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教堂][Kent/Joe] 玫瑰的名字
1
Kent办了一张借书卡。已经一个月了，借书卡夹在他记录排班之类日常琐事的小本子里，上面还没有任何痕迹。他休息时常去图书馆，坐在阅览室里，手头摆着几本他认为自己该看的书，头脑里不断思索，直到图书馆静馆也没翻开任何一本。总比在家里谈论案情要好，他母亲和姐姐建立了应对机制，只要他开始谈论案情，她们就开始把汤水和面包渣洒在桌上或地板上，给他找家务活干，把他当Cinderella，得了吧，他可是个警察。
一个失恋的警察，在图书馆消磨，不是酒吧，不是俱乐部，是图书馆。Kent甚至不确定他算不算失恋，他暗恋的对象似乎有了喜欢的人，并且那个人已经死了，就在警察局里，在Kent离开她以后。她的死给探长带来的冲击远大于案件失败的挫败感，Kent该对此负责，不过他的内心有一部分抗拒着，对那位死者产生负疚、同情、仁慈。他依稀记得警校学过的犯罪心理学，缺乏同理心的人不仅易成为罪犯，也易成为受害人，他认为那位死去的心理医生正是这样的人。Kent还记得他们最后的对话，她认为他是个坏警察。
“忘了它，坏警察不会泡在图书馆里。”Kent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翻开一本摆在面前的书。《玫瑰的名字》，开头他没意识到这是一本小说，他以为它讲的是历史，渐渐他发现这是一本讲罪恶凶杀的小说。他不该看这个，Kent下意识想到Joseph Chandler不会喜欢这类小说，正是这种书教唆人犯罪，它阐明了邪恶滋长的条件和实施犯罪所应具备的心理。话又说回来，Kent是个警察，他有理由知道罪犯想什么。
总好过一味苦思冥想他的探长在想什么，他不想再当一个疯疯癫癫的暗恋者了，同时还要值40小时的班。源源不断的重罪犯找上他的辖区，这是Kent最初被分配到这里时没有想到的。白教堂，历史悠久，荆棘丛生。
Mensell的短信打断了他的阅读，有新案件，他该速回局里。Kent迅速起身收拾东西，没什么要收拾的，他的手拂过摊开的书页，决定借走这本书。
Kent骑着摩托车回到局里，正好赶上Joe和Mensell下楼，他停好摩托车钻进Mensell的警车里，跟着探长的汽车前往案发地。Mensell解释了Miles为什么不在，他女儿病了云云，并且表示明天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发生了要案。
“探长会负责对付他的。”Mensell笑了笑，Kent不置可否。
“放松点儿，你最近不太好。”
“就是，天气太冷。”
“冬天还没开始！我看，根本不关天气的事，我离婚了可是日子还要过，你也一样。”
“这是什么案子？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电话直接打进探长办公室，探长只说去教堂前街。”
“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啊，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除了小偷小摸，就是，你明白的。”
多亏了和Mensell的一番交谈，Kent对于他们能在这儿找到尸体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停车场，和周围过于古老的街道相比它真的太不起眼了。能找到可疑车辆是因为那辆车恰好停在一个消防通道前，Joe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有多不寻常。他立刻下车，搜索车辆，顺理成章发现后备箱没有关严。他打开后备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具剃光头发的尸体，脸朝下蜷缩在后备箱里，脖子后面有个数字0或字母O的刺青。
Kent站在Joe身后，戴上手套，走过去检查尸体。他摸了摸，尸体是僵硬的，他注意到Joe的表情很奇怪，皱着眉，说不出的恐慌。这具尸体很诡异，但和Joe继任以来的发现相比并不恐怖。
“有什么不对吗，长官？”
“我也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我接到电话，有人喊救命，我问对方在哪里……教堂前街的停车场。我以为是一起绑架案……”
“之后没有找任何人核实？你接到过不少恶作剧电话了。”
“不，‘它’的声音极度惊恐，甚至听不出性别。”
“所以，受害者给你打了报警电话，指引你找到了一具遗体？”
“也可能是罪犯，罪犯在炫耀。”Joe用了一种严肃的语调解释道，以掩盖他内心的毛骨悚然。Kent听的出来，便不再追问。
“好吧，我去追踪电话来源。”
“停车场的CCTV更有用些，也别放弃电话。Mensell，你去核实这辆车的信息。”
“好的长官。”Mensell还站在一米开外，对着停车的地方左看右看。
现场警察做了简单的勘测，没什么收获，刚下过雨的地面连根烟头也没有。法医抵达现场，开始处理尸体，死者被搬出来才能看清是一具女性的尸体，年龄在25到30岁之间，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内，没发现一般打斗的伤痕。Joe开始勘察现场，Kent跟着他，几分钟过去了Joe还是一言不发。
“长官？没有发现？”
“太干净了，车门和车窗没有被撬过。”
“我们该看看车里。”
没有电线短路，车窗也没被撬过，车辆并非暴力盗取。现在这台90年左右产的大众成了关键线索，他们又联络了拖车把它弄回车辆管理局的停车场。这本该是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但那么多的警察却在周围闲聊起家常话，一点没有如临大敌的气氛。Kent有些受不了，他自作主张带了几个人去盘问周围的店铺。愿意应门的人不多，到处门户紧闭，人们看来都睡了，而这附近连个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或者便利店都没有。
又下雨了，看在上帝的份上，Kent在雨雾中吐出一口白气。Joe走过来，独自一人。他刚刚给认识的法官打了一通电话，申请了调查周围两公里内任何24小时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带的权利，明天一早签好字的搜查令就会送到办公室。他到处找Kent，得有个人整理接警警员和现场警员的笔录，恐怕要花大半夜，Mensell绝对不愿意干这差事也不能把Miles叫回来。
“我们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头儿，我们敲了许多门，他们不愿意出来。”
“记住街道名，明天白天我们再来一次走访。”
Kent问：“今晚就结束了吗？”
Joe环顾四周，答道：“不。”
Joe注意到一间临街的餐厅，霓虹灯还微微亮着，黑洞洞的玻璃窗进深有一缕幽暗微光。他快步走去，凑到玻璃窗前仔细看，确认是从厨房门下面透出来的光线。Kent什么也看不见，几乎，不过在Joe对他点了点头后他便来到门前摁响门铃。里面的光突然灭了，Kent带领几个警员撞开大门贴着墙壁鱼贯而入。然后是那老一套，他们需要“请”出里面的人谈一谈。
一番挣扎后厨房里的人走出来，或者说勉强穿好衣服走出来。因为没有光线，他们可穿的不怎么样，应招女郎勉强把她没有多少布料的衣服穿齐了，餐厅老板却不然，他看起来像只刚褪毛的箭猪。除了Joe，所有人都笑了。
