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在这里输入“小灰”
前年盛夏的一天，我和小马去我的一个同学家玩，他家正在挖洋芋，我们去地里帮忙。傍晚，劳累一天的我们回到同学家，桌子上已摆满热腾腾的饭菜，手艺出自同学的母亲。同学母亲友好热情地招待我们吃饭，就去忙活她的事情去了。我们三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讲话，突然听到村子里不远处传来几声激烈的狗叫声，小马就开始讲小灰的故事。
小灰生于1996年春，卒于2005年夏。
小灰并不叫小灰，也许叫小挥，还可能叫小飞、灰灰、小灰狼，也有人叫过三只耳。小马说，他也听见他老妈骂过它瘟狗，他也在生气的时候骂过它瘟狗。不错，小灰是小马家的一条狗，名字对它来说也许并不重要。
它不是什么名贵的狗，是很土的那种土狗。它也不出身名门，它的祖母狗是小马的二姑妈家那只大花狗，母亲狗是小马家的“大灰狼”，小灰的灰色继承了它母亲的血统。至于它的曾祖母狗已无法考究。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小马不知道大狗生下一只小狗后，应该用什么词来表明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叫狗妈妈吗？叫狗的母亲好像很别扭，反正不知道，只好随便乱叫了。但想要追溯一下它的“家族”，只好使用人类现成的称呼。小马说它二姑妈家的那只大花狗有它的故事，“大灰狼”也有它的故事，每条狗都有它的故事。
小马说，“大灰狼”生下小灰大概才两个月，“大灰狼”就被他的三姑父抱走了，从此一直没能与小灰见面，因为距离太远。小灰曾和小马远行过30多公里，那是它去得最远的地方，小灰还是不可能与它的母亲见面。因为虽然那次远行的距离超过了小灰与“大灰狼”能见面的距离，但他们去的方向与去三姑妈家的方向完全不同。
小灰很平淡的一生，小马却不能忘记有几个关于它的故事。
小灰出生在牛棚里，一九九六，小马年十三。看见“大灰狼”那么大的肚子，小马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别扭。所以小马并没有注意它什么时候会生下小灰。有一天，小马的母亲在牛棚旁边喊小马，叫他快过去。
小马的母亲说：“呀，‘大灰狼’生小狗狗了！快来看！”
小马跑过去朝牛棚里瞅，果然，一只黑灰黑灰的小狗狗在草蓐上挣扎，想要站起来。大灰狼有气无力地躺在一旁看着小灰，偶尔表现出舐犊之情。面对新鲜的生命，小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甚至害怕。小马的妈妈似乎看到了一点苗头，于是小马的妈妈说：“好了，别看了，让它自己站起来吧。我们在这里看它，它不好意思，过几天它就会走路了！”
小马却故意表现出不愿离去的样子，他老妈硬拽着把他拽走，小马来到院子里才舒了一口气。
小灰二个月的时候，“大灰狼”被小马的三姑父抱走了。那天小马去上学，正直春风拂面的时节，小马那段时间很得意。放学回来，听说“大灰狼”被抱走，小马那一时节的得意被完全切断了。小马很伤心，小马伤心的是以后“大灰狼”谁来保护？有一段时间小马一直保护“大灰狼”，他是它的保镖。小马发现有一群一群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在欺负“大灰狼”，小马捡起石头就朝它们砸去，一只只野狗被砸得鬼哭狼嚎地跑掉了。谁来保护“大灰狼”？小马在梦中说梦话。等到有了新的使命，小马才渐渐忘记保护“大灰狼”这个使命，直到忘记了“大灰狼”。
