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故事

      火车徐徐开动，我望向窗外，这个城市的建筑徐徐向后退去。告别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在依旧嘈杂的列车上，我听见自己在说，我终于，毕业了。
      左小祖咒在唱“借我那把枪吧，或者给我五毛钱，我要搭上去北方的快车头也不回”。于是我买了一张车票，这辆列车的终点，一个北方的城市。
      我想，我也要去北方的冰霜上打个滚儿。我要去的地方，夏天可以看无尽的海，冬天可以看放肆的雪。但是当阿丽问我为什么要去的时候，我沉默了，并没有解释，然后我们告别。
      在拿着行李缓缓前进的过程中，人声嘈杂，人群拥挤，像菜市场一样，充满了生存的气息，我都差点忘了离别这件悲伤的事情。到车厢里，我找到自己的座位，试图用力把行李箱举上去，几次不成功，只好厚着脸皮让旁边的大叔帮忙。
      到晚上，车内的嘈杂声渐渐平息。
      我买到靠窗的座位，临近的座位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旅客，到晚上九点，对面来了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她们把瓜子倒在中间的小桌上，邀请我一块儿嗑瓜子。在火车上最怕的事情就是等厕所了，考虑到这趟旅游要坐30个小时的火车，我尽量不吃太多东西，但是看她们这么开心，我也来了兴致。我们三个一起嗑瓜子、打扑克牌。 我们玩扑克牌玩得起劲，旁边观战的人也越来越多，玩了一个多小时的斗地主之后，我们开始厌倦。其中一个女孩子提出要换一种玩法，于是她们便教我一种新玩法，俗称“吹牛”。不久，提议这个新玩法的女孩已经输得不耐烦了，开始娇嗔嗔地刷起了无赖，于是我们放下牌聊天。
      聊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她们是高中生，在另外一个县城上中学，暑假只有十来天的时间，所以先回去一趟，接着就要回学校上课了。说起大学，她们又期待又焦虑。我想，等他们真正踏入大学的大门，或许才会明白，其实这个地方并不是一个人的必经之地。我们本应各自走自己喜欢的路，却在从小到大的“为你好”里，蹦上了人才的流水线。
      到凌晨一点，我们都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往往夜半三四点的时候，火车上还有小推车穿行在过道上。
      座位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在过道上睡着了，推车的女人使劲用钥匙敲打推车的铁板，让它叮叮作响，好一会儿才把他叫醒。没有座位的乘客几乎都靠在座位旁边坐下睡着了，等推车过来的时候，他们感觉到身体被触碰到了，就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把肚子紧贴着座位的边缘，让推车过去，然后继续回到地上睡着。有时候，会有一些体格庞大的乘客，他们使劲儿把自己贴到座位旁边，但是往往前面收住了肚子，后面又撅起了屁股，整个队伍还是动弹不得，推车的售货员干瞪着，又不能说什么，乘客又默默地往车厢交界的地方走。 推车一晚上要在过道上走上好几趟，所以几乎晚上都睡不好，而白天要看风景，舍不得睡。只有还在襁褓的婴儿，似乎屏蔽了外面的世界，在美丽的梦里酣睡，直到他们乐意醒来。等他们醒来之后，其他的人也甭想再睡着了。
      而我以前一直以为，拖着行李箱乘火车去旅游，是一件纯粹浪漫的事情。
      火车靠站，叮当声响起。
      我走出车站，已是夜晚，欧式建筑的轮廓在霓虹中清晰可见，恍惚间我以为置身于法国电影中的某个地点。风带点淡淡地腥味儿，空气潮湿。跟着地图走过去，我看见了海，听见了海浪声。
       远处一片漆黑，零星有点光。近处，海浪在灯光下拍打。
       我蹲下，眼泪润湿了眼眶。我出生的地方，有一条江，我听说，江可以汇入大海，可我从来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