老板慌里慌张地问：“我老婆报警了吗？”
Joe答道：“不，我们在调查一宗案件，就发生在餐厅附近。嫖妓的调查会稍后进行，但我们不会以这个通知你妻子，请你们配合。”
餐厅老板松了口气。这家餐厅叫查理餐厅，他是老板查理，他穿好衣服后和那位嚷嚷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妓女一并被带走了。出于这个晚上老板的特殊需要，店面的CCTV被他关闭了，也就看不到夜间从门前经过了什么人。
他们挤在警车里，慢悠悠地按照夜间限速令驶回警局。真是个热闹的晚上，不断其他分局的朋友用无线电询问他们的故事，Mensell展示了各种故弄玄虚的本事，Kent觉得不给他一顿烤肉大餐他是不会和盘托出的。
说老实话，他今晚对Mensell有些不满。在他带着警员登门走访的时候，Mensell草草做完了对现场警员的问询，一回到警局就把这堆未经整理的笔录给了他，换上套鞋便回家睡觉去了。最不怀好意的是那句临别的“早上见”，Kent又要睡那张破沙发了，他却能睡在老婆身边。
然后，Joe把审问妓女的活儿分给了Kent，这让他差一点在Joe面前骂出来。那个婊子，好吧，那位女士，就像坐在高级会所里那样坐在审讯室，拍着桌子让Kent给她一支烟。Kent诚惶诚恐跑进隔壁的审讯室，向正在瞪视查理垂下的带肉褶的光头的Joe要了一包香烟。
Kent对“不会有进展”这一点心知肚明，但还是要想方设法弄出一份笔录来。天知道该怎样和妓女对话，她在警察局做笔录的经验看起来是Kent的好几倍。Kent认真询问了她好几遍昨夜（此刻已经是凌晨了）8点到12点都在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做了什么；得到的答案无非一堆屁话，她每一句里都有一些真话，但听起来又完全是假的。她既不承认卖淫，也不否认一整夜都在查理，她自称看到老板累坏了就好心地给他提供了masaji，众所周知，没有不脱衣服的masaji。至于有没有看到什么，Kent想，无论她看到了什么，他听起来就快要见上帝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可以羁押她24小时，所以Kent决定用用老办法，把她关起来“休息”一下。
Kent瘫在工位上，自己给自己按着肩膀和脖颈。Joe放走了查理餐厅的老板并送他到电梯，走时对Kent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Joe端来一杯咖啡放在Kent桌上，Kent立刻坐起来。
“你记下了些什么？”
“哪种古龙水能催情和一些‘按摩’体位，如果这些还不算有用的话，那就没有了。”
“她在调戏你。”
“是啊是啊，我知道，长官，我也想拿手铐把她铐在桌子腿上干点儿让她如愿以偿的事。”
“比如？”Joe的语调颇为关切。Kent对他老古板的上司眨了眨眼睛，啜饮一口热咖啡答道：
“近距离吃完一盒甜甜圈。”
Joe干笑了一下，开始在大桌子上整理自己的审讯笔录；与此同时，Kent也开始替Mensell擦屁股，交叉对比不同警员的话语里有矛盾的地方，以推断出他们的整个工作流程以及其中有哪些对调查带来妨碍的差错。Joe没回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摘枪套让Kent有些意外，大办公桌可没人一天拿酒精擦上三十几遍，不过如果Joe有需要，Kent很愿意代劳。
忽然，一声从拘留室传来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办公室。那个妓女听到了些黑暗里的响动，以为是老鼠，她摇晃着铁栅栏大声呼救。Kent露出了一丝微笑，无视了Joe，来到通往拘留室的走廊同那位怕老鼠的女士隔空喊话，说的都是些让Joe毛骨悚然的内容。
“上帝啊！我不相信你，警察都是骗子。你的上司看起来不会骗人，我说警官大人，这个小混蛋说的都是真的吗？要是假的，我就用高跟鞋插进他的屁股！”
Joe定了定神，来到拘留室门前，和善地对女士说：“我劝你不要，女士，这是袭警。并且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老鼠的尾巴疙疙瘩瘩，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红光。不过别怕，它们不一定咬人，虽然这里除了人肉没有其他可口的东西了。”
她哭了起来，用一种Kent听不出是什么的母语咒骂着，接着恳求Joe放她出来。Joe表示他还不能让她离开警局，但走出这个小房间是可以的，只要她愿意继续接受审问，说几句真话。她答应了，踉踉跄跄走出来，当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时脚依然不敢着地。
这一次，Joe和Kent一起审讯她，他们对如何进行这件事突然有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Kent暂时认为，是这种默契让他对坐在Joe身边感到格外兴奋的，与熬夜过度、咖啡因过量与悲惨的暗恋体会无关。
2
沙发闻起来像一种深度的自卑，混合着少许马尿干了以后的神秘气息。Kent用外套裹着脑袋在这儿蜷了一夜，早上他被Miles的饭盒砸醒了——芥菜腌肉三明治，紫甘蓝青椒沙拉，一小盒蓝莓。Miles正大嚼薯条，他的健康食品自然而然得有个去处。Kent几乎没怎么睡，同事们还在嘲笑他昨晚和Joe一起“干”了个妓女，也许这为他们的择业计划提供了新方向。Kent走进男盥洗室，这里干净得像死刑执行室。他能闻见Joe的香皂味，从来没有古龙水或什么奇怪的乳霜味。
他很烦躁，如果他是在Joe洗漱的时候进来的那么他会毫不犹豫躲进隔间里撸一管，一个他们互相看不见又距离不远的地方是极好的，公共卫生间隔间、私人衣橱乃至——床下。这股谈不上香气的硫磺皂气味淡得让人心慌，明知道恐怖片里会有个无所不在的死神，但作为主角却看不见他。
这么注重气味是Kent一直在恶心，他想尽早结束今天，回到家里躺一会儿。
Joe弄好了白板，当然，这几乎是他“唯一”擅长的。不明身份的死者的身份才刚刚开始调查，她的医疗记录与失踪人口记录要经过一番缓慢的匹配才能到位，就连验尸报告也要排在17具无名尸之后。能怪谁呢，从外表得不出她的死因，也许她只是吸毒过量或病死的，无论她看起来像不像那一挂。当前最有用的信息在于，她的头发，是刚刚死后被剃掉的，并且剃得很仔细，不是草率而为，所以痕迹均匀，甚至能看出是一把剃刀而非电动刀。还能推测她被剃头时所处的环境光线很差，她的头皮有一些伤痕，而且头颅凹陷处的头发并没有彻底剃掉。
对尸体的搜寻暂时如此，不过也别去指望那台高尔夫轿车。拍照是套牌，发动机号锉掉了，车也许是从黑车厂买来的，也许是从鬼知道什么地方搞来的。采集指纹持续了数小时，没有能跟死者匹配的，提炼出的十几个有用指纹还需要进一步配对。
至于那通报警电话，是从一个一次性手机打来的，只有那一个通话记录。能追踪到昨夜通话的塔台离抛尸现场并不远，也许就是个简单的目击者。唯一的疑点在于目击者为什么不登门报案，如果昨天打了电话今天应当有持续的反应，也许这人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者——那就是凶手。总之还是老样子，一切糟透了。
而Joe和Kent合力审判的应招女郎谈不上是一个证人，她只能证实9以前没有可疑的人或车辆在餐厅闲逛，也没注意到弃尸的那辆车。她规规矩矩做了全套，那辆车开过来时她应该正在给查理blow job，也许还按摩了菊花。
