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同人】百年孤独6
《零·十三（米加英）》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嘎的声音，脚步声重重的从楼下一直响到门口，随着门被猛的推开，风尘仆仆的青年一头撞了进来：“阿尔弗雷德！”
“嗨，”躺在床上的人欠起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了眼镜带上，很是精神的打招呼：“别这么紧张，Hero还活着。”
看着一脸轻松，就像自己家没出什么大事儿的邻居，马修·威廉姆斯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即使可以忽略贴着胶布的手和脸颊上的刮痕，肩膀上绑着的绷带下干透的暗色污痕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视而不见，而对方很快的把手放回了被子里躺好，只露出头看着他，用很巧妙的角度微笑，隐藏嘴角的淤青。
“嗨嗨，你不是去那边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在担心我吗？”
“嗯。”
“所以就这么空着手跑过来了吗？”
马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慢吞吞爬上楼梯的熊，用最快的时间想好了一个说得过去的措辞：“枫糖在来的路上被熊五郎吃掉了。”
“呃……你换宠物了？”
“没有啊。”
“好像上次那只不叫这名字来着……”
“根本就没换过……吧……”
“是吗？”
被阿尔十分肯定的口吻问的有点心虚，马修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团毛茸茸的白熊：“是你吧，十四郎？”
“你谁啊？”熊回答。
长出了一口气，马修放心的转回身：“没错了，就是我家熊……”
金色头发的家伙斜靠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马修知道这是镇静剂的效果，因为这种东西在世界的另一边正在被大量的使用着——让那些从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捡回一条命，却把身体的某部分丢在自己都不知道地方的人安静下来。
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马修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半天，转过身递给熊一根棒棒糖，又摸了它柔软的毛皮两把之后，把它关在了门外。
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马修用他一贯缓慢的动作贴近了睡着的金发青年，手指捏住他眼镜的边缘。虽然这动作已经足够轻微，但是阿尔弗雷德还是皱了一下眉头，马修小心的从他脸上撤走了眼镜，叠好后掀起了枕头的一角，轻轻的塞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坐到那把涂着白漆的旧椅子上去。但是这把椅子却令人失望的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
该死。
因为这打乱平静的声音而全身紧绷的青年听见躺在床上的大个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阿尔，你醒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马修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只是处于睡眠状态中的人会发出的某些含义不清的发音之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躺在床上的伤员因为药力发作，睡的很沉。马修有点后悔没有带一本书过来打发时间，他看了一会儿自己的邻居，感觉他虽然和自己看上去相似的地方很多，但是发色更偏向于暖色系，会让人联想到一望无际新熟的麦穗。
昨天下午，听说自己邻居被远东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子攻击了的时候，正在为货轮的越洋出行做例行维护的马修很茫然的丢下了手中的货单。他一度想要去看日历，以确定今天确实是四月一日。
“别紧张马修！”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追过来的押运货物至此的亚瑟家军人，实际上那家伙看上去一点都不比他冷静，反而比他还要更加焦躁。
“阿尔弗雷德他还活着，”那个人拿着一小张纸抵到他面前：“他没事，受了点伤，但是幸运的避开了致命处。”
马修安静的接过那张纸，上面是电报员潦草迅速的字迹，下面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和代表月份的英文缩写DEC。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闹钟——在那架需要每天上弦的时钟表盘上，靠近三点的位置，显示出的是同样的数字。
12月7日。
除了一盏光亮微弱的灯照射着有限的一点空间之外，窗帘全部放下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壁炉里的火在傍晚的时候就熄灭了，随后的温度骤降就像是为了指证此时是十二月的冬夜一般快速。
放在茶桌上的红茶早就完全冷掉，在杯口靠近水面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圈浅棕色的痕迹。亚瑟·柯克兰双手交握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凝视着桌面上那一小团被橘色光源照亮的地方。
那是一张关于飞机的照片，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正在摘下风镜，他应该是注意到这边镜头的存在，于是特意转过脸面对镜头，摆出灿烂的笑容。阳光充足的投射在他年轻的脸上，又将那一头浅色的发丝晃成一片亮白。
