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青-傍晚的事
秋青腰杆总是挺得笔直，真的从小就是这样的根本不用大人念叨。每天放学回来，她丢下书包东蹭一会儿西蹭一会儿，约莫半个小时过去了，就蹲到阳台上去看戏。
她两只手抓牢阳台的水泥栏杆，头微微仰得望着对面。这个点对面小房间那个窗户一般都是打开的，因为小胖子要写作业，趁着天还亮堂也不用点灯。小胖子也是磨蹭性格，铁定现在才打开文具盒削铅笔，他咧着头嘴巴里不知道在哼什么歌咿咿呀呀的，脸上的肉跟着他抖着的腿一起晃荡晃荡。秋青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削个铅笔么有什么值得这么得瑟的，她也好几次想问来着，又觉得这是偷看人家得来的消息就住了口。差不多他翻开作业本的时候，一个从体型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妈的女人就过来搂住小胖子“宝贝儿子啊，坐好来喂，不然要是近视眼怎么办哇……”，小胖子抢过妈妈手里的水果就甩手把他妈妈往外推，他妈妈笑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转身做别的事了。
小胖子妈妈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身材胖了点穿衣服却总能搭的很有味道，说话声音也好听，甜糯又标准的普通话在一群妈妈里显得特别上档次。秋青每次碰到她总会率先打招呼，就为了听一句“小秋青真乖巧哇，一会写完作业来找我们家则林玩”，不过她也就是听听，很少往小胖子家串门，你想呀整天往别人家跑的疯丫头像什么样子，秋青不能坏了自己的好形象。小胖子成绩还算不错，在教室坐第三排，经常上课听着听着就两只手撑住头，秋青看着他实打实的背忍不住要笑，一身膘全靠腰撑着也怪累的，这样撑会儿头也算是给骨头减负。
差不多等小胖子开始正经写作业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秋青就伸手拉住阳台横档把自己拽上去。这一下子是最讨厌的，蹲了这么久脚麻得不能使唤不说，还一定要经历晕眩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死亡体验”。秋青第一次两眼发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瞎了，慌张都跳到了嗓子眼，差一点点就尖声叫出来，幸亏这时候眼前由黑慢慢转成一片金光，桌子椅子再慢慢恢复原形。秋青站定等眼睛不放花了才拍拍手上的灰，颠三倒四地往屋里走。
她先踮起脚趴在客厅窗户上往下看，瞧见二楼阳台上站着个白校服，再从饭桌底下把长凳子拖过来，自己爬上凳子跪着伏在窗户沿上。秋青因为这样探着半个身子在外面挨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从凳子上跳下来，把凳子拖回桌子底下，再厚起脸皮嘿嘿笑两声回自己房间。不过现在妈妈在搓麻将没功夫跟她扯嗓子。
在阳台贴着墙壁罚站的是昭昭，一个礼拜里面至少有五天她是要这么站的，还有两天周末嘛，要出去野的七点钟归家。昭昭手长脚长也长得清丽，面孔白透透的又泛着点水红，秋青总是盯住她的脸，逆着光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出神，昭昭起初没发现，后来每次等秋青眼神木的时候，就把脸凑近来对着她眨左眼，咧开嘴巴打趣秋青“你看够没有哇”，把秋青每次都羞得脸通通红。所以，秋青从来不跟着大伙叫她“小枣子”，她觉得这个外号太配不上好看的昭昭。
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关系，秋青一直都知道有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可是两个人甚至没有一起玩“拐子抓人”的游戏。那天放学的路上，昭昭刚好走在秋青前面，不远不近也隔了好几米，大家也都穿着校服，可是秋青一眼就认出前面那个就是昭昭。她抿了抿嘴巴，提高了声调往前面喊“杨昭昭——”，昭昭听见声音迟疑地回过头，看到是小秋青在喊她，就使劲冲秋青挥挥手，脚尖也跟着踮起来了。秋青三步两步走到昭昭面前，两个人倒也不生疏，照脸笑一笑就肩并肩一起走。再之后，两个小丫头就每天都在宿舍大门口等着对方，一起结伴走那十分钟的上学路。