所有的不合常理加在一起使办公室气氛凝重，有人感叹这凶手运气实在太好了，也有人觉得应该调查卷宗看看有无类似案件，引发了许多人的愤怒，没人期待更多的连环杀手了。Kent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才能坐得住，他不仅头痛还眼皮沉如铁。下班后一定要去喝一杯，Kent想，并且奇怪这是他第一次有这念头，太反常了。
Joe布置下一步行动时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好吧，还是听到了Joe希望对媒体封锁消息。他感觉被谁推了一把，在几乎通宵熬夜后他们依然想带着他出外勤，继续昨天的走访调查。Kent很想留在办公室看一天沉闷的录像带，他一步也不想走，一步也……
Kent像倒栽葱一样倒下去，软成没炸过的油面团。
装病是不对的，不过Kent也没有装病，他确实发烧了，只不过他假装烧得很严重。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Joe收拾好了Kent的挎包，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把Kent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Kent有提起过他住在哪儿吗？没有，Joe甚至问也没问。而且Joe开着车在路上兜兜转转，就像一个杀手在踩点，寻找抛尸地。Kent的脑子糊涂了，他一边装睡一边看着后视镜里的Joe，心脏提到喉咙里。也许Joe就是这样走神了，现在他车后带着一个人，完全可以试试看去如何抛尸。
不过，Joe最终把Kent运回了自己的公寓，或者说，汉尼拔博士在伦敦的家产。
“下车”这个命令是Kent听到的Joe说的最后一个词，他们一起上楼，Joe的脸色很沉重像是竭力反抗着什么。中间的过程Kent记不清了，他不得不脱个精光换上一套新衣服，而后躺进客房的被子里。床具都是全新的，标签甚至有些刺人。Kent还记得房间里那些塑料罩布和标本，他幻想着等他睡死过去以后Joe会把他固定在一张铁床上解剖了他。Joe会怎样处理他的男性器官？如果摘下来做成标本放在床头，啊……Kent的阴囊和头一起疼得跳起来。
Joe留给他了药、纯净水、两品脱酒精棉球和呕吐袋，并且，把那本《玫瑰的名字》放在了Kent的床头。Joe留了张字条告诉Kent如何使用淋浴以及别进入他的卧室就离开了，在Kent看来这很有意思，就像Joe知道他想脱光自己钻进Joe的被窝里留下一些自己的细菌一样。
每个人身上的菌群数量和分布都是独一无二的，像一本密码书，如果有个精妙的生物学家在这儿，那么他可以轻易辨认出死者生前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并将之描绘出来。Kent真希望如此，他已经受不了那些上个世纪就未曾变革过的调查方法，那些唠叨和愚蠢的经验之谈。他对这个案件有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有一点是凌晨他和Joe达成的共识，死者的“呈现”方式是凶手留下的一句话。他们不打算告诉那些人，没人会同意的，而且他们也没破解这有什么意义。
Kent梦见Joe变成了汉尼拔，他梦遗了。他洗了自己也洗了内裤，然后给Joe打了个电话问需不需要他立刻回到岗位上。Joe否决了，今天没有什么Kent能跟进的事情了。Kent松了口气，毕竟他的内裤还是湿的，他哪儿也去不了。Joe提出给Kent的家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他需要继续加班，Kent说不必他几天不回家并没有人过问。Joe沉默了一阵，说：
“通常凶杀就发生在这种条件下。”
Kent想努力跟上Joe这个笑话，但他被那低沉的嗓音和刚才的梦境搞得头皮都要炸了。
“无论如何，尽快好起来。”Joe挂掉电话，Kent明白今晚Joe不会回家了。Joe似乎许久没有回到公寓了，Kent想不出Joe能睡在哪儿，他不会再有其他情妇了。也许Joe就睡在他的办公桌上，也许根本不睡。在一番胡思乱想后，Kent决定去图书馆，他好像已经不发烧了，但有种见鬼的伤心。Joe是因为他在这儿才不愿回家的，Kent想，可他也不愿回到自己闹哄哄的家里看着几个嫁不出去的和嫁出去又离婚的高材生姐姐。
在喝了许多杯热咖啡后Kent坚信Joe递给他的那一杯被施了魔法，倒不是那有多好喝，而是能让Kent亢奋得忘乎所以。图书馆几乎没人了，偶尔能听见几声脚步，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说不上太暖和，但Kent不想去那些暖烘烘又油乎乎的小餐厅。阅览室的灯还开着，藏书室完全黑暗因为借书时间已过。在这种光线里很难不去想那些侦探小说中司空见惯的绑架或谋杀情节，不过在Kent眼里此地没有什么他想去杀死的对象。
有一个流浪汉也在看书，看一本厚如法典的硬皮书。Kent能看到他手上的一些痕迹，像个纹身，又被洗掉了一部分。他开始思索案情，那个“0”，以及剃光的头发。他迅速想到“0号病人”的说法，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像……或者，干脆是个宗教意味，0代表她的罪恶已净化？
手机尖叫起来，Kent第一反应是挂掉，不过还好他没有立刻下手，是Joe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
“图书馆，呃……怎么了？”
“待着别动，Miles去接你。”
那个流浪汉不见了，只有Kent一人，抱着他没看完的书和分析案情的硬皮本。他收拾好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缩在门口等待Miles，没过多久车就风驰电掣地开来了。Kent被载到一家酒吧，那种不是太便宜但也不会太贵并且显然没人去的酒吧。Joe和Mensell已经在了，他们正在看电视。这是个聚餐么？有南瓜派、海鲈鱼和热的蜂蜜啤酒，Kent只想喝酒。落座时，他和Joe身边隔着Miles，不过Miles焦躁不安地说了几句什么就起身离开，Kent顺势和Miles换了坐次。
“发生什么了？”
“吃些东西。”Joe插起一根薯条，举到嘴边却没有吃，Kent也照做了，他吃了一口南瓜派，发现自己已经退烧了胃口也回来了，可他还是不“想”吃东西。
电视新闻正在直播一个绑架案，人质被解救出来，空无一人。画面回放了很多遍，他们能看见人质是个光头并且后颈有个“-1”的文身。媒体正在刁难出警的警员，临时找来的社会评论家大肆发表着对案件的猜测。这样的滚动播出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是从警局里逃出来的。
“我们可少不了你。”Mensell对Kent挤了挤眼，随后也跑出去吸烟了，剩下满脸震惊的Kent和阴云密布的Joe坐在一起。
“BBC，全国的人都在看。”Kent垮下来，后背渗出细汗。从Joe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Joe的眼底映着一簇红色的灯光。Kent迅速喝完了他的热啤酒，拿起威士忌，Joe也把杯子推过来。Kent感到诧异，Joe是如何容忍这个杯子的，还是说Joe觉得威士忌能消毒？
Kent注意到Joe带着黑色皮手套，很薄的那种，缝线十分笔直。从前Joe不会戴手套，手套内侧藏着的细菌可能比马桶盖还多，那里温暖又潮湿，还有营养丰富的皮脂。你不能和Joe一样想这个，你不能，喝你的威士忌，小子。Kent一遍遍默念，他不想看这新闻了，他想换台。