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亚瑟怎么都觉得在上面有一层淡淡的橘色，他就这样盯着那张照片看。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穿过了那张阻隔了彩色的薄纸，来到了照片里的空间，那片碧蓝的天空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有天空下螺旋桨还在转动的青色飞机，在飞机上转过头，对着他笑的胸无城府的偏橘金色头发的男人。
有一阵，亚瑟好像都能感觉到夏日午后的温暖，听见马达转动的噪音，还有对方招呼的声音。
“亚瑟！”
被叫出名字的男人一直凝视的绿色眼睛瞳孔一刹的缩小，他恍惚了一阵，之后发现自己被这个声音突兀的拉回了自己身处的世界。
“亚瑟先生，你在里面吗，”门外的人加大了敲门的力度：“亚瑟先生？”
“是、是的。”有些不知所措，亚瑟觉得眼睛干涩的几乎无法转动，他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抽屉，开了一半之后飞快的将那张相片丢入其中：“请进。”
门开了，刺目的灯光令他的眼睛一阵酸胀，几乎要流出眼泪。
“先生，有您的电报。”
张开了嘴，亚瑟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的一时无法出声，他不得已用力的咳了一声之后才能再度开口：“发信人是谁？”
那个人斟酌着语气：“发信人留言是马修先生。”
马修？
为什么发信人是马修？
为什么不是那混蛋！
那个混蛋不是很强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从椅子上猛的起身，亚瑟的膝盖跟着就撞上了旁边半开的抽屉，这一下痛的他弯下了腰。门口的人看见他一把将那抽屉推了回去，却因为用力过猛，抽屉撞上了背板后整个弹了出来，发出刺耳的声音摔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
那人被亚瑟的举动吓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挫败的坐回椅子上的亚瑟·柯克兰，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只有选择立正站在门口。
“拿过来吧，”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好像恢复了平静，他又重复了一遍，用疲惫到近乎空虚的声音：“请给我吧，谢谢。”
对方快步走了进来，将那张信封放在尽力远离他的桌角，敬礼之后扭头如释重负的关好门逃走。
伸手去摸拆信刀，却在应该是抽屉的位置抓了个空。亚瑟平静了一会儿，欠起身，用指腹压住那封信，将它滑到了自己面前。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用僵硬的手指撕开信封，把里面一同被撕裂的那张纸捏了出来。
“他还活着，伤的很严重。”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而读出这句话的人，用翠色的眼睛一直盯着的仅仅是这一句话里代表生命存在的那个单词。
现在他的表情，就像不久之前，他收到那个截获自远东的电报，看着那上面即将被袭击的目的地时一样呆滞。
“亚瑟·柯克兰先生，这是军事机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上司这样说，他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需要更多的，对这场混乱抱着同样仇恨的盟友……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会被远东的麻烦牵制住……”
于是那张纸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亚瑟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机械的不断重复着分解的动作，直到那张纸签变成一小撮永远都无法复原的纸屑。
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来送下午茶的人开门的时候，发现整间屋子的窗户都已经拉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亚瑟·柯克兰坐在黑暗中，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钟声是突然响起的，粗哑的声音在室内震鸣的时候，亚瑟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隔着模糊的灯光，依稀看到了重叠向上的两个指针。
于是说……现在是零点，这里是身处世界时间原点的黑夜。
“四、五、六、七……”恍惚着，他开始数那钟声，却在最后一声停下时，念出了：“十三。”
有些不该此时出现的文字就这么撞入了他的脑海里。
十三。
被诅咒的数字。
在这一日里，该隐杀死了他的弟弟亚伯。
他永远罪无可赦。
永远……
这些突然涌现出的联想让亚瑟·柯克兰突然害怕起来，他对念出这个不详数字的自己，一下子有了一种深刻的厌恶。
不、不，那家伙很强，他居然还是活下来了，这混蛋居然还活下来了啊。
用力把思维差到别出去，亚瑟起身，弯下腰去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心里什么都不想。一部分白纸撒落在笨重的桌子下面，亚瑟叹了口起，不得已的蹲下去够那些纸张，就在他的手指伸出的瞬间，他突然感觉桌子的转角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亚瑟，来和我玩吧，我最喜欢亚瑟了。
甜蜜的呼唤在脑海中炸裂，亚瑟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在他的面前，是有些羞涩的藏在桌后的少年，他正踮起脚尖，想要把怀里笨重的棋盘举过头顶放在桌子上，金黄色的短发闪烁着麦穗一样的温暖光芒。
