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閣百年紀念感言 許禮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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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閣誕辰百周年了。從前五月初九,筆者總致電趙清閣先生,祝她健康長壽。但老人家身體其實並不那麼健康。記得有一次與陳醫生一齊赴滬,筆者擬偕陳探望趙,但趙在電話中表示,她在病中,腎功能衰竭,沒氣力接待客人,只好作罷。僅在電話中致意。陳醫生說腎功能衰竭就要洗腎,但洗腎要錢,趙清閣所屬單位是清水衙門,無法負擔長期洗腎的費用,病人也就得不到治理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林風眠誕辰百年紀念展覽會和學術研討會在上海舉行,會議間筆者往華東醫院探望趙清閣。趙卧病在牀,有一小保母照料。趙平時已夠蒼白的臉更為慘白。我帶了陳立夫寫的「我怎樣活到一百歲」呈上,並囑咐病愈之後好好研究她的老長官如何活到百齡。陳抗戰間是教育部長,趙曾在教育部編教科書,所以說是她的老長官。隔不久,傅益瑤來電話,告以趙清閣仙遊噩耗,並說筆者是最後一個見到趙的人了。
趙清閣一生寂寞,死後也寂寞,百年誕辰似乎靜悄悄的,也沒有人去理會了。她尚精神時,曾經想整理出版自己的文集。但一再延宕,到體力漸衰,在電話中問她文集編得如何?答沒氣力弄了,不管了。趙清閣晚年頗孤寂,好朋友像傅抱石、老舍等等大都故去。藝文界人士她不隨便交往。像程十髮住在她樓上,大家都畫畫,而且住同一幢樓,卻很少往來。
有一次探望她,老人家精神頗佳,興致勃勃,要請我吃西餐,她領我從寓所漫步去衡山賓館。踏入餐廳,但見一群土八路在餐敍吆喝,像是哪個人民公社生產大隊搞宴會,亂哄哄的場面,與她印象中高雅的西餐館落差很大,趙十分失望掉頭,口中喃喃:從前不是這樣子的。怎麼辦?怎麼辦?
趙清閣早歲曾涉嫌共黨而招牢獄之災。後來比較接近左翼的文藝界人士。抗戰間她與老舍的戀情已經有許多文章談論。解放後周總理托趙清閣召喚老舍歸來,老舍問趙我們那段情如何辦,趙答回來再說。老舍歸國,到上海,趙去北京,老舍到北京,趙去上海,總之避開,免眾口之悠悠也。
趙很聽黨的話。八十年代她參加了共產黨。上海社科院嘗召開會議,討論趙入黨事宜,只有一位提出抗戰間趙編的「彈花」有歌頌國民黨之嫌,惹趙生氣,趙要說明當時國共合作的情況。而其他人的發言都是讚賞趙的,會議也有黨外人士參加。最終組織批准趙入黨。趙的老友鄧頴超去電祝賀。趙入黨的安排,不知會否有鄧大姐的影響呢。趙經過文革之後,什麼事情都很謹慎。曾經問她要不要來香港一遊,當時找旅行社買旅遊票就能來港,但趙卻憂慮這、擔心那,還說要組織批准,結果當然沒有下文。
趙喜歡畫畫,曾在上海美專學畫,也曾拜齊白石為師。她生前我未敢麻煩老人家,請她寫畫,只是請她寫文章,寫談傅抱石畫贈她「清閣著書圖」的文章。想待傅抱石百周年紀念刊於拙編「名家翰墨叢刊」的傅抱石仕女畫專集。但其時清閣先生離世已四年多了。前幾年,承陳子善教授惠賜趙清閣一小幅山水,珍而藏之,偶爾撿出,睹畫懷人,時念清閣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