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宾馆的床上

你从岛上过来找我。我恨死了那座岛。你的快乐，你的痛苦有多少是来自那里，我一点都不想想象。那个住在岛上的男人，我更是不想想象。你昨晚和昨晚之前的那么多个夜晚都睡在他的怀里或者睡在他的旁边，我一想到你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噢，那是一张什么样的床？你们盖了什么花纹的被子？你们不看对方的时候、睡不着的时候会看着什么颜色的天花板？墙上或者门背后是不是贴了你们的合照？我停不下来，我像疯了一样，我丧失了所有的意志，同时又感到无比的清醒，我像一个不疯的疯子。
我那么想推翻一座岛，拆毁一张床，谋杀一个人。可是我想什么，都不会让你知道。我的表现就像迎接的是一个刚从马路对面等完红灯走过来的你、从超市买完零食和矿泉水跑过来的你、从公司下班坐地铁过来的你，总之不是一个从岛上来的你。
我们躺在宾馆的床上，窗帘无法打开，外面的雨停了又下起来，越下越大，我试图把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雨点敲打在玻璃上的响声，又无法自控得只能想着你。你就躺在我的旁边，可是我却感到这是我最想你的时候。我们看了一两个小时的电视，也不怎么说话，偶尔更换频道。屏幕上的光线闪烁着，你的脸，亮一下又暗一下，我的心，跟着起一下伏一下。没有人先走出那一步，从午后到黄昏。你终于把一只脚伸过来，脚心小心翼翼地贴在我的小腿上，有点凉有点潮湿，就像我的眼睛，好像随时都要哭起来，可是你看着我笑，我把你的脚放在手里，不停地摩擦，直到它们变暖。我握着你的手问你，“如果今天我没有握住你的手，也没有抱住你，你会怎么样？”你的头贴着我的肩，“那我就回去。”
我不敢问你，你要回到哪里去？回岛上去吗？
我又要疯了。这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是一个可怕的人，因为我想要你的全部，一点都不能剩。但是你把心早就给了别人，现在又分给我一点，就像一块蛋糕，你把下面的奶油都给了别人，分给我上面的一颗樱桃，我吃起来有点酸也有点甜，可是那甜味怎么尝都像是因为沾染了别人的奶油。
但是我能给你我的全部吗？我能给你什么呢？我的全部是什么呢？这样想，又觉得也许我连樱桃都不配吃到。
我抚摸着你的短发，你慢慢地睡着了，可是我睡不着，我害怕睡了，就过去了，我感觉好像自己随时会死掉，就那么突然死掉，所以我要一直看着你，那么得来不易的你。花死了就凋零了，树死了，叶子都落了，但是树干还可以站在那里，我想这就是我的全部，也许你带不走我，但是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只有你可以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