三个月的时候，小灰已经跑得很快了。小马爸爸说，要用青葱作气筒朝小灰的鼻子里吹气，一天一次，这样它长大后就会变成一只好猎犬。小马和他的弟弟每天就抱着小灰吹，葱的味道很难闻，用葱作气筒朝人的鼻子里吹气定会让人很痛苦。小马抱着毛茸茸热乎乎的小灰，小马弟弟不停地往小灰鼻子里吹气，吹得小灰晕头转向，看上去煞是可怜。小灰不停地挣扎，小马这时候感受到小灰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了。小马对弟弟说，算求了，够了。小马一把放了小灰，小灰果然一戳一戳地闻着地面向前冲去，像是闻到了猎物的味道。
小灰越来越与小马家产生了默契，当小马家外出干活，小灰先随着主人到地里，跟小马他们玩一阵，待小马开始种洋芋或插秧苗时，小灰就在田埂或土边躺下。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灰自己回家了，小灰回家躺在院子里，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小马家的小木屋。傍晚时分，小马一家收工回屋，小灰听到主人回家的脚步声，远远地就迎了出去。小灰摇头摆尾，飞身要与小马握手似的，在小马的身边转来转去，小马不停地用满是泥土的手抚摸小灰，小灰越是得意。那时，小马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小灰真的要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一岁半的时候小灰不见了一段时间，好几天没回家。小马一家都担心，特别是小马，他认为小灰一定死了。小马爸爸安慰小马说，不用担心，它一定会回来，就算回不来，它也只是一只狗啊，我们再去抱一只来就是了。小马对爸爸的安慰感觉很受用，但后面那句话让小马十分气愤。小马什么也没说，他想，一只狗怎么了，要是小灰死了我再也不会养狗了，要抱，你们自己去抱来养吧。
十几天后小灰回来了，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结束后，雨过清晨，小马的妈妈一大早起来，开门一看，大吃一惊，小灰无辜地高昂着头站在小马家门口，旋转的脑袋认真地端详着小马的妈妈，像不认识她似的。小马的妈妈被吓了一激灵，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串长长的声音：“哦——，你个死瘟狗，你回来了！”。
小灰被这样的欢迎吓得掉头就跑，等跑出几米开外，它才回过神来：这么熟悉的声音，这确实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跑。小灰从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叫声。从小马妈妈开门的那一刻起，小马在床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了小灰的吱吱声，小马才从床上跳起来。
只不过小灰的头上满是鲜血，右耳朵成了两半，鲜血已被风干，使得它从头到脖子上的毛变成一撮一撮的。小马走近一看，小灰身上也有几处伤口。小灰显得狼狈不堪，眼里流露着愤然的神情，又显露着惊魂未定的样子。小灰显然是遭遇过异常激烈的战斗。小马想用他爸爸药箱里的酒精给小灰清洗伤口，小灰一下子就跑开了。小马这才发现小灰已经不是那只黏人的小灰了。小马从碗柜里取出一些剩饭，在锅里热了，端到小灰的面前。小灰一边吃饭一边像是哽咽着，没吃几口，小灰就掉转头睡到了它平时爱睡的柴堆上去。小灰啴了一口气，卷缩成一团，像一个孤独的远行者，不问世事沧桑地睡了过去。
小马过了几天才想到，小灰一定被人认为是一条野狗，然后被石头砸伤了；一定是被那些他曾经看到过的在“大灰狼”身边的一群一群的野狗咬伤了。
小马以为小灰会死。
小灰没有死，一岁半才是他生命的六分之一，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月后，小灰又活蹦乱跳起来。小灰虽然成了三只耳，目光却依然如聚，不过似乎变得更老成安稳一些。