说不出的沮丧，首先，他们确实碰上了又一个连环杀人案；其次，在全国通缉下，凶手很可能截止于此销声匿迹；最后，由于媒体如此曝光，出于虚荣，在消失一段时间或许多许多年后，这位杀手可能再次横空出世。
“模仿犯。”Joe仿佛会读心一样补充道，Kent打了个激灵。Mensell回来了，他刚刚接到一个让他不安的电话。
“他们还堵在警局外，情况糟透了。狗娘养的记者，他们什么谎都编的出！”
Joe问：“都有谁在那儿？”
“每日邮报、泰晤士报、本地几个电台、还有电视台的媒体车，毕竟现场已经没什么可拍的了。”
“是啊，他们一定把现场踩了个遍，他……太不幸了。”Kent把要骂的脏话咽回去，Miles进来后立刻加入了Mensell，两个老东西用他们能从裤裆里掏得出的玩意儿都骂了个遍。他们在这儿喝了一个钟头，各自步行回家。Kent不得不跟在Joe后面一起回去，毕竟他还有个小件物品挂在Joe的客房浴室里等着晾干，他现在是真空的。
Kent的雨衣衣领竖起来遮到几乎半个耳朵的高度，Kent在侧面时不时看几眼Kent一丝不苟的金发。两个人闻起来都一身酒气，不过也都没有喝醉。Joe依然很阴沉，甚至没问Kent为什么跟着他。有一种即将失控的东西正在Joe身体里膨胀着，Kent完全可以看见，电闪雷鸣。
“也许是个邪教之类的，组织。”
“已经下班了，Kent，我不想再谈论这事了。”
Joe看起来快要哭了，在他掏出磁卡开门时门廊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Kent一点感觉也没有，真的，他觉得这样的Joe太陌生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处理连环杀人案之类的反社会案件，他们处在一片沼泽，沼泽的中心是白教堂，这是一块被1888年惨死的人们诅咒过的地方。Kent也累了，他也不想再分析案情了，只想逃离这个诅咒。
进门以后，Joe飞速脱下手套和鞋子，开始给外套和自己的手消毒。Kent回到客房整理了一番，他应该现在离去，大约Joe也觉得Kent已经离去了因为Kent听到了另一个浴室浴缸放水的声音。Kent犹豫着要不要道别，但又觉得Joe并不期待他的任何道别、感谢或安慰。
那就这样吧，Kent要走了，他再也不想来这里，一切都太让人伤心了。
然而，恐怕是出于一个刑警的本能，Kent径直走进Joe的房间，因为房门开着，浴室的门也开着。他没看到Joe脱下的衣服，如果Joe此刻真的在洗澡。他冲进浴室，看见一个正在用冷水完全浸透自己的Joe，睁着眼睛、微张着嘴、有如一具半融化的蜡像。
Kent试图把Joe拽出来，未果。他深吸一口气潜下去送到Joe的嘴里，而后抬头换气。出水后他注意到Joe的膝盖浮在外面，便顺势把Joe的腿拖出来。这一次Joe没有反抗，但也不怎么配合。把Joe弄出来以后Kent才觉得脸疼，具体被抓了还是被咬了他记不得了。
Morgan死后Kent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真该死，偏偏赶上他在场。也许Joe就是故意的，他一直是这么混蛋吗？Kent气急了，他揍了Joe几拳但效果并不好，无论格斗技术还是体格他都远在Joe之下。但Joe呛了太多水，Kent只好帮助他催吐。
一团乱，Kent又冷又累还要替Joe收拾衣服。他把一瓶酒拿到浴室，浴缸的水已经放干净了，正在呛咳的Joe坐在浴缸边，赤裸着上身和双足。
“别在我面前这样，我一点儿也不想阻止你，更不想牵扯进来。”
“为什么？”
“我确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操你，你是我的长官！”
他们哭了一会儿，但都没挤出什么眼泪，人筋疲力尽的时候泪腺也能罢工。他们喝着威士忌，到处都是水渍，到处。Kent让Joe脱了衣服好好洗个澡，洗淋浴。Joe抗拒了一会儿，Kent耐心地凑过去解开Joe的裤子。看来Joe确实经历了濒死体验，他的下身勃起了，而他好像没什么明确的感觉。Kent的呼吸很急促，他迅速把两条长裤分开丢进洗衣筐里拿走了。
水声再度响起，这次是淋浴。Kent在折回Joe的房间的一路脱光了衣服，他告诉自己只是去洗个澡，得有人看住里面的疯子防止他吞下刮胡刀片。浴室门没有锁，就算锁了Kent也能打开也要打开。Joe在淋浴间里，Kent反锁上浴室的门，打开里面最后一扇门。
性不是个好安慰，不过这种羞耻感足以盖过没死成之后的羞耻感。Kent只想报复他，狠狠地，奇怪的是Joe对这个并不怎么反抗。也许Joe不反抗的是赤裸的拥抱、亲密的吮吸和无所不至的灵活手指，也许Joe只是刚才喝得太多了。Kent能确定的是，这之间并没有任何爱意的表示，只是一次没有下文的苟合。他得到了那个温热的幽密之所，内心却一片冰冷。要是今晚换个人在，结局会不会也如此？
3
第二天早上Kent感到左肋下一阵疼痛，Joe恰好在他两肋之间重重给了他一下子，这点苦头不算什么。他的后背也伤势可观，抓痕倒不算疼，甚至有些喜感，又总给Kent一种他们紧密拥抱过的错觉。有一些东西他记不得了，醒来时Joe还睡着，床上有一些认不出的污迹。
也许他就要借此度过余生了，Kent穿袜子时想，除了一次BJ他也没强迫Joe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尽了多大努力去提供温柔的服务，并且庆幸他不是下面的那个。类似的游戏Kent在大学阶段与那时的女友进行过，他并没有真的进入，只是同时用手指增添一些刺激让她热情高涨。Kent一点也不热心性事，至少在碰过Joe以前是这样。
Kent收拾了房间，做了早餐，早晨Joe一直装睡，Kent是知道的。天还不算亮呢Kent就离开了，他要早些去警局换一套体面的衣服，要洗漱（他没有用打扫完的卫生间）。可能从此以后他在警局再也没有好日子了，Joe会往死里整他，就像伊丽莎白一世对待她不听话的情郎。
破天荒，经过商店时Kent买了发蜡和一只猪鬃毛刷，以及带香精的须后水。Miles评价他是礼拜日的犹太人，干净得让人羞耻。“把后脖跟弄得像妓女一样好闻有什么好处？”他们嘲笑道，想弄乱Kent的头发——依然卷着，但不那么松散了，甚至能看到他短短的鬓角——都没有成功。他们还有心情找乐子，Kent很不可思议，这群怪物，特别是有几个小混蛋，脸上长着粉刺的穿制服的猪猡。
Joe没有迟到，他主持了案情分析会；人人都想日子照过、工资照拿、咖啡照喝；案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苏格兰场会接管的。太多巧克力棒的包装纸掉在桌下，一些被人踢到Kent的鞋上了。他很不高兴，Joe那么冷静、清白、高高在上，让他很不高兴。整个警署里焦虑的人只有他一个，看起来，这很不公平？
Kent躲在厨房里煮咖啡，一个打开的烟盒从他背后伸过来，他不太熟练地夹起一根，又觉得不对劲。烟盒是Joe的，有一些叶片与石蒜花的绞丝印花，美艳的、银灿灿的。Joe说有一些案情分析希望Kent能做一份简报，Kent说完全可以。不过Joe需要他到办公室来记录一些总结，Kent怀疑地眯起眼睛。Joe以前不这样，他什么都自己做。
“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
“是的。”
Joe走在前面，Kent拿着他们两人的咖啡，从后面看着Kent的屁股。
“很疼么？”
Joe回瞪他一眼，没有作答。关上门，Kent放下咖啡，继续问：
“你不给我找些麻烦？”
“不。”Joe从书柜找出一些白纸放在桌上，继续说：“老实说，我害怕这样。”