“阿尔！阿尔！！！”
极力伸出的手指仿佛能够碰触到那梦境，跪倒的膝盖却在碰到地面的时候剧烈的刺痛，痛到另他措不及防的一头栽倒，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午后阳光的幻觉在这一刹那完全退去，黑暗，沉重的黑暗从意识的尽头挤进来，淹没了那些绚烂的画面。
笨蛋，我真是个笨蛋！
亚瑟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正在被撕裂开，痛的他想要大声叫喊，想要把这笨拙该死的桌子从头上推倒，想要冲出去，随便找个看上去像弗朗西斯的人互殴。但是最后，攥紧的拳头却在他目光扫到了落在桌脚下的那方灰白时松开了。
在那里，对他微笑着的青年目光是那么自信满满。
抱膝坐在桌子下，亚瑟·柯克兰将那张照片压在自己胸前，泪如雨下。
“别捣乱，熊七郎……”
挥开了在头发上来回抚弄着的手，马修抱紧了怀里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这个姿势让他睡的相当不舒服，背和肩膀都很酸痛。
又趴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马修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被子下面——完全凉透的被子没有一丝热度。
“嗯？”
趴在大床上，马修因为困倦依然迷糊着，他有阵儿都没明白现在自己是在哪儿，又为什么会嗅到止血剂的味道，还睡的全身被人打过一样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马修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站在广袤的荒原之上，仰望遥远的黑暗尽头，被幻彩薄纱一般的极光辉映着的夜幕。
那是他关于这个世界最早的记忆，在此之前的是一片茫然和空白。他想起阿尔弗雷德对他说自己也有那样的回忆，说自己的世界就像是突然从一个原点开始，或者说，更像是从另一个梦境中醒来，赫然发觉自己身处一片金黄的秋草之中。
我们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这世界上，假如不变强，也许也会和出现时一样，一声不响的消失——那家伙笑着说，青金石色的眼睛蓝的就像是秋日的天空。
心中多少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被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的思绪吓了一跳，马修猛的抬起头，结果本来就挤的摇摇欲坠的眼镜吧嗒一声掉在脚边，手忙脚乱的拿起来戴好之后，他发觉自己趴在床边上着睡着了，而床上只有一床被揉的乱七八糟的被子。
“阿……阿尔弗雷德？”
没人回答他。
偏斜的阳光从百叶窗间投射进来，一部分橘色的条型压在被子上，马修•威廉姆斯用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凭着最后一点希望，缓慢的伸出手，颤抖着掀开了塌陷的被子。
橘色的光芒骤然垂落，被照亮的床上空无一人。
“喂……喂……快点出来，这一点都不好笑混蛋。”
马修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开始跪在床上摸来摸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想要找什么出来，但是要找的是什么，他却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于是当马修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架眼镜的时候他如释重负，立即就往脸上带，以矫正自己越来越不清晰的视线。
然后他发现眼镜就在自己的脸上。
低下头又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东西，马修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涌出去了，摔在眼前的镜片上之后滑落，又滴在掌心的眼镜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起身，退开两步，被撞到的椅子重重的倒在地板上。
沉闷的声音刺入耳膜的时候他完全的醒了——他的邻居，阿尔弗雷德•F•琼斯，突兀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拉开门，马修抓着自己的帽子走入黑暗的楼道，从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经过，低着头，不想去看玻璃窗里面那些缠着绷带的人们痛苦的睡容。期间有人撑着拐杖和他撞在一起，却也什么都没有抱怨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就离去了——今日已经有太多和马修一般表情的人从这个医院黯然离去，从此人生的道路上就缺少了很多曾经一直以为会相伴到老的身影，而空缺出来的那些位置是永远都无法被任何方式弥补的伤痛。
这种事情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就在他来邻居家的路上，还得到了他失去了赶往被亚瑟先生从王耀家带回的那个香君家里的一些家人的消息——那边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早就该习惯了，坚定的站在亚瑟先生身后，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家人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没时间想这些，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亚瑟……对，亚瑟先生那边要立刻通知——用自己都无法习惯的速度思考着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马修停步在医院后的教堂门口，茫然的抬起双眼想要试着从这里拿回一点点救赎。
