭的地点:一个只有一条不足一里长街的县¬——类乌齐。吃过午饭以后,我们立即出发,大概是由于上午受惊吓过度加上高原反应,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昏厥的睡眠状态,在梦里我们越过高山大河,穿过峡谷,直奔孜珠山。突然,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车也停了,司机师傅告诉我说,排气管掉了,而且是从和发动机的连接处掉下来的,他正试图用一根铅丝把它捆上,十分钟后我们又上路了,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正了。四点半,我们到达了孜珠山的脚下,化油器过热,发动机无法点火(事实上,沿途这个毛病已经出了三十多回了),离合器处于半烧毁的状态,而我们距离山顶还有十二公里的路程,垂直高度1300米。三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成功的拐过了四十七个弯度180度、坡度20度、宽度四分之三车宽的弯道,到达了我梦寐以求的孜珠寺。全部路程约两百九十公里,历时十四个小时,汽车的离合器彻底烧毁,我也彻底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太虚弱,而是因为在最后上山的时候,我无数次的下车搬石头给汽车打眼,坡陡的时候还要推车,而这一切都发生在4800米海拔的高度)。八点钟,我见到了和蔼的丁真活佛,交谈了一会,天就渐渐黑了,我被安排住在管家的屋里,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除了头痛,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8月9日早晨,醒来后我惊奇的发现,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能力,除了脑袋以外,脖子以下的其他零件基本上都丧失了功能,即使躺着,我也能感觉自己在不停的旋转,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的夸大,就仿佛有人将整个滚石迪厅搬到我的大脑里似的。丁真活佛知道我吃不习惯这里的东西,特意让人为我做了一些米饭,我使出全身的力量,用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才强迫自己艰难的咽下了大约十几粒米饭。丁真活佛来看了我好几次,给了我许多红景天胶囊,并嘱咐我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药。一整天的时间,我除了躺着和喘气以外,什么事也没做,一直陪伴着我的是一只巨大的高原苍蝇,它执著的在我身边的玻璃窗上反复练习着只有崂山道士才会的穿墙术,以至于我大脑中不停的回响着大型波音747客机失事时的区大声响,直到我忍无可忍,伸手试图将飞行极其缓慢的它一举击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它飞得极其缓慢,可是我的动作更加缓慢,慢到看起来就像港台大片里黑社会大哥出场时的镜头,于是我彻底放弃了这个企图,任由它继续自己冲出玻璃,走向蓝天的梦想。
8月10日早晨,晴空万里,我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喝了两碗粥以后,我感觉自己已经活过来了,于是兴高采烈的拎着摄像机、照相机跑到外面开始工作,那天正好是藏历13日,寺庙里面要做一个小的法事,趁着自己感觉好些,我拿起机器一通狂拍,在不到一小时里干掉了四个胶卷和一盘带子。法事完了之后,我又支好机器,对丁真活佛进行了两小时的采访。中午吃过午饭以后,我向丁真活佛请教了关于大圆满修行的一些问题,两小时后,活佛带我去参观年底就要竣工的大殿,之后带我去绕山,并且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孜珠山的故事,沿途还有很多藏民向活佛跪拜,以祈求平安。就在我们穿过六道轮回洞,准备返回寺庙时,一阵大风刮过,随即大雨就瓢泼而至,当我们走到寺庙时大家都被浇湿了,一小时后,我人事不省、高烧不退。
8月11日,整个上午我都像一条死鱼一样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张着大嘴,光进气不出气,活佛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由于担心我会变成肺水肿,活佛叫人通知山下派车上来接我。下午四点,接我的车经过六小时的跋涉终于到了寺庙,我收拾好东西,带上活佛为我亲自用哈达打的金刚结,和大家告别,开始了回程。这一次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康巴汉子,他的汉语讲的不是太好,所以一路上很少和我交谈,只是不停的抽烟和不停的喝他自带的饮料——十几瓶蓝带啤酒。九点钟,天渐渐黑了,山里开始下起了雨,不幸的是,我们车的雨刷器坏掉了,只能开一段路,就下来擦一擦玻璃。就这样,世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有一条亮线,崎岖险峻的山路,昏黄的车灯,康巴汉子和他的啤酒、香烟,还有他嘴中不停念着的八字真言,这一切在烧得神志不清的我看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去往阴间的路上,可不停颠簸的路面让我确信我还活着,因为当我的脑袋撞到风挡玻璃时,真的感觉很疼。十二点钟,我们以二十公里的时速飞奔在漆黑的山路上,突然,我的手机发出了接收短信的铃声,紧接着我们拐过了个一百多度的大弯,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我们终于到达了类乌齐,进入县城以后,听着街边歌厅里传来的卡拉OK声,我更加坚信这不是阴间,现在我还活着……