“害怕找人麻烦？”
“对，这类事，故意让人不愉快之类。”
“所以被强*了你也不怎么反抗。”
“够了，”Joe的手拍在桌面上，“哈，那还算不上。”
Kent拿起一支圆珠笔，透过笔尖瞄准Joe，Joe的脸有些红，嘴唇抿的很紧。他低下头试了试笔，写下了题目日期等等信息。Kent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会带出“第二次”的。他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很红很红，Joe喝够了咖啡才开始和他说起案情。
Kent办了一张借书卡。已经一个月了，借书卡夹在他记录排班之类日常琐事的小本子里，上面还没有任何痕迹。他休息时常去图书馆，坐在阅览室里，手头摆着几本他认为自己该看的书，头脑里不断思索，直到图书馆静馆也没翻开任何一本。总比在家里谈论案情要好，他母亲和姐姐建立了应对机制，只要他开始谈论案情，她们就开始把汤水和面包渣洒在桌上或地板上，给他找家务活干，把他当Cinderella，得了吧，他可是个警察。
一个失恋的警察，在图书馆消磨，不是酒吧，不是俱乐部，是图书馆。Kent甚至不确定他算不算失恋，他暗恋的对象似乎有了喜欢的人，并且那个人已经死了，就在警察局里，在Kent离开她以后。她的死给探长带来的冲击远大于案件失败的挫败感，Kent该对此负责，不过他的内心有一部分抗拒着，对那位死者产生负疚、同情、仁慈。他依稀记得警校学过的犯罪心理学，缺乏同理心的人不仅易成为罪犯，也易成为受害人，他认为那位死去的心理医生正是这样的人。Kent还记得他们最后的对话，她认为他是个坏警察。
“忘了它，坏警察不会泡在图书馆里。”Kent用极低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翻开一本摆在面前的书。《玫瑰的名字》，开头他没意识到这是一本小说，他以为它讲的是历史，渐渐他发现这是一本讲罪恶凶杀的小说。他不该看这个，Kent下意识想到Joseph Chandler不会喜欢这类小说，正是这种书教唆人犯罪，它阐明了邪恶滋长的条件和实施犯罪所应具备的心理。话又说回来，Kent是个警察，他有理由知道罪犯想什么。
总好过一味苦思冥想他的探长在想什么，他不想再当一个疯疯癫癫的暗恋者了，同时还要值40小时的班。源源不断的重罪犯找上他的辖区，这是Kent最初被分配到这里时没有想到的。白教堂，历史悠久，荆棘丛生。
Mensell的短信打断了他的阅读，有新案件，他该速回局里。Kent迅速起身收拾东西，没什么要收拾的，他的手拂过摊开的书页，决定借走这本书。
Kent骑着摩托车回到局里，正好赶上Joe和Mensell下楼，他停好摩托车钻进Mensell的警车里，跟着探长的汽车前往案发地。Mensell解释了Miles为什么不在，他女儿病了云云，并且表示明天他一定会大发雷霆责备为什么没有人通知他发生了要案。
“探长会负责对付他的。”Mensell笑了笑，Kent不置可否。
“放松点儿，你最近不太好。”
“就是，天气太冷。”
“冬天还没开始！我看，根本不关天气的事，我离婚了可是日子还要过，你也一样。”
“这是什么案子？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电话直接打进探长办公室，探长只说去教堂前街。”
“不是什么好地方。”
“是啊，那么引人注目的地方，除了小偷小摸，就是，你明白的。”
多亏了和Mensell的一番交谈，Kent对于他们能在这儿找到尸体一点儿也不奇怪。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停车场，和周围过于古老的街道相比它真的太不起眼了。能找到可疑车辆是因为那辆车恰好停在一个消防通道前，Joe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有多不寻常。他立刻下车，搜索车辆，顺理成章发现后备箱没有关严。他打开后备箱，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具剃光头发的尸体，脸朝下蜷缩在后备箱里，脖子后面有个数字0或字母O的刺青。
Kent站在Joe身后，戴上手套，走过去检查尸体。他摸了摸，尸体是僵硬的，他注意到Joe的表情很奇怪，皱着眉，说不出的恐慌。这具尸体很诡异，但和Joe继任以来的发现相比并不恐怖。
“有什么不对吗，长官？”
“我也在问自己相同的问题，我接到电话，有人喊救命，我问对方在哪里……教堂前街的停车场。我以为是一起绑架案……”
“之后没有找任何人核实？你接到过不少恶作剧电话了。”
“不，‘它’的声音极度惊恐，甚至听不出性别。”
“所以，受害者给你打了报警电话，指引你找到了一具遗体？”
“也可能是罪犯，罪犯在炫耀。”Joe用了一种严肃的语调解释道，以掩盖他内心的毛骨悚然。Kent听的出来，便不再追问。
“好吧，我去追踪电话来源。”
“停车场的CCTV更有用些，也别放弃电话。Mensell，你去核实这辆车的信息。”
“好的长官。”Mensell还站在一米开外，对着停车的地方左看右看。
现场警察做了简单的勘测，没什么收获，刚下过雨的地面连根烟头也没有。法医抵达现场，开始处理尸体，死者被搬出来才能看清是一具女性的尸体，年龄在25到30岁之间，死亡时间在24小时以内，没发现一般打斗的伤痕。Joe开始勘察现场，Kent跟着他，几分钟过去了Joe还是一言不发。
“长官？没有发现？”
“太干净了，车门和车窗没有被撬过。”
“我们该看看车里。”
没有电线短路，车窗也没被撬过，车辆并非暴力盗取。现在这台90年左右产的大众成了关键线索，他们又联络了拖车把它弄回车辆管理局的停车场。这本该是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但那么多的警察却在周围闲聊起家常话，一点没有如临大敌的气氛。Kent有些受不了，他自作主张带了几个人去盘问周围的店铺。愿意应门的人不多，到处门户紧闭，人们看来都睡了，而这附近连个24小时营业的加油站或者便利店都没有。
又下雨了，看在上帝的份上，Kent在雨雾中吐出一口白气。Joe走过来，独自一人。他刚刚给认识的法官打了一通电话，申请了调查周围两公里内任何24小时摄像头的监控录像带的权利，明天一早签好字的搜查令就会送到办公室。他到处找Kent，得有个人整理接警警员和现场警员的笔录，恐怕要花大半夜，Mensell绝对不愿意干这差事也不能把Miles叫回来。
“我们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头儿，我们敲了许多门，他们不愿意出来。”
“记住街道名，明天白天我们再来一次走访。”
Kent问：“今晚就结束了吗？”
Joe环顾四周，答道：“不。”
Joe注意到一间临街的餐厅，霓虹灯还微微亮着，黑洞洞的玻璃窗进深有一缕幽暗微光。他快步走去，凑到玻璃窗前仔细看，确认是从厨房门下面透出来的光线。Kent什么也看不见，几乎，不过在Joe对他点了点头后他便来到门前摁响门铃。里面的光突然灭了，Kent带领几个警员撞开大门贴着墙壁鱼贯而入。然后是那老一套，他们需要“请”出里面的人谈一谈。
一番挣扎后厨房里的人走出来，或者说勉强穿好衣服走出来。因为没有光线，他们可穿的不怎么样，应招女郎勉强把她没有多少布料的衣服穿齐了，餐厅老板却不然，他看起来像只刚褪毛的箭猪。除了Joe，所有人都笑了。
老板慌里慌张地问：“我老婆报警了吗？”
Joe答道：“不，我们在调查一宗案件，就发生在餐厅附近。嫖妓的调查会稍后进行，但我们不会以这个通知你妻子，请你们配合。”