随即，他看到有人在从角落的货车上搬运东西——那是一些细长的柳木盒子，他们将盒子摆在地上过数。
整个场面就像是默片电影一样，瞬间变得无声又苍白。
一片空白。
马修觉得自己的意识再度一片空白。
那家伙活的那么自我，不可能选择这种没意思，容易被众人渐渐遗忘的消失方法才对……没错，他肯定还留下了什么在这里，对，就是这样……
马修听见有声音在脑子里这样喊着：别走，让我见他，我们还没来得及道别……
“嘿，”他说，控制不住的向那些盒子走过去：“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
有穿制服的人走过来想要拦住他，马修•威廉姆斯一把将那个人推到了角落里。他蹲下，把那些盒子打开，里面的垫布和堆花恶俗的令人想要呕吐，于是他又将那个盒子盖上，甩开身后抱紧自己大声劝阻的人，继续打开其他的盒子。
太小了……都太小了……
他明明很高大的……
被这样慌乱的念头困扰着，马修感觉到绝望像是即将到来的黑夜一般蔓延，让他痛苦到无法呼吸。
别这样……求你们了，别这样！我无法习惯分别，所以请回来好吗，回到我身边来！求你们了，我的家人们，我的兄弟！
不知道是谁吹响了哨子，更多的人冲了出来，他们惊愕的看着那个茫然无措的金发青年，跪在被整齐排列的柳木棺材中间，紧紧抓着里面的白色手套，哭的泪流满面。
有人开始悲泣，这声音就像是大坝之上的洪闸，瞬间开启了被用力禁锢住的哀伤，让所有人都尝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被这种痛折磨到只想哭泣。完全无法，也无力去再劝阻什么。
合上了最后一口棺木的盖子，马修注意到货车的架子上还停着一个大号的棺木，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大家伙，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膝行了几步，跳起来磕磕绊绊的向着那边跑了过去，整个人都撞在那上面，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这里不是空的！
如释重负，随即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离自己而去，马修•威廉姆斯颓然的扑倒在了棺木上。他喘息着，想要用颤抖的手指拨开销子，连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敢打开这个盒子。
又试了几次，身体与意志对抗着，马修彻底放弃，他抬起双手退后，对这样没用的自己投降。接着，他忽然一拳挥出，想要砸在那阻隔了两个世界的盖子上。
有人在后面抱紧了他的肩膀，将他的拳压住，整个抱离地面向后拖走。马修大力挣扎，用力的伸出手拉住棺木旁的扶手，将整个架子都拽的摇摇欲坠。
“阿尔！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身后的人抱紧了他，用力之大甚至让马修感到了疼痛，然后有一只手从后面探出，拽开了销子，帮他打开了棺木的盖子。
里面是崭新的军服，一套一套，叠的平平整整码放在里面。
马修呆住了，他抬起眼镜擦了一把眼泪：“不……不在？”
“嗯，我怎么会在这面，你是傻瓜吗？”揉上了马修头发的手温热温热的，无论何时都会精神百倍的声音在身后略带不屑的指责着：“于是说本Hero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用的角色吗？”
马修回头，风中，橘金色的发丝在他的脸颊旁轻轻摇晃。
“说话啊，”那个人不停的在戳他的脸，手指上有芥末酸黄瓜的味道：“哎呀你哭的真难看。”
低下头，看着绕过混乱场面，用缓慢的动作抱紧自己腿的白熊，马修忽然发觉那些丢失在眼中的颜色又回来了。
夕阳如同的新酒，将盛大的紫色毫无保留的倾泻在大地上。
“你看上去比我还要疲惫，一倒下去就睡的醒不过来那样。还压在人家腿上，抢走了我的被子，搞的我醒过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麻木……真不知道谁才是应该住院的病人啊，”脸上依然贴着胶布的金发混蛋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边把手中的汉堡塞到对方手里：“你家熊一直在外面抓门，所以我把它一起带走了……你在听我说吗？喂喂，怎么还哭啊，真的很难看……”
“阿尔弗雷德，我之前有告诉过你吗？你也真的很混蛋。”
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哭着，表情却明显放松下来的邻居，阿尔弗雷德•F•琼斯松开了牵制暴动对方的双手，微笑着低下头，合上了身边的棺木盖子。
“一起上路吧，这一次。”
“什么？”
“我加入你们……虽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面对危险来着，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是我一直来的愿望，这种愿望在我今天被上司带到大家面前，让他们看见我被伤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到达了顶点，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扭过脸抱起了地上的熊，动作明显还有些迟缓的阿尔弗雷德又仰起脸想了想：“我想听你们喊：拯救全世界的Hero，出现吧，来帮助我们——这样的话，并且把我的光辉形象每天6小时在电视上播出。”
“那样就占满一整天的播放时间了！”马修怒吼了一句，然后发现重点不在这里：“你是说……你也参战了吗？”
被用手指住的青年用力点头，一副“没有我你们怎么办”的表情。
“他……亚瑟先生知道了吗？”
“嗯嗯，是向全世界宣告的哦，他肯定觉得我比他闪亮，抢了他的风头，所以现在应该在哭吧！”
看着没心没肺笑着的邻居，马修忽然意识到他实际上比自己精明，擅长掩饰内心的感情，并非真的只是一个有蛮力和妄想症的混蛋。这样想着，他就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对这件事没有再说什么。