在之后九天的回程里,我还碰上了许多诸如像晴天下大雨、阴天出彩虹、八月飞鹅毛大雪,我错过的出租车翻到山下,滞留邦达机场五天、每天吃十二块钱一碗的方便面等奇怪而有趣的事情,不过我现在已经了解西藏是个神奇的地方,不论再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感到惊奇了,而且我坚信明年此时我还会在这里与这些神奇的事情擦身而过。
是的,明年我还会回来的 :)
2003年7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当我从朋友手中接过一张孜珠寺的照片时,我就暗下决心,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看,好拍个纪录片。7月30日,我带着自己全部的家当:刚刚赚来的5000元钱和一个60斤重的登山包独自一人上路了。而在随后20天里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我匆忙中做出的这个决定是莽撞、危险且正确的。
7月31日晚我到达了成都。刘江,一个我朋友的朋友来接我,之前我们素不相识,一个小时后,由于对电影和美女的共同嗜好,我们成为了铁哥们。他先将我安顿在宽巷子的龙堂客栈,随后带我去突击扫荡了一下成都市的D版DVD市场(那时已经是晚上9:30了),之后我们品尝了很多成都的美食,再之后我们便跑到酒吧里一边喝茶一边切入正题,狂聊我们共同钟爱的电影和美女直至凌晨,而这整个的流程也变成了我随后在成都生活的一个无法改变的模式。
8月1日早晨,由于飞往邦达的航线是监控航线,所以无法代买机票,我只能亲自去售票处买票,当我到达售票处时被告知8月4日的机票只剩头等舱了(去邦达的飞机只有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有航班),结果我只能很是郁闷的多掏300元买下了1120元的头等舱票。在随后的三天里,我和刘江沿着美食、香茗、美女的路线度过了我终生难忘的一段幸福时光。
8月4日凌晨,当我背着沉重的行李,满怀欣喜的到达机场时,不幸被告知由于邦达机场阴天,航班取消。我只能无聊的坐在大厅里,眼巴巴的看着为数不多的几个美女匆忙的走来走去,然后登机,然后令人伤感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两小时后,我住进了机场为我们安排的酒店。在之后的两天里,我除了吃和睡以外,就是不停的看电视,还有就是不停的和我床上的红蚂蚁作斗争。闲来无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成都下大雨飞机都能照飞不误,而邦达只是阴天就要取消航班?后来前台的长腿美眉服务员告诉我说:阴天时,云层的高度大约是4500-5000米,成都的海拔是500米,飞机穿过云层后,还有大约4000米的落差可供飞机寻找跑道降落,而邦达机场是世界上最高的机场,海拔4400米,如果阴天看不见跑道,当飞机穿过云层之后,就直接杵在跑道上了,所以只要阴天就不能飞。听完以后我觉得,与飞机直接杵在跑道上相比,还是和我床上的红蚂蚁作斗争更加安全,于是我满怀活着的欣喜,无聊的过了两天猪的生活。
8月6日凌晨,我终于顺利地登上了飞往邦达的飞机,在享受了55分钟的头等舱服务(一想到我为此多付了300元,我心里就极度的不平衡)之后,飞机开始降落,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现在邦达机场的温度是摄氏7度。听后我险些昏死过去。走下飞机,我差点被强有力的阳光照了一个跟头,天空蓝的一塌糊涂,稀薄而纯净的空气令我幸福的当场就找不到北了,谁说只有7度,明明是将近30度的气温,一点也不冷。但当我走进那个简陋得看起来像某个小县城里的长途汽车站似的候机厅时,失去了阳光照射的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谁说只有7度,明明还不到5度,冻死我了。拿到托运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能穿上的衣服都穿上了,可20分钟以后,当我坐在开往昌都的汽车上时,我就热得又把外衣全都脱下来了,那时我才知道为什么藏民都把衣服系在腰上,就是为了穿脱方便。在通往昌都的路上,我们的2020S吉普以40公里左右的时速行驶了三个半小时。一路上,无数三菱、丰田的大吉普从我们身边急驶而过,让我感觉很是郁闷,但一想到我们的车连人家价钱的零头都不到,我心里就平衡了许多。午后到达昌都,下车时我明显感到自己的行动变得极其缓慢,呼吸急促、脖子僵硬,感觉就好像是有人不停的在我脑袋里跳绳。