小马讲了小灰猎艳的一个故事，我想接下来小马应该讲一讲小灰猎物的故事。但不是这样，小马说，小灰一辈子也没有一次像样的猎物经历。他倒是看见小灰追猎过一只焦黄的果子狸，小灰吠叫着追了好几座山，却无功而返。
几个月后，小马上了初中。这以后关于小灰的更多事，小马只是听说的。但有一件是小马亲见。
一九九九，小灰三岁的时候，全镇兴起打狗的风气，听说狂犬病正在狗身上肆虐，很多狗都得了狂犬病，很多被狗咬的人也感染了狂犬病，幸好有了狂犬育苗，他们才幸免一死。有一天，打狗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村子，人们只听见几声枪响。当天晚上，小灰没有出现在狗槽边。第二天，人们开始细数村里死了几条狗，小马一家顿时感觉到，小灰凶多吉少。小马和他的弟弟寻遍了房前屋后，没有发现小灰的踪迹。他们又去玉米地找，还是没有。又去小灰常爱转悠的山林中寻了好久，还是活不见狗，死不见尸。小灰杳无音讯。
三年后，小马的爸爸去一个很远的村寨一家铁匠铺打铁。在铁匠家，小马爸爸一眼就认出了小灰。那只灰里带黄的三只耳看见小灰的爸爸，似乎怔了怔，它感觉此人似曾相识，但还是耷拉着头转身走开了。小马爸爸非常清楚，这就是小灰。小马爸爸一边给铁匠的铁炉鼓风，一边给铁匠讲述三只耳的故事。铁匠听完故事，停下手里的活，递一支烟给小马爸爸，自己叼着大烟斗若有所思地吸了起来。铁匠说他也记不清楚 三只耳是跟随哪一位打铁的人来到他家的，他只记得它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块很大的伤口，他去找了一些药来给三只耳敷上，那伤口整整一年才完全愈合。三只耳伤了元气，以后几乎一直都呆在他家的院子里，看着来打铁人。铁匠说，正是三只耳的陪伴，他这几年无聊的打铁时光才显得有些活泛。铁匠顿了顿说，我内心是不想把狗还给你的，但既然是你家的狗，你就把它抱走吧。
小马说到这里，中间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说，太奇怪了，难道小灰一直在等待什么？小马这一说，我隐约看到了那只狗趴在铁匠家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打铁的人们时，那忧郁的眼神。
小灰回到小马家时，小马已经在离家更远的县城上高二。小马每两个月回家一次，再回学校时，小灰必然一路相送，每一次都是小马生气了，大声地吼了小灰，它才停下来远远瞧着离去的小马，等看不见小马，它才掉头回家。有一次小马心情好，不知不觉，小灰已经送了小马三十多公里，小灰还要继续送，小马赶了好半天才让小灰掉头回家。
二〇〇五的暑假，小马上大学前的那个夏天，小灰老得连走路都踉跄起来，一身灰黄变成了一身乌黄。夏天早就到了，小灰还是冬天那身厚厚的毛，小灰的新陈代谢已经停止，不能换毛了，小灰真的变成了老灰。燥热的天气使得老灰随时都张大嘴巴啴着粗气，小马说，它的小去之期已经不远。小马新晋大学，金榜题名的喜悦让他激动得整天在家里跳上跳下，老灰却像一条死了多天的野狗，横躺在院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日烈当空的一天，小马发现老灰踉跄在牛棚旁边的小路上，它踮着一只前脚，那只脚像被人踩过而让它痛得不能着地。小灰嘴里呕的很厉害，小马想走近看看什么情况，而小灰身上传来的一股恶臭让小马的胃翻江倒海起来。
就在小马快要离开村子去往大城市读书的时候，老灰死了。小马的爸爸在他家牛棚旁边的小路上发现死了的老灰。他将僵硬的散发恶臭味的老灰埋在一棵梨树下面。
小马淡淡地说，九年的时光，也算寿终正寝。小马很遗憾地说：“只是没有看见爸爸是怎么埋下三只耳的。”
小马看了看睡意朦胧的我和我的同学，说：“就是这样。”我和我的同学睁大眼睛，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我问：“这就是你从此不养狗的理由吧。”小马说：“也许是的。”