“熊杰克，过来。”
“马修，”熊张开软绵绵的双爪抱紧了马修时说，然后在因为宠物记得自己名字而狂喜的饲主早就裂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是谁啊？”
马修欲哭无泪。
“和你一样笨哦，怎么教它都记不住你是谁……”看上去废了很大劲才达到这种结果的Hero也有点挫败。
“以后慢慢教它吧，反正我们未来的时间还很长。”
所谓世界，就是由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信仰人们居住的空间。
差异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就像一整个森林，都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落叶。
可是在困难面前，我们又会显露出统一的协调性，紧握住对方的手，肩并肩坚定的站立在一起面对风雨。
新的秩序总是介由混沌的关系中产生。
联合，开始。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嘎的声音，脚步声重重的从楼下一直响到门口，随着门被猛的推开，风尘仆仆的青年一头撞了进来：“阿尔弗雷德！”
“嗨，”躺在床上的人欠起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了眼镜带上，很是精神的打招呼：“别这么紧张，Hero还活着。”
看着一脸轻松，就像自己家没出什么大事儿的邻居，马修·威廉姆斯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即使可以忽略贴着胶布的手和脸颊上的刮痕，肩膀上绑着的绷带下干透的暗色污痕就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视而不见，而对方很快的把手放回了被子里躺好，只露出头看着他，用很巧妙的角度微笑，隐藏嘴角的淤青。
“嗨嗨，你不是去那边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在担心我吗？”
“嗯。”
“所以就这么空着手跑过来了吗？”
马修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慢吞吞爬上楼梯的熊，用最快的时间想好了一个说得过去的措辞：“枫糖在来的路上被熊五郎吃掉了。”
“呃……你换宠物了？”
“没有啊。”
“好像上次那只不叫这名字来着……”
“根本就没换过……吧……”
“是吗？”
被阿尔十分肯定的口吻问的有点心虚，马修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团毛茸茸的白熊：“是你吧，十四郎？”
“你谁啊？”熊回答。
长出了一口气，马修放心的转回身：“没错了，就是我家熊……”
金色头发的家伙斜靠在枕头上已经睡着了。马修知道这是镇静剂的效果，因为这种东西在世界的另一边正在被大量的使用着——让那些从硝烟弥漫的阵地上捡回一条命，却把身体的某部分丢在自己都不知道地方的人安静下来。
在门边又站了一会儿，马修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半天，转过身递给熊一根棒棒糖，又摸了它柔软的毛皮两把之后，把它关在了门外。
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马修用他一贯缓慢的动作贴近了睡着的金发青年，手指捏住他眼镜的边缘。虽然这动作已经足够轻微，但是阿尔弗雷德还是皱了一下眉头，马修小心的从他脸上撤走了眼镜，叠好后掀起了枕头的一角，轻轻的塞了进去。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坐到那把涂着白漆的旧椅子上去。但是这把椅子却令人失望的发出了吱嘎的一声响。
该死。
因为这打乱平静的声音而全身紧绷的青年听见躺在床上的大个子咕哝了一句什么。
“阿尔，你醒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马修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那只是处于睡眠状态中的人会发出的某些含义不清的发音之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躺在床上的伤员因为药力发作，睡的很沉。马修有点后悔没有带一本书过来打发时间，他看了一会儿自己的邻居，感觉他虽然和自己看上去相似的地方很多，但是发色更偏向于暖色系，会让人联想到一望无际新熟的麦穗。
昨天下午，听说自己邻居被远东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小子攻击了的时候，正在为货轮的越洋出行做例行维护的马修很茫然的丢下了手中的货单。他一度想要去看日历，以确定今天确实是四月一日。
“别紧张马修！”
他回过头，看着身后追过来的押运货物至此的亚瑟家军人，实际上那家伙看上去一点都不比他冷静，反而比他还要更加焦躁。
“阿尔弗雷德他还活着，”那个人拿着一小张纸抵到他面前：“他没事，受了点伤，但是幸运的避开了致命处。”
马修安静的接过那张纸，上面是电报员潦草迅速的字迹，下面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和代表月份的英文缩写DEC。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闹钟——在那架需要每天上弦的时钟表盘上，靠近三点的位置，显示出的是同样的数字。
12月7日。
除了一盏光亮微弱的灯照射着有限的一点空间之外，窗帘全部放下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壁炉里的火在傍晚的时候就熄灭了，随后的温度骤降就像是为了指证此时是十二月的冬夜一般快速。