餐厅老板松了口气。这家餐厅叫查理餐厅，他是老板查理，他穿好衣服后和那位嚷嚷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妓女一并被带走了。出于这个晚上老板的特殊需要，店面的CCTV被他关闭了，也就看不到夜间从门前经过了什么人。
他们挤在警车里，慢悠悠地按照夜间限速令驶回警局。真是个热闹的晚上，不断其他分局的朋友用无线电询问他们的故事，Mensell展示了各种故弄玄虚的本事，Kent觉得不给他一顿烤肉大餐他是不会和盘托出的。
说老实话，他今晚对Mensell有些不满。在他带着警员登门走访的时候，Mensell草草做完了对现场警员的问询，一回到警局就把这堆未经整理的笔录给了他，换上套鞋便回家睡觉去了。最不怀好意的是那句临别的“早上见”，Kent又要睡那张破沙发了，他却能睡在老婆身边。
然后，Joe把审问妓女的活儿分给了Kent，这让他差一点在Joe面前骂出来。那个婊子，好吧，那位女士，就像坐在高级会所里那样坐在审讯室，拍着桌子让Kent给她一支烟。Kent诚惶诚恐跑进隔壁的审讯室，向正在瞪视查理垂下的带肉褶的光头的Joe要了一包香烟。
Kent对“不会有进展”这一点心知肚明，但还是要想方设法弄出一份笔录来。天知道该怎样和妓女对话，她在警察局做笔录的经验看起来是Kent的好几倍。Kent认真询问了她好几遍昨夜（此刻已经是凌晨了）8点到12点都在什么地方，和谁一起，做了什么；得到的答案无非一堆屁话，她每一句里都有一些真话，但听起来又完全是假的。她既不承认卖淫，也不否认一整夜都在查理，她自称看到老板累坏了就好心地给他提供了masaji，众所周知，没有不脱衣服的masaji。至于有没有看到什么，Kent想，无论她看到了什么，他听起来就快要见上帝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可以羁押她24小时，所以Kent决定用用老办法，把她关起来“休息”一下。
Kent瘫在工位上，自己给自己按着肩膀和脖颈。Joe放走了查理餐厅的老板并送他到电梯，走时对Kent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Joe端来一杯咖啡放在Kent桌上，Kent立刻坐起来。
“你记下了些什么？”
“哪种古龙水能催情和一些‘按摩’体位，如果这些还不算有用的话，那就没有了。”
“她在调戏你。”
“是啊是啊，我知道，长官，我也想拿手铐把她铐在桌子腿上干点儿让她如愿以偿的事。”
“比如？”Joe的语调颇为关切。Kent对他老古板的上司眨了眨眼睛，啜饮一口热咖啡答道：
“近距离吃完一盒甜甜圈。”
Joe干笑了一下，开始在大桌子上整理自己的审讯笔录；与此同时，Kent也开始替Mensell擦屁股，交叉对比不同警员的话语里有矛盾的地方，以推断出他们的整个工作流程以及其中有哪些对调查带来妨碍的差错。Joe没回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摘枪套让Kent有些意外，大办公桌可没人一天拿酒精擦上三十几遍，不过如果Joe有需要，Kent很愿意代劳。
忽然，一声从拘留室传来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办公室。那个妓女听到了些黑暗里的响动，以为是老鼠，她摇晃着铁栅栏大声呼救。Kent露出了一丝微笑，无视了Joe，来到通往拘留室的走廊同那位怕老鼠的女士隔空喊话，说的都是些让Joe毛骨悚然的内容。
“上帝啊！我不相信你，警察都是骗子。你的上司看起来不会骗人，我说警官大人，这个小混蛋说的都是真的吗？要是假的，我就用高跟鞋插进他的屁股！”
Joe定了定神，来到拘留室门前，和善地对女士说：“我劝你不要，女士，这是袭警。并且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老鼠的尾巴疙疙瘩瘩，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红光。不过别怕，它们不一定咬人，虽然这里除了人肉没有其他可口的东西了。”
她哭了起来，用一种Kent听不出是什么的母语咒骂着，接着恳求Joe放她出来。Joe表示他还不能让她离开警局，但走出这个小房间是可以的，只要她愿意继续接受审问，说几句真话。她答应了，踉踉跄跄走出来，当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时脚依然不敢着地。
这一次，Joe和Kent一起审讯她，他们对如何进行这件事突然有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Kent暂时认为，是这种默契让他对坐在Joe身边感到格外兴奋的，与熬夜过度、咖啡因过量与悲惨的暗恋体会无关。
2
沙发闻起来像一种深度的自卑，混合着少许马尿干了以后的神秘气息。Kent用外套裹着脑袋在这儿蜷了一夜，早上他被Miles的饭盒砸醒了——芥菜腌肉三明治，紫甘蓝青椒沙拉，一小盒蓝莓。Miles正大嚼薯条，他的健康食品自然而然得有个去处。Kent几乎没怎么睡，同事们还在嘲笑他昨晚和Joe一起“干”了个妓女，也许这为他们的择业计划提供了新方向。Kent走进男盥洗室，这里干净得像死刑执行室。他能闻见Joe的香皂味，从来没有古龙水或什么奇怪的乳霜味。
他很烦躁，如果他是在Joe洗漱的时候进来的那么他会毫不犹豫躲进隔间里撸一管，一个他们互相看不见又距离不远的地方是极好的，公共卫生间隔间、私人衣橱乃至——床下。这股谈不上香气的硫磺皂气味淡得让人心慌，明知道恐怖片里会有个无所不在的死神，但作为主角却看不见他。
这么注重气味是Kent一直在恶心，他想尽早结束今天，回到家里躺一会儿。
Joe弄好了白板，当然，这几乎是他“唯一”擅长的。不明身份的死者的身份才刚刚开始调查，她的医疗记录与失踪人口记录要经过一番缓慢的匹配才能到位，就连验尸报告也要排在17具无名尸之后。能怪谁呢，从外表得不出她的死因，也许她只是吸毒过量或病死的，无论她看起来像不像那一挂。当前最有用的信息在于，她的头发，是刚刚死后被剃掉的，并且剃得很仔细，不是草率而为，所以痕迹均匀，甚至能看出是一把剃刀而非电动刀。还能推测她被剃头时所处的环境光线很差，她的头皮有一些伤痕，而且头颅凹陷处的头发并没有彻底剃掉。
对尸体的搜寻暂时如此，不过也别去指望那台高尔夫轿车。拍照是套牌，发动机号锉掉了，车也许是从黑车厂买来的，也许是从鬼知道什么地方搞来的。采集指纹持续了数小时，没有能跟死者匹配的，提炼出的十几个有用指纹还需要进一步配对。
至于那通报警电话，是从一个一次性手机打来的，只有那一个通话记录。能追踪到昨夜通话的塔台离抛尸现场并不远，也许就是个简单的目击者。唯一的疑点在于目击者为什么不登门报案，如果昨天打了电话今天应当有持续的反应，也许这人遇到了什么危险，又或者——那就是凶手。总之还是老样子，一切糟透了。
而Joe和Kent合力审判的应招女郎谈不上是一个证人，她只能证实9以前没有可疑的人或车辆在餐厅闲逛，也没注意到弃尸的那辆车。她规规矩矩做了全套，那辆车开过来时她应该正在给查理blow job，也许还按摩了菊花。
所有的不合常理加在一起使办公室气氛凝重，有人感叹这凶手运气实在太好了，也有人觉得应该调查卷宗看看有无类似案件，引发了许多人的愤怒，没人期待更多的连环杀手了。Kent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才能坐得住，他不仅头痛还眼皮沉如铁。下班后一定要去喝一杯，Kent想，并且奇怪这是他第一次有这念头，太反常了。