小马上大学后以小灰的名义开了一个微博，如果你想看看小灰的样子，了解更多小灰的故事，请你在搜索栏输入“小灰”；如果你有心，你会在千万条信息中准确地找到关于小灰的信息；如果你更加留心，你会发现小灰身上有更多精彩的故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郑重地分享小灰的故事。
小灰生于1996年春，卒于2005年夏。
小灰并不叫小灰，也许叫小挥，还可能叫小飞、灰灰、小灰狼，也有人叫过三只耳。小马说，他也听见他老妈骂过它瘟狗，他也在生气的时候骂过它瘟狗。不错，小灰是小马家的一条狗，名字对它来说也许并不重要。
它不是什么名贵的狗，是很土的那种土狗。它也不出身名门，它的祖母狗是小马的二姑妈家那只大花狗，母亲狗是小马家的“大灰狼”，小灰的灰色继承了它母亲的血统。至于它的曾祖母狗已无法考究。这里出现了一个问题，小马不知道大狗生下一只小狗后，应该用什么词来表明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叫狗妈妈吗？叫狗的母亲好像很别扭，反正不知道，只好随便乱叫了。但想要追溯一下它的“家族”，只好使用人类现成的称呼。小马说它二姑妈家的那只大花狗有它的故事，“大灰狼”也有它的故事，每条狗都有它的故事。
小马说，“大灰狼”生下小灰大概才两个月，“大灰狼”就被他的三姑父抱走了，从此一直没能与小灰见面，因为距离太远。小灰曾和小马远行过30多公里，那是它去得最远的地方，小灰还是不可能与它的母亲见面。因为虽然那次远行的距离超过了小灰与“大灰狼”能见面的距离，但他们去的方向与去三姑妈家的方向完全不同。
小灰很平淡的一生，小马却不能忘记有几个关于它的故事。
小灰出生在牛棚里，一九九六，小马年十三。看见“大灰狼”那么大的肚子，小马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别扭。所以小马并没有注意它什么时候会生下小灰。有一天，小马的母亲在牛棚旁边喊小马，叫他快过去。
小马的母亲说：“呀，‘大灰狼’生小狗狗了！快来看！”
小马跑过去朝牛棚里瞅，果然，一只黑灰黑灰的小狗狗在草蓐上挣扎，想要站起来。大灰狼有气无力地躺在一旁看着小灰，偶尔表现出舐犊之情。面对新鲜的生命，小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甚至害怕。小马的妈妈似乎看到了一点苗头，于是小马的妈妈说：“好了，别看了，让它自己站起来吧。我们在这里看它，它不好意思，过几天它就会走路了！”
小马却故意表现出不愿离去的样子，他老妈硬拽着把他拽走，小马来到院子里才舒了一口气。
小灰二个月的时候，“大灰狼”被小马的三姑父抱走了。那天小马去上学，正直春风拂面的时节，小马那段时间很得意。放学回来，听说“大灰狼”被抱走，小马那一时节的得意被完全切断了。小马很伤心，小马伤心的是以后“大灰狼”谁来保护？有一段时间小马一直保护“大灰狼”，他是它的保镖。小马发现有一群一群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狗在欺负“大灰狼”，小马捡起石头就朝它们砸去，一只只野狗被砸得鬼哭狼嚎地跑掉了。谁来保护“大灰狼”？小马在梦中说梦话。等到有了新的使命，小马才渐渐忘记保护“大灰狼”这个使命，直到忘记了“大灰狼”。
三个月的时候，小灰已经跑得很快了。小马爸爸说，要用青葱作气筒朝小灰的鼻子里吹气，一天一次，这样它长大后就会变成一只好猎犬。小马和他的弟弟每天就抱着小灰吹，葱的味道很难闻，用葱作气筒朝人的鼻子里吹气定会让人很痛苦。小马抱着毛茸茸热乎乎的小灰，小马弟弟不停地往小灰鼻子里吹气，吹得小灰晕头转向，看上去煞是可怜。小灰不停地挣扎，小马这时候感受到小灰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了。小马对弟弟说，算求了，够了。小马一把放了小灰，小灰果然一戳一戳地闻着地面向前冲去，像是闻到了猎物的味道。