放在茶桌上的红茶早就完全冷掉，在杯口靠近水面的位置上留下了一圈浅棕色的痕迹。亚瑟·柯克兰双手交握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凝视着桌面上那一小团被橘色光源照亮的地方。
那是一张关于飞机的照片，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正在摘下风镜，他应该是注意到这边镜头的存在，于是特意转过脸面对镜头，摆出灿烂的笑容。阳光充足的投射在他年轻的脸上，又将那一头浅色的发丝晃成一片亮白。
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亚瑟怎么都觉得在上面有一层淡淡的橘色，他就这样盯着那张照片看。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穿过了那张阻隔了彩色的薄纸，来到了照片里的空间，那片碧蓝的天空就在自己的面前，还有天空下螺旋桨还在转动的青色飞机，在飞机上转过头，对着他笑的胸无城府的偏橘金色头发的男人。
有一阵，亚瑟好像都能感觉到夏日午后的温暖，听见马达转动的噪音，还有对方招呼的声音。
“亚瑟！”
被叫出名字的男人一直凝视的绿色眼睛瞳孔一刹的缩小，他恍惚了一阵，之后发现自己被这个声音突兀的拉回了自己身处的世界。
“亚瑟先生，你在里面吗，”门外的人加大了敲门的力度：“亚瑟先生？”
“是、是的。”有些不知所措，亚瑟觉得眼睛干涩的几乎无法转动，他拉开了自己身边的抽屉，开了一半之后飞快的将那张相片丢入其中：“请进。”
门开了，刺目的灯光令他的眼睛一阵酸胀，几乎要流出眼泪。
“先生，有您的电报。”
张开了嘴，亚瑟发觉自己的嗓子干哑的一时无法出声，他不得已用力的咳了一声之后才能再度开口：“发信人是谁？”
那个人斟酌着语气：“发信人留言是马修先生。”
马修？
为什么发信人是马修？
为什么不是那混蛋！
那个混蛋不是很强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从椅子上猛的起身，亚瑟的膝盖跟着就撞上了旁边半开的抽屉，这一下痛的他弯下了腰。门口的人看见他一把将那抽屉推了回去，却因为用力过猛，抽屉撞上了背板后整个弹了出来，发出刺耳的声音摔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
那人被亚瑟的举动吓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挫败的坐回椅子上的亚瑟·柯克兰，不知道是该进还是退，只有选择立正站在门口。
“拿过来吧，”坐在黑暗中的男人好像恢复了平静，他又重复了一遍，用疲惫到近乎空虚的声音：“请给我吧，谢谢。”
对方快步走了进来，将那张信封放在尽力远离他的桌角，敬礼之后扭头如释重负的关好门逃走。
伸手去摸拆信刀，却在应该是抽屉的位置抓了个空。亚瑟平静了一会儿，欠起身，用指腹压住那封信，将它滑到了自己面前。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用僵硬的手指撕开信封，把里面一同被撕裂的那张纸捏了出来。
“他还活着，伤的很严重。”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而读出这句话的人，用翠色的眼睛一直盯着的仅仅是这一句话里代表生命存在的那个单词。
现在他的表情，就像不久之前，他收到那个截获自远东的电报，看着那上面即将被袭击的目的地时一样呆滞。
“亚瑟·柯克兰先生，这是军事机密，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上司这样说，他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需要更多的，对这场混乱抱着同样仇恨的盟友……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会被远东的麻烦牵制住……”
于是那张纸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亚瑟在做这件事的时候，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机械的不断重复着分解的动作，直到那张纸签变成一小撮永远都无法复原的纸屑。
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来送下午茶的人开门的时候，发现整间屋子的窗户都已经拉上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亚瑟·柯克兰坐在黑暗中，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钟声是突然响起的，粗哑的声音在室内震鸣的时候，亚瑟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隔着模糊的灯光，依稀看到了重叠向上的两个指针。
于是说……现在是零点，这里是身处世界时间原点的黑夜。
“四、五、六、七……”恍惚着，他开始数那钟声，却在最后一声停下时，念出了：“十三。”
有些不该此时出现的文字就这么撞入了他的脑海里。
十三。
被诅咒的数字。
在这一日里，该隐杀死了他的弟弟亚伯。
他永远罪无可赦。
永远……
这些突然涌现出的联想让亚瑟·柯克兰突然害怕起来，他对念出这个不详数字的自己，一下子有了一种深刻的厌恶。
不、不，那家伙很强，他居然还是活下来了，这混蛋居然还活下来了啊。
用力把思维差到别出去，亚瑟起身，弯下腰去捡起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心里什么都不想。一部分白纸撒落在笨重的桌子下面，亚瑟叹了口起，不得已的蹲下去够那些纸张，就在他的手指伸出的瞬间，他突然感觉桌子的转角处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亚瑟，来和我玩吧，我最喜欢亚瑟了。
甜蜜的呼唤在脑海中炸裂，亚瑟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在他的面前，是有些羞涩的藏在桌后的少年，他正踮起脚尖，想要把怀里笨重的棋盘举过头顶放在桌子上，金黄色的短发闪烁着麦穗一样的温暖光芒。
“阿尔！阿尔！！！”