Joe布置下一步行动时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好吧，还是听到了Joe希望对媒体封锁消息。他感觉被谁推了一把，在几乎通宵熬夜后他们依然想带着他出外勤，继续昨天的走访调查。Kent很想留在办公室看一天沉闷的录像带，他一步也不想走，一步也……
Kent像倒栽葱一样倒下去，软成没炸过的油面团。
装病是不对的，不过Kent也没有装病，他确实发烧了，只不过他假装烧得很严重。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Joe收拾好了Kent的挎包，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把Kent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Kent有提起过他住在哪儿吗？没有，Joe甚至问也没问。而且Joe开着车在路上兜兜转转，就像一个杀手在踩点，寻找抛尸地。Kent的脑子糊涂了，他一边装睡一边看着后视镜里的Joe，心脏提到喉咙里。也许Joe就是这样走神了，现在他车后带着一个人，完全可以试试看去如何抛尸。
不过，Joe最终把Kent运回了自己的公寓，或者说，汉尼拔博士在伦敦的家产。
“下车”这个命令是Kent听到的Joe说的最后一个词，他们一起上楼，Joe的脸色很沉重像是竭力反抗着什么。中间的过程Kent记不清了，他不得不脱个精光换上一套新衣服，而后躺进客房的被子里。床具都是全新的，标签甚至有些刺人。Kent还记得房间里那些塑料罩布和标本，他幻想着等他睡死过去以后Joe会把他固定在一张铁床上解剖了他。Joe会怎样处理他的男性器官？如果摘下来做成标本放在床头，啊……Kent的阴囊和头一起疼得跳起来。
Joe留给他了药、纯净水、两品脱酒精棉球和呕吐袋，并且，把那本《玫瑰的名字》放在了Kent的床头。Joe留了张字条告诉Kent如何使用淋浴以及别进入他的卧室就离开了，在Kent看来这很有意思，就像Joe知道他想脱光自己钻进Joe的被窝里留下一些自己的细菌一样。
每个人身上的菌群数量和分布都是独一无二的，像一本密码书，如果有个精妙的生物学家在这儿，那么他可以轻易辨认出死者生前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并将之描绘出来。Kent真希望如此，他已经受不了那些上个世纪就未曾变革过的调查方法，那些唠叨和愚蠢的经验之谈。他对这个案件有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有一点是凌晨他和Joe达成的共识，死者的“呈现”方式是凶手留下的一句话。他们不打算告诉那些人，没人会同意的，而且他们也没破解这有什么意义。
Kent梦见Joe变成了汉尼拔，他梦遗了。他洗了自己也洗了内裤，然后给Joe打了个电话问需不需要他立刻回到岗位上。Joe否决了，今天没有什么Kent能跟进的事情了。Kent松了口气，毕竟他的内裤还是湿的，他哪儿也去不了。Joe提出给Kent的家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他需要继续加班，Kent说不必他几天不回家并没有人过问。Joe沉默了一阵，说：
“通常凶杀就发生在这种条件下。”
Kent想努力跟上Joe这个笑话，但他被那低沉的嗓音和刚才的梦境搞得头皮都要炸了。
“无论如何，尽快好起来。”Joe挂掉电话，Kent明白今晚Joe不会回家了。Joe似乎许久没有回到公寓了，Kent想不出Joe能睡在哪儿，他不会再有其他情妇了。也许Joe就睡在他的办公桌上，也许根本不睡。在一番胡思乱想后，Kent决定去图书馆，他好像已经不发烧了，但有种见鬼的伤心。Joe是因为他在这儿才不愿回家的，Kent想，可他也不愿回到自己闹哄哄的家里看着几个嫁不出去的和嫁出去又离婚的高材生姐姐。
在喝了许多杯热咖啡后Kent坚信Joe递给他的那一杯被施了魔法，倒不是那有多好喝，而是能让Kent亢奋得忘乎所以。图书馆几乎没人了，偶尔能听见几声脚步，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说不上太暖和，但Kent不想去那些暖烘烘又油乎乎的小餐厅。阅览室的灯还开着，藏书室完全黑暗因为借书时间已过。在这种光线里很难不去想那些侦探小说中司空见惯的绑架或谋杀情节，不过在Kent眼里此地没有什么他想去杀死的对象。
有一个流浪汉也在看书，看一本厚如法典的硬皮书。Kent能看到他手上的一些痕迹，像个纹身，又被洗掉了一部分。他开始思索案情，那个“0”，以及剃光的头发。他迅速想到“0号病人”的说法，毕竟她看起来那么像……或者，干脆是个宗教意味，0代表她的罪恶已净化？
手机尖叫起来，Kent第一反应是挂掉，不过还好他没有立刻下手，是Joe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
“图书馆，呃……怎么了？”
“待着别动，Miles去接你。”
那个流浪汉不见了，只有Kent一人，抱着他没看完的书和分析案情的硬皮本。他收拾好没什么可收拾的东西，缩在门口等待Miles，没过多久车就风驰电掣地开来了。Kent被载到一家酒吧，那种不是太便宜但也不会太贵并且显然没人去的酒吧。Joe和Mensell已经在了，他们正在看电视。这是个聚餐么？有南瓜派、海鲈鱼和热的蜂蜜啤酒，Kent只想喝酒。落座时，他和Joe身边隔着Miles，不过Miles焦躁不安地说了几句什么就起身离开，Kent顺势和Miles换了坐次。
“发生什么了？”
“吃些东西。”Joe插起一根薯条，举到嘴边却没有吃，Kent也照做了，他吃了一口南瓜派，发现自己已经退烧了胃口也回来了，可他还是不“想”吃东西。
电视新闻正在直播一个绑架案，人质被解救出来，空无一人。画面回放了很多遍，他们能看见人质是个光头并且后颈有个“-1”的文身。媒体正在刁难出警的警员，临时找来的社会评论家大肆发表着对案件的猜测。这样的滚动播出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是从警局里逃出来的。
“我们可少不了你。”Mensell对Kent挤了挤眼，随后也跑出去吸烟了，剩下满脸震惊的Kent和阴云密布的Joe坐在一起。
“BBC，全国的人都在看。”Kent垮下来，后背渗出细汗。从Joe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Joe的眼底映着一簇红色的灯光。Kent迅速喝完了他的热啤酒，拿起威士忌，Joe也把杯子推过来。Kent感到诧异，Joe是如何容忍这个杯子的，还是说Joe觉得威士忌能消毒？
Kent注意到Joe带着黑色皮手套，很薄的那种，缝线十分笔直。从前Joe不会戴手套，手套内侧藏着的细菌可能比马桶盖还多，那里温暖又潮湿，还有营养丰富的皮脂。你不能和Joe一样想这个，你不能，喝你的威士忌，小子。Kent一遍遍默念，他不想看这新闻了，他想换台。
说不出的沮丧，首先，他们确实碰上了又一个连环杀人案；其次，在全国通缉下，凶手很可能截止于此销声匿迹；最后，由于媒体如此曝光，出于虚荣，在消失一段时间或许多许多年后，这位杀手可能再次横空出世。
“模仿犯。”Joe仿佛会读心一样补充道，Kent打了个激灵。Mensell回来了，他刚刚接到一个让他不安的电话。
“他们还堵在警局外，情况糟透了。狗娘养的记者，他们什么谎都编的出！”
Joe问：“都有谁在那儿？”