小灰越来越与小马家产生了默契，当小马家外出干活，小灰先随着主人到地里，跟小马他们玩一阵，待小马开始种洋芋或插秧苗时，小灰就在田埂或土边躺下。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小灰自己回家了，小灰回家躺在院子里，守护着空无一人的小马家的小木屋。傍晚时分，小马一家收工回屋，小灰听到主人回家的脚步声，远远地就迎了出去。小灰摇头摆尾，飞身要与小马握手似的，在小马的身边转来转去，小马不停地用满是泥土的手抚摸小灰，小灰越是得意。那时，小马脑子里突然闪现过一个念头，小灰真的要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一岁半的时候小灰不见了一段时间，好几天没回家。小马一家都担心，特别是小马，他认为小灰一定死了。小马爸爸安慰小马说，不用担心，它一定会回来，就算回不来，它也只是一只狗啊，我们再去抱一只来就是了。小马对爸爸的安慰感觉很受用，但后面那句话让小马十分气愤。小马什么也没说，他想，一只狗怎么了，要是小灰死了我再也不会养狗了，要抱，你们自己去抱来养吧。
十几天后小灰回来了，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结束后，雨过清晨，小马的妈妈一大早起来，开门一看，大吃一惊，小灰无辜地高昂着头站在小马家门口，旋转的脑袋认真地端详着小马的妈妈，像不认识她似的。小马的妈妈被吓了一激灵，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一串长长的声音：“哦——，你个死瘟狗，你回来了！”。
小灰被这样的欢迎吓得掉头就跑，等跑出几米开外，它才回过神来：这么熟悉的声音，这确实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跑。小灰从喉咙里发出吱吱的叫声。从小马妈妈开门的那一刻起，小马在床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了小灰的吱吱声，小马才从床上跳起来。
只不过小灰的头上满是鲜血，右耳朵成了两半，鲜血已被风干，使得它从头到脖子上的毛变成一撮一撮的。小马走近一看，小灰身上也有几处伤口。小灰显得狼狈不堪，眼里流露着愤然的神情，又显露着惊魂未定的样子。小灰显然是遭遇过异常激烈的战斗。小马想用他爸爸药箱里的酒精给小灰清洗伤口，小灰一下子就跑开了。小马这才发现小灰已经不是那只黏人的小灰了。小马从碗柜里取出一些剩饭，在锅里热了，端到小灰的面前。小灰一边吃饭一边像是哽咽着，没吃几口，小灰就掉转头睡到了它平时爱睡的柴堆上去。小灰啴了一口气，卷缩成一团，像一个孤独的远行者，不问世事沧桑地睡了过去。
小马过了几天才想到，小灰一定被人认为是一条野狗，然后被石头砸伤了；一定是被那些他曾经看到过的在“大灰狼”身边的一群一群的野狗咬伤了。
小马以为小灰会死。
小灰没有死，一岁半才是他生命的六分之一，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个月后，小灰又活蹦乱跳起来。小灰虽然成了三只耳，目光却依然如聚，不过似乎变得更老成安稳一些。
小马讲了小灰猎艳的一个故事，我想接下来小马应该讲一讲小灰猎物的故事。但不是这样，小马说，小灰一辈子也没有一次像样的猎物经历。他倒是看见小灰追猎过一只焦黄的果子狸，小灰吠叫着追了好几座山，却无功而返。
几个月后，小马上了初中。这以后关于小灰的更多事，小马只是听说的。但有一件是小马亲见。