极力伸出的手指仿佛能够碰触到那梦境，跪倒的膝盖却在碰到地面的时候剧烈的刺痛，痛到另他措不及防的一头栽倒，头重重的磕在地面上。
午后阳光的幻觉在这一刹那完全退去，黑暗，沉重的黑暗从意识的尽头挤进来，淹没了那些绚烂的画面。
笨蛋，我真是个笨蛋！
亚瑟在黑暗中屏住呼吸，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正在被撕裂开，痛的他想要大声叫喊，想要把这笨拙该死的桌子从头上推倒，想要冲出去，随便找个看上去像弗朗西斯的人互殴。但是最后，攥紧的拳头却在他目光扫到了落在桌脚下的那方灰白时松开了。
在那里，对他微笑着的青年目光是那么自信满满。
抱膝坐在桌子下，亚瑟·柯克兰将那张照片压在自己胸前，泪如雨下。
“别捣乱，熊七郎……”
挥开了在头发上来回抚弄着的手，马修抱紧了怀里的被子，把脸埋在里面。这个姿势让他睡的相当不舒服，背和肩膀都很酸痛。
又趴了一会儿，这段时间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马修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被子下面——完全凉透的被子没有一丝热度。
“嗯？”
趴在大床上，马修因为困倦依然迷糊着，他有阵儿都没明白现在自己是在哪儿，又为什么会嗅到止血剂的味道，还睡的全身被人打过一样痛。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马修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站在广袤的荒原之上，仰望遥远的黑暗尽头，被幻彩薄纱一般的极光辉映着的夜幕。
那是他关于这个世界最早的记忆，在此之前的是一片茫然和空白。他想起阿尔弗雷德对他说自己也有那样的回忆，说自己的世界就像是突然从一个原点开始，或者说，更像是从另一个梦境中醒来，赫然发觉自己身处一片金黄的秋草之中。
我们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这世界上，假如不变强，也许也会和出现时一样，一声不响的消失——那家伙笑着说，青金石色的眼睛蓝的就像是秋日的天空。
心中多少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被自己半梦半醒之间的思绪吓了一跳，马修猛的抬起头，结果本来就挤的摇摇欲坠的眼镜吧嗒一声掉在脚边，手忙脚乱的拿起来戴好之后，他发觉自己趴在床边上着睡着了，而床上只有一床被揉的乱七八糟的被子。
“阿……阿尔弗雷德？”
没人回答他。
偏斜的阳光从百叶窗间投射进来，一部分橘色的条型压在被子上，马修•威廉姆斯用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凭着最后一点希望，缓慢的伸出手，颤抖着掀开了塌陷的被子。
橘色的光芒骤然垂落，被照亮的床上空无一人。
“喂……喂……快点出来，这一点都不好笑混蛋。”
马修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他开始跪在床上摸来摸去，觉得自己这样做是想要找什么出来，但是要找的是什么，他却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于是当马修在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架眼镜的时候他如释重负，立即就往脸上带，以矫正自己越来越不清晰的视线。
然后他发现眼镜就在自己的脸上。
低下头又看了看手里攥着的东西，马修觉得有什么从自己的身体涌出去了，摔在眼前的镜片上之后滑落，又滴在掌心的眼镜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起身，退开两步，被撞到的椅子重重的倒在地板上。
沉闷的声音刺入耳膜的时候他完全的醒了——他的邻居，阿尔弗雷德•F•琼斯，突兀的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拉开门，马修抓着自己的帽子走入黑暗的楼道，从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经过，低着头，不想去看玻璃窗里面那些缠着绷带的人们痛苦的睡容。期间有人撑着拐杖和他撞在一起，却也什么都没有抱怨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背就离去了——今日已经有太多和马修一般表情的人从这个医院黯然离去，从此人生的道路上就缺少了很多曾经一直以为会相伴到老的身影，而空缺出来的那些位置是永远都无法被任何方式弥补的伤痛。
这种事情早就该习惯了不是吗？就在他来邻居家的路上，还得到了他失去了赶往被亚瑟先生从王耀家带回的那个香君家里的一些家人的消息——那边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早就该习惯了，坚定的站在亚瑟先生身后，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家人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没时间想这些，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亚瑟……对，亚瑟先生那边要立刻通知——用自己都无法习惯的速度思考着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要说什么，马修停步在医院后的教堂门口，茫然的抬起双眼想要试着从这里拿回一点点救赎。
随即，他看到有人在从角落的货车上搬运东西——那是一些细长的柳木盒子，他们将盒子摆在地上过数。
整个场面就像是默片电影一样，瞬间变得无声又苍白。
一片空白。
马修觉得自己的意识再度一片空白。
那家伙活的那么自我，不可能选择这种没意思，容易被众人渐渐遗忘的消失方法才对……没错，他肯定还留下了什么在这里，对，就是这样……
马修听见有声音在脑子里这样喊着：别走，让我见他，我们还没来得及道别……
“嘿，”他说，控制不住的向那些盒子走过去：“你们要带他到哪里去？”