“每日邮报、泰晤士报、本地几个电台、还有电视台的媒体车，毕竟现场已经没什么可拍的了。”
“是啊，他们一定把现场踩了个遍，他……太不幸了。”Kent把要骂的脏话咽回去，Miles进来后立刻加入了Mensell，两个老东西用他们能从裤裆里掏得出的玩意儿都骂了个遍。他们在这儿喝了一个钟头，各自步行回家。Kent不得不跟在Joe后面一起回去，毕竟他还有个小件物品挂在Joe的客房浴室里等着晾干，他现在是真空的。
Kent的雨衣衣领竖起来遮到几乎半个耳朵的高度，Kent在侧面时不时看几眼Kent一丝不苟的金发。两个人闻起来都一身酒气，不过也都没有喝醉。Joe依然很阴沉，甚至没问Kent为什么跟着他。有一种即将失控的东西正在Joe身体里膨胀着，Kent完全可以看见，电闪雷鸣。
“也许是个邪教之类的，组织。”
“已经下班了，Kent，我不想再谈论这事了。”
Joe看起来快要哭了，在他掏出磁卡开门时门廊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Kent一点感觉也没有，真的，他觉得这样的Joe太陌生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处理连环杀人案之类的反社会案件，他们处在一片沼泽，沼泽的中心是白教堂，这是一块被1888年惨死的人们诅咒过的地方。Kent也累了，他也不想再分析案情了，只想逃离这个诅咒。
进门以后，Joe飞速脱下手套和鞋子，开始给外套和自己的手消毒。Kent回到客房整理了一番，他应该现在离去，大约Joe也觉得Kent已经离去了因为Kent听到了另一个浴室浴缸放水的声音。Kent犹豫着要不要道别，但又觉得Joe并不期待他的任何道别、感谢或安慰。
那就这样吧，Kent要走了，他再也不想来这里，一切都太让人伤心了。
然而，恐怕是出于一个刑警的本能，Kent径直走进Joe的房间，因为房门开着，浴室的门也开着。他没看到Joe脱下的衣服，如果Joe此刻真的在洗澡。他冲进浴室，看见一个正在用冷水完全浸透自己的Joe，睁着眼睛、微张着嘴、有如一具半融化的蜡像。
Kent试图把Joe拽出来，未果。他深吸一口气潜下去送到Joe的嘴里，而后抬头换气。出水后他注意到Joe的膝盖浮在外面，便顺势把Joe的腿拖出来。这一次Joe没有反抗，但也不怎么配合。把Joe弄出来以后Kent才觉得脸疼，具体被抓了还是被咬了他记不得了。
Morgan死后Kent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真该死，偏偏赶上他在场。也许Joe就是故意的，他一直是这么混蛋吗？Kent气急了，他揍了Joe几拳但效果并不好，无论格斗技术还是体格他都远在Joe之下。但Joe呛了太多水，Kent只好帮助他催吐。
一团乱，Kent又冷又累还要替Joe收拾衣服。他把一瓶酒拿到浴室，浴缸的水已经放干净了，正在呛咳的Joe坐在浴缸边，赤裸着上身和双足。
“别在我面前这样，我一点儿也不想阻止你，更不想牵扯进来。”
“为什么？”
“我确信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操你，你是我的长官！”
他们哭了一会儿，但都没挤出什么眼泪，人筋疲力尽的时候泪腺也能罢工。他们喝着威士忌，到处都是水渍，到处。Kent让Joe脱了衣服好好洗个澡，洗淋浴。Joe抗拒了一会儿，Kent耐心地凑过去解开Joe的裤子。看来Joe确实经历了濒死体验，他的下身勃起了，而他好像没什么明确的感觉。Kent的呼吸很急促，他迅速把两条长裤分开丢进洗衣筐里拿走了。
水声再度响起，这次是淋浴。Kent在折回Joe的房间的一路脱光了衣服，他告诉自己只是去洗个澡，得有人看住里面的疯子防止他吞下刮胡刀片。浴室门没有锁，就算锁了Kent也能打开也要打开。Joe在淋浴间里，Kent反锁上浴室的门，打开里面最后一扇门。
性不是个好安慰，不过这种羞耻感足以盖过没死成之后的羞耻感。Kent只想报复他，狠狠地，奇怪的是Joe对这个并不怎么反抗。也许Joe不反抗的是赤裸的拥抱、亲密的吮吸和无所不至的灵活手指，也许Joe只是刚才喝得太多了。Kent能确定的是，这之间并没有任何爱意的表示，只是一次没有下文的苟合。他得到了那个温热的幽密之所，内心却一片冰冷。要是今晚换个人在，结局会不会也如此？
3
第二天早上Kent感到左肋下一阵疼痛，Joe恰好在他两肋之间重重给了他一下子，这点苦头不算什么。他的后背也伤势可观，抓痕倒不算疼，甚至有些喜感，又总给Kent一种他们紧密拥抱过的错觉。有一些东西他记不得了，醒来时Joe还睡着，床上有一些认不出的污迹。
也许他就要借此度过余生了，Kent穿袜子时想，除了一次BJ他也没强迫Joe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尽了多大努力去提供温柔的服务，并且庆幸他不是下面的那个。类似的游戏Kent在大学阶段与那时的女友进行过，他并没有真的进入，只是同时用手指增添一些刺激让她热情高涨。Kent一点也不热心性事，至少在碰过Joe以前是这样。
Kent收拾了房间，做了早餐，早晨Joe一直装睡，Kent是知道的。天还不算亮呢Kent就离开了，他要早些去警局换一套体面的衣服，要洗漱（他没有用打扫完的卫生间）。可能从此以后他在警局再也没有好日子了，Joe会往死里整他，就像伊丽莎白一世对待她不听话的情郎。
破天荒，经过商店时Kent买了发蜡和一只猪鬃毛刷，以及带香精的须后水。Miles评价他是礼拜日的犹太人，干净得让人羞耻。“把后脖跟弄得像妓女一样好闻有什么好处？”他们嘲笑道，想弄乱Kent的头发——依然卷着，但不那么松散了，甚至能看到他短短的鬓角——都没有成功。他们还有心情找乐子，Kent很不可思议，这群怪物，特别是有几个小混蛋，脸上长着粉刺的穿制服的猪猡。
Joe没有迟到，他主持了案情分析会；人人都想日子照过、工资照拿、咖啡照喝；案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苏格兰场会接管的。太多巧克力棒的包装纸掉在桌下，一些被人踢到Kent的鞋上了。他很不高兴，Joe那么冷静、清白、高高在上，让他很不高兴。整个警署里焦虑的人只有他一个，看起来，这很不公平？
Kent躲在厨房里煮咖啡，一个打开的烟盒从他背后伸过来，他不太熟练地夹起一根，又觉得不对劲。烟盒是Joe的，有一些叶片与石蒜花的绞丝印花，美艳的、银灿灿的。Joe说有一些案情分析希望Kent能做一份简报，Kent说完全可以。不过Joe需要他到办公室来记录一些总结，Kent怀疑地眯起眼睛。Joe以前不这样，他什么都自己做。
“好吧，我们现在就开始？”
“是的。”
Joe走在前面，Kent拿着他们两人的咖啡，从后面看着Kent的屁股。
“很疼么？”
Joe回瞪他一眼，没有作答。关上门，Kent放下咖啡，继续问：
“你不给我找些麻烦？”
“不。”Joe从书柜找出一些白纸放在桌上，继续说：“老实说，我害怕这样。”
“害怕找人麻烦？”
“对，这类事，故意让人不愉快之类。”
“所以被强*了你也不怎么反抗。”
“够了，”Joe的手拍在桌面上，“哈，那还算不上。”
Kent拿起一支圆珠笔，透过笔尖瞄准Joe，Joe的脸有些红，嘴唇抿的很紧。他低下头试了试笔，写下了题目日期等等信息。Kent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会带出“第二次”的。他咬着嘴唇，把嘴唇咬得很红很红，Joe喝够了咖啡才开始和他说起案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