一九九九，小灰三岁的时候，全镇兴起打狗的风气，听说狂犬病正在狗身上肆虐，很多狗都得了狂犬病，很多被狗咬的人也感染了狂犬病，幸好有了狂犬育苗，他们才幸免一死。有一天，打狗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村子，人们只听见几声枪响。当天晚上，小灰没有出现在狗槽边。第二天，人们开始细数村里死了几条狗，小马一家顿时感觉到，小灰凶多吉少。小马和他的弟弟寻遍了房前屋后，没有发现小灰的踪迹。他们又去玉米地找，还是没有。又去小灰常爱转悠的山林中寻了好久，还是活不见狗，死不见尸。小灰杳无音讯。
三年后，小马的爸爸去一个很远的村寨一家铁匠铺打铁。在铁匠家，小马爸爸一眼就认出了小灰。那只灰里带黄的三只耳看见小灰的爸爸，似乎怔了怔，它感觉此人似曾相识，但还是耷拉着头转身走开了。小马爸爸非常清楚，这就是小灰。小马爸爸一边给铁匠的铁炉鼓风，一边给铁匠讲述三只耳的故事。铁匠听完故事，停下手里的活，递一支烟给小马爸爸，自己叼着大烟斗若有所思地吸了起来。铁匠说他也记不清楚 三只耳是跟随哪一位打铁的人来到他家的，他只记得它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块很大的伤口，他去找了一些药来给三只耳敷上，那伤口整整一年才完全愈合。三只耳伤了元气，以后几乎一直都呆在他家的院子里，看着来打铁人。铁匠说，正是三只耳的陪伴，他这几年无聊的打铁时光才显得有些活泛。铁匠顿了顿说，我内心是不想把狗还给你的，但既然是你家的狗，你就把它抱走吧。
小马说到这里，中间停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说，太奇怪了，难道小灰一直在等待什么？小马这一说，我隐约看到了那只狗趴在铁匠家院子里，看着来来往往打铁的人们时，那忧郁的眼神。
小灰回到小马家时，小马已经在离家更远的县城上高二。小马每两个月回家一次，再回学校时，小灰必然一路相送，每一次都是小马生气了，大声地吼了小灰，它才停下来远远瞧着离去的小马，等看不见小马，它才掉头回家。有一次小马心情好，不知不觉，小灰已经送了小马三十多公里，小灰还要继续送，小马赶了好半天才让小灰掉头回家。
二〇〇五的暑假，小马上大学前的那个夏天，小灰老得连走路都踉跄起来，一身灰黄变成了一身乌黄。夏天早就到了，小灰还是冬天那身厚厚的毛，小灰的新陈代谢已经停止，不能换毛了，小灰真的变成了老灰。燥热的天气使得老灰随时都张大嘴巴啴着粗气，小马说，它的小去之期已经不远。小马新晋大学，金榜题名的喜悦让他激动得整天在家里跳上跳下，老灰却像一条死了多天的野狗，横躺在院子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日烈当空的一天，小马发现老灰踉跄在牛棚旁边的小路上，它踮着一只前脚，那只脚像被人踩过而让它痛得不能着地。小灰嘴里呕的很厉害，小马想走近看看什么情况，而小灰身上传来的一股恶臭让小马的胃翻江倒海起来。
就在小马快要离开村子去往大城市读书的时候，老灰死了。小马的爸爸在他家牛棚旁边的小路上发现死了的老灰。他将僵硬的散发恶臭味的老灰埋在一棵梨树下面。
小马淡淡地说，九年的时光，也算寿终正寝。小马很遗憾地说：“只是没有看见爸爸是怎么埋下三只耳的。”
小马看了看睡意朦胧的我和我的同学，说：“就是这样。”我和我的同学睁大眼睛，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我问：“这就是你从此不养狗的理由吧。”小马说：“也许是的。”
小马上大学后以小灰的名义开了一个微博，如果你想看看小灰的样子，了解更多小灰的故事，请你在搜索栏输入“小灰”；如果你有心，你会在千万条信息中准确地找到关于小灰的信息；如果你更加留心，你会发现小灰身上有更多精彩的故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郑重地分享小灰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