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过的乌鸦
小时候喜欢听爷爷奶奶讲故事给我听,尤其喜欢听关于各种鬼神的奇幻异事。每到晚上,我会静静地等候,等候一个游魂野鬼在我眼前显现原形,哪怕给我些许暗示,告诉我他来过,就在我身边看着我。
从日渐西斜到虫声合奏,从鼻涕未干到胡渣刺手,从偎依在家人的怀里嬉笑到只身在外读书,我从未等到一个游魂,于是,我不再相信有我们看不见的鬼魂。
不知为何,对于电话铃声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像电话对面永远有我担心的东西,会沿着看不见的电波传进脑袋里。但是又不得不接通电话,相比与担心自己,更加害怕来自遥远的一方奔波几千里的想念搁浅。
总之,我得马上动身前往,抬头看见黑眼睛的乌鸦飞过。
清晨的车站已是人群熙攘,却无法令我感到热闹,反而在陌生的面孔中读出漠不相关的冷。我将和他们一起乘上离开的列车,前往各自的终点,只是我并不清楚我的终点会是哪里,也许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一样,在下一站稍作休息,然后乘上下一站的列车继续前往。
我在凌晨的北京下了车,出站迎接我的便是家乡凛冽的寒风,虽然这里并不是我的故乡,家乡是因为有亲人的存在。是的,我马上就要见到我的家人,明了电话传来的指令的一切秘密。
眼前又开始浮现,我靠在座椅边偶然瞥到的一幕,桌下和各种垃圾蜷缩在一起的母亲看护着还不会走路的小孩,孩子在不停的摆弄身边的瓶瓶罐罐,母亲的视线始终在孩子身上游离,对身外的一切烦闹毫不在意。每每此刻,想念总是蒙着一层雾水。
但是我是一个不恋家的孩子,在小伙伴们因为想家偷偷哭泣时,我却暗自庆幸没有爸妈的唠叨和管束,自认为这样最自由。所以,我离家出走,到奶奶家,到亲戚家,到朋友家,出去打工,来千里外读书,我以为我能逃离,我以为我会快乐,我以为只是暂别,可这所有的仅仅是我以为。
没有不可承受的现实,就像之前从没有在列车上站二十个小时不合眼的我,现在正坐在飞驰的出租车里打盹,暖暖的阳光就落在油腻的黑发上。
无论如何逃避,却总是碰的头破血流,这就是最后的命运吗,尽管医生给的医嘱就是回家静等死亡,我在老街路上步履徘徊,在叔叔吐出的烟雾中点点头,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说这只是误诊,什么狗屁医术,老爸肯定能挺得过来。
没在老爸面前掉过一滴泪,尽管是当我望着父亲全变黄色的脸庞和眼睛,当我为父亲剪理稀疏斑白的头发时,当我为父亲洗澡时看到干瘦的身形,当我一遍遍为刚做完手术开始发烧的父亲擦拭身体时,当医生问我下一步的治疗计划怎么办时,当······
当知道乌鸦飞过,整夜未眠的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父亲不用再承受那些痛苦,不用再理那些纷扰,那些劳累,也带走了牵挂,留下了眼泪。
睡梦中是只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