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陌生何为故

  十四年前我就认识姜森，他第一次让我见识了人情世故。这一麻麻大的事在心里硌涩到今天也让自己很吃惊，我是个小心眼。虽然关系最好的时候都没跟他提过。我想，那个时候他也没必要帮一个刚转校来的乡下姑娘，而小孩总是忠于自己的内心。我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因为我必须承认是我的冒失。他跟陈俊，一个满嘴蛀牙讲着一口贵州话的男孩有着怪异的友谊，那是我不能明白的表达方式，他们开心的时候在地上尽情翻滚，不开心的时候打架，绝交，再和好。
十三年前，我站在操场上。我记得是冬天，星期一，升国旗。冬雾总是湿的，我站在五六排的样子，看着他升完国旗背着书包回到队伍里，那个时候我跟他不是一个班。叫陈俊的男生消失了。如今，学校搬走了，操场的草长得比人高。
十二年前，姜生坐在我的后面，也是我记得最多的一年。我模仿他的字迹在他的橡皮上写“姜 森”，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通。我和他的字很像，只是他的字很丰满，而我的字明显营养不良。他总是讲一些不是太好笑的笑话，自己笑地前仰后合，然后突然停下，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总很害怕这个时候的他，他不总这样，只是偶尔。大多时候他都讲些不着边的事，他总会提到一个人，后来成了十一年半下班学期的同桌。我、他、我的同桌三个人总是在一起，一起吃饭，周一、周三一起洗碗，一起跳皮筋，一起上体育课，一起小组讨论，一起下棋，他还和我的同桌养了两只电子宠物。姜森有一把好嗓子，他唱许绍洋，唱阿杜，唱那个时候能听见的所有歌。《风云》红遍一时，他总唱那首《真爱你的云》，“天是透明的，因为雨慢慢停了……”，他有着我想不懂的情感，他的歌总有一种心酸，许是模仿得太像。
十一年前，要分成上下。上，姜森成了我的同桌。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再跟我讲话，哪怕是英语课上的对话练习。确切地说，不只是不跟我讲话，他也很少跟别人讲话。下，我跟他之前提起的人成了同桌。
十年前，我和他还在一个班，相隔甚远。
九年前，他在楼下。
八年前，他在楼上。
七年前，他在隔壁。其实他也不总在隔壁，经常不来上课。
六年前，我再也没有听过来自他的消息。
五年前，他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在前面的一栋楼里遇见他，我没敢认出他，难以相信那个人是姜森。带着黑色镜框眼镜，穿着土黄色的类似工装的衣服。他比我小了一届。
后来我才断断续续听说，他精神出了问题。七年前，那个时候是最严重的时候。他站在垃圾桶边唱歌，他在座位上莫名其妙的大笑，他很少讲话，他不再住宿……
据说是因为某天晚上，他摔了一个跟头，摔坏了。我只能表示怀疑，我总觉得他的病一直都有。他和陈俊的绝交，都是他很突然地翻脸。我在他的橡皮上写“姜 森”，是因为我的橡皮被他写了，我没有报复的意思，仅仅是小孩子互相给对方手上画上手表的心态。他很易怒，总会笑得让我害怕。
我找不任何理由来解释他的异常。才发现，一个人你认识很久的人也只是个陌生人。
不是所有人都会好好地，尽管你知道he is there。
再后来，he is no longer there anymore。
“天是透明的，因为黑夜已过去了……”
这么唱，像更心酸。
穿不过冬雾，走不出黑夜。
如果你还能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