住进宾馆以后,我倒在床上就睡,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看看表,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觉得肚子有点饿,便出了酒店准备找点吃的,走在路上,打开我的GPS,上面显示昌都的海拔是3300米,不算太高,但已经够我受的了。环望四周的景色,西藏的天是真蓝啊,西藏的云彩是真白啊,西藏的太阳是真……的从西边出来了?我敲了敲GPS,上面的电子指南针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我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我拿出工具袋里的微型机械指南针,还是没错,太阳的确在西边。来西藏之前,有很多人都跟我说过这里是个神奇的地方,但没人跟我说过这里神奇到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从逻辑上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发高原病已经神志不清了,可是除了头很疼以外,我真的没有什么不正常地反应。突然,我发现GPS上的时间显示的是PM,那就是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可是太阳为什么还那么大那么亮呢?算了,不管怎么说,至少太阳不是从西边出来的,这说明我的神志还算清醒。我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要了碗面,顺便问了一下这里几点天黑,原来昌都和北京有两小时的时差,所以太阳是九点多下山。吃完东西回到房间,接着倒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上午,醒来后感觉好像夜里被人暴打了一顿,浑身上下哪都疼。中午接到电话说汽车已安排好了,第二天出发。
8月8日凌晨5:30,我坐上丁真活佛派来接我的车向孜珠寺正式进发。6:00我们开出了昌都,进入了317国道,我们的车在凌晨漆黑的夜色中前进,这时我惊讶的发现这条通往拉萨全长近1200公里的国道竟然全是土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多地方已经被雨水和小股的山洪冲得只剩石头路基,绝大多数的桥是由几根原木组成的,中间有一些已经断掉了,而送我的司机——一个藏族老师傅,一边义无反顾的驾车冲过去,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对我说,在西藏,现在这个季节的路是最好走的。当清晨的曙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又一次惊讶的发现我们已经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行驶了,GPS显示高度4700米,以我理工科的背景、7年的驾龄、数十次的交通事故经验为基础,我清醒地意识到,如果一不留神顺着这个65度的斜坡冲下去的话,要是没有个三五分钟肯定到不了底,要是到了底以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大馅铁皮饺子,而如果要是我以现在这个司机师傅驾驶的方式开这辆车,那不出半个小时,饺子肯定就能上桌了。九点多,我们开始进入一个海拔3000米左右的山谷,路渐渐变窄,起先我还不停的观察地形,后来当道路变的只有一辆车的宽度时,看着我们的车轮有一半在悬崖外转动,我脆弱的神经终于彻底崩溃了,我用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的方式反复告诉自己,高原反应太难受,睡会觉吧,睡醒了就到了。十点多,在行驶了近五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见到了一辆货车,会车时的情景令我暂时失意,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是一片空白,从那时起,我的身体出于自我保护的机能,成功的屏蔽掉了路上许多对我精神具有强大摧残作用的场景,以至于到现在,在我脑海里时常显现的是沿途无限美丽的风光和无限美丽的藏族姑娘,高高的松树、紫色的苜蓿、大片大片的青稞和四处乱窜的牦牛,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高高的山和窄窄的路,啊!……噩梦又开始了,天啊!!!11:00,我们终于到达了吃午饭的地点:一个只有一条不足一里长街的县¬——类乌齐。吃过午饭以后,我们立即出发,大概是由于上午受惊吓过度加上高原反应,我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昏厥的睡眠状态,在梦里我们越过高山大河,穿过峡谷,直奔孜珠山。突然,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车也停了,司机师傅告诉我说,排气管掉了,而且是从和发动机的连接处掉下来的,他正试图用一根铅丝把它捆上,十分钟后我们又上路了,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正了。四点半,我们到达了孜珠山的脚下,化油器过热,发动机无法点火(事实上,沿途这个毛病已经出了三十多回了),离合器处于半烧毁的状态,而我们距离山顶还有十二公里的路程,垂直高度1300米。