有穿制服的人走过来想要拦住他，马修•威廉姆斯一把将那个人推到了角落里。他蹲下，把那些盒子打开，里面的垫布和堆花恶俗的令人想要呕吐，于是他又将那个盒子盖上，甩开身后抱紧自己大声劝阻的人，继续打开其他的盒子。
太小了……都太小了……
他明明很高大的……
被这样慌乱的念头困扰着，马修感觉到绝望像是即将到来的黑夜一般蔓延，让他痛苦到无法呼吸。
别这样……求你们了，别这样！我无法习惯分别，所以请回来好吗，回到我身边来！求你们了，我的家人们，我的兄弟！
不知道是谁吹响了哨子，更多的人冲了出来，他们惊愕的看着那个茫然无措的金发青年，跪在被整齐排列的柳木棺材中间，紧紧抓着里面的白色手套，哭的泪流满面。
有人开始悲泣，这声音就像是大坝之上的洪闸，瞬间开启了被用力禁锢住的哀伤，让所有人都尝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被这种痛折磨到只想哭泣。完全无法，也无力去再劝阻什么。
合上了最后一口棺木的盖子，马修注意到货车的架子上还停着一个大号的棺木，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大家伙，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膝行了几步，跳起来磕磕绊绊的向着那边跑了过去，整个人都撞在那上面，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这里不是空的！
如释重负，随即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离自己而去，马修•威廉姆斯颓然的扑倒在了棺木上。他喘息着，想要用颤抖的手指拨开销子，连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不敢打开这个盒子。
又试了几次，身体与意志对抗着，马修彻底放弃，他抬起双手退后，对这样没用的自己投降。接着，他忽然一拳挥出，想要砸在那阻隔了两个世界的盖子上。
有人在后面抱紧了他的肩膀，将他的拳压住，整个抱离地面向后拖走。马修大力挣扎，用力的伸出手拉住棺木旁的扶手，将整个架子都拽的摇摇欲坠。
“阿尔！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
身后的人抱紧了他，用力之大甚至让马修感到了疼痛，然后有一只手从后面探出，拽开了销子，帮他打开了棺木的盖子。
里面是崭新的军服，一套一套，叠的平平整整码放在里面。
马修呆住了，他抬起眼镜擦了一把眼泪：“不……不在？”
“嗯，我怎么会在这面，你是傻瓜吗？”揉上了马修头发的手温热温热的，无论何时都会精神百倍的声音在身后略带不屑的指责着：“于是说本Hero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用的角色吗？”
马修回头，风中，橘金色的发丝在他的脸颊旁轻轻摇晃。
“说话啊，”那个人不停的在戳他的脸，手指上有芥末酸黄瓜的味道：“哎呀你哭的真难看。”
低下头，看着绕过混乱场面，用缓慢的动作抱紧自己腿的白熊，马修忽然发觉那些丢失在眼中的颜色又回来了。
夕阳如同的新酒，将盛大的紫色毫无保留的倾泻在大地上。
“你看上去比我还要疲惫，一倒下去就睡的醒不过来那样。还压在人家腿上，抢走了我的被子，搞的我醒过来的时候半个身子都麻木……真不知道谁才是应该住院的病人啊，”脸上依然贴着胶布的金发混蛋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边把手中的汉堡塞到对方手里：“你家熊一直在外面抓门，所以我把它一起带走了……你在听我说吗？喂喂，怎么还哭啊，真的很难看……”
“阿尔弗雷德，我之前有告诉过你吗？你也真的很混蛋。”
轻轻的呼了一口气，看着依旧哭着，表情却明显放松下来的邻居，阿尔弗雷德•F•琼斯松开了牵制暴动对方的双手，微笑着低下头，合上了身边的棺木盖子。
“一起上路吧，这一次。”
“什么？”
“我加入你们……虽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面对危险来着，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是我一直来的愿望，这种愿望在我今天被上司带到大家面前，让他们看见我被伤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到达了顶点，我必须要做点什么，”扭过脸抱起了地上的熊，动作明显还有些迟缓的阿尔弗雷德又仰起脸想了想：“我想听你们喊：拯救全世界的Hero，出现吧，来帮助我们——这样的话，并且把我的光辉形象每天6小时在电视上播出。”
“那样就占满一整天的播放时间了！”马修怒吼了一句，然后发现重点不在这里：“你是说……你也参战了吗？”
被用手指住的青年用力点头，一副“没有我你们怎么办”的表情。
“他……亚瑟先生知道了吗？”
“嗯嗯，是向全世界宣告的哦，他肯定觉得我比他闪亮，抢了他的风头，所以现在应该在哭吧！”
看着没心没肺笑着的邻居，马修忽然意识到他实际上比自己精明，擅长掩饰内心的感情，并非真的只是一个有蛮力和妄想症的混蛋。这样想着，他就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对这件事没有再说什么。
“熊杰克，过来。”
“马修，”熊张开软绵绵的双爪抱紧了马修时说，然后在因为宠物记得自己名字而狂喜的饲主早就裂开的心上又撒了一把盐：“是谁啊？”
马修欲哭无泪。
“和你一样笨哦，怎么教它都记不住你是谁……”看上去废了很大劲才达到这种结果的Hero也有点挫败。
“以后慢慢教它吧，反正我们未来的时间还很长。”
所谓世界，就是由来自不同的地方，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信仰人们居住的空间。
差异是这个世界的本质——就像一整个森林，都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落叶。
可是在困难面前，我们又会显露出统一的协调性，紧握住对方的手，肩并肩坚定的站立在一起面对风雨。
新的秩序总是介由混沌的关系中产生。
联合，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