三个多小时以后,我们成功的拐过了四十七个弯度180度、坡度20度、宽度四分之三车宽的弯道,到达了我梦寐以求的孜珠寺。全部路程约两百九十公里,历时十四个小时,汽车的离合器彻底烧毁,我也彻底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太虚弱,而是因为在最后上山的时候,我无数次的下车搬石头给汽车打眼,坡陡的时候还要推车,而这一切都发生在4800米海拔的高度)。八点钟,我见到了和蔼的丁真活佛,交谈了一会,天就渐渐黑了,我被安排住在管家的屋里,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除了头痛,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8月9日早晨,醒来后我惊奇的发现,三十年来,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能力,除了脑袋以外,脖子以下的其他零件基本上都丧失了功能,即使躺着,我也能感觉自己在不停的旋转,所有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的夸大,就仿佛有人将整个滚石迪厅搬到我的大脑里似的。丁真活佛知道我吃不习惯这里的东西,特意让人为我做了一些米饭,我使出全身的力量,用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才强迫自己艰难的咽下了大约十几粒米饭。丁真活佛来看了我好几次,给了我许多红景天胶囊,并嘱咐我一定要多喝水,按时吃药。一整天的时间,我除了躺着和喘气以外,什么事也没做,一直陪伴着我的是一只巨大的高原苍蝇,它执著的在我身边的玻璃窗上反复练习着只有崂山道士才会的穿墙术,以至于我大脑中不停的回响着大型波音747客机失事时的区大声响,直到我忍无可忍,伸手试图将飞行极其缓慢的它一举击毙时,我才发现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它飞得极其缓慢,可是我的动作更加缓慢,慢到看起来就像港台大片里黑社会大哥出场时的镜头,于是我彻底放弃了这个企图,任由它继续自己冲出玻璃,走向蓝天的梦想。
8月10日早晨,晴空万里,我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喝了两碗粥以后,我感觉自己已经活过来了,于是兴高采烈的拎着摄像机、照相机跑到外面开始工作,那天正好是藏历13日,寺庙里面要做一个小的法事,趁着自己感觉好些,我拿起机器一通狂拍,在不到一小时里干掉了四个胶卷和一盘带子。法事完了之后,我又支好机器,对丁真活佛进行了两小时的采访。中午吃过午饭以后,我向丁真活佛请教了关于大圆满修行的一些问题,两小时后,活佛带我去参观年底就要竣工的大殿,之后带我去绕山,并且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孜珠山的故事,沿途还有很多藏民向活佛跪拜,以祈求平安。就在我们穿过六道轮回洞,准备返回寺庙时,一阵大风刮过,随即大雨就瓢泼而至,当我们走到寺庙时大家都被浇湿了,一小时后,我人事不省、高烧不退。
8月11日,整个上午我都像一条死鱼一样面色苍白、四肢无力的躺在床上,张着大嘴,光进气不出气,活佛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由于担心我会变成肺水肿,活佛叫人通知山下派车上来接我。下午四点,接我的车经过六小时的跋涉终于到了寺庙,我收拾好东西,带上活佛为我亲自用哈达打的金刚结,和大家告别,开始了回程。这一次开车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康巴汉子,他的汉语讲的不是太好,所以一路上很少和我交谈,只是不停的抽烟和不停的喝他自带的饮料——十几瓶蓝带啤酒。九点钟,天渐渐黑了,山里开始下起了雨,不幸的是,我们车的雨刷器坏掉了,只能开一段路,就下来擦一擦玻璃。就这样,世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有一条亮线,崎岖险峻的山路,昏黄的车灯,康巴汉子和他的啤酒、香烟,还有他嘴中不停念着的八字真言,这一切在烧得神志不清的我看来,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在去往阴间的路上,可不停颠簸的路面让我确信我还活着,因为当我的脑袋撞到风挡玻璃时,真的感觉很疼。十二点钟,我们以二十公里的时速飞奔在漆黑的山路上,突然,我的手机发出了接收短信的铃声,紧接着我们拐过了个一百多度的大弯,前方出现了一片灯火,我们终于到达了类乌齐,进入县城以后,听着街边歌厅里传来的卡拉OK声,我更加坚信这不是阴间,现在我还活着……
在之后九天的回程里,我还碰上了许多诸如像晴天下大雨、阴天出彩虹、八月飞鹅毛大雪,我错过的出租车翻到山下,滞留邦达机场五天、每天吃十二块钱一碗的方便面等奇怪而有趣的事情,不过我现在已经了解西藏是个神奇的地方,不论再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感到惊奇了,而且我坚信明年此时我还会在这里与这些神奇的事情擦身而过。
是的,明年我还会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