“杨昭昭，你给我站直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昭昭靠着墙头一动不动，只眼睛往屋里的方向斜了斜，嘴巴吧嗒两下拖长声音懒懒地说“是——”。昭昭对妈妈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说什么都懒模懒样照做，也不犟起来争。这点秋青很能理解，因为昭昭妈妈实在是太凶了，好像永远是扯着嗓子说话的，不论是对着昭昭还是卖菜的摊贩。有次昭昭勾勾手叫秋青过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指甲尖在一段话上划了划叫秋青看，嘴里还跟着念出来“‘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脾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象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怎么样，像不像在写我妈？”秋青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啊一声算是答了话。本来秋青是邻居家孩子，她妈妈再不喜欢也要客气得给个笑脸吧，可是她妈妈往下斜着眼睛瞟一下，眼珠子再迅速转上去翻个白眼就算是打了招呼。起初秋青还会私底下扯着昭昭小声问“你妈妈是不是讨厌我哇？”，昭昭抓住秋青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扬一扬，放大了声音“你别理她，她就那样”。后来习惯了，秋青看见他妈妈就说声“阿姨好”便往昭昭房间钻。
秋青就这么挂在窗户沿上每天看着一成不变的房子和人，有时候想想以前的好玩事儿，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如果以后……”，不过一般这时候就会甩甩头打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昭昭不是说过“发生的事肯定要比想象的好，好一万倍不止”。
慢慢天色暗下来，秋青反身溜坐在凳子上晃晃脚，两只手撑住纵到地上。然后抓起书包去楼上留欢姐姐家写作业。
她两只手抓牢阳台的水泥栏杆，头微微仰得望着对面。这个点对面小房间那个窗户一般都是打开的，因为小胖子要写作业，趁着天还亮堂也不用点灯。小胖子也是磨蹭性格，铁定现在才打开文具盒削铅笔，他咧着头嘴巴里不知道在哼什么歌咿咿呀呀的，脸上的肉跟着他抖着的腿一起晃荡晃荡。秋青怎么也想不明白，不就削个铅笔么有什么值得这么得瑟的，她也好几次想问来着，又觉得这是偷看人家得来的消息就住了口。差不多他翻开作业本的时候，一个从体型一眼就能看出是他妈的女人就过来搂住小胖子“宝贝儿子啊，坐好来喂，不然要是近视眼怎么办哇……”，小胖子抢过妈妈手里的水果就甩手把他妈妈往外推，他妈妈笑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转身做别的事了。
小胖子妈妈其实长得挺好看的，身材胖了点穿衣服却总能搭的很有味道，说话声音也好听，甜糯又标准的普通话在一群妈妈里显得特别上档次。秋青每次碰到她总会率先打招呼，就为了听一句“小秋青真乖巧哇，一会写完作业来找我们家则林玩”，不过她也就是听听，很少往小胖子家串门，你想呀整天往别人家跑的疯丫头像什么样子，秋青不能坏了自己的好形象。小胖子成绩还算不错，在教室坐第三排，经常上课听着听着就两只手撑住头，秋青看着他实打实的背忍不住要笑，一身膘全靠腰撑着也怪累的，这样撑会儿头也算是给骨头减负。
差不多等小胖子开始正经写作业就没什么好看的了，秋青就伸手拉住阳台横档把自己拽上去。这一下子是最讨厌的，蹲了这么久脚麻得不能使唤不说，还一定要经历晕眩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死亡体验”。秋青第一次两眼发黑的时候以为自己是瞎了，慌张都跳到了嗓子眼，差一点点就尖声叫出来，幸亏这时候眼前由黑慢慢转成一片金光，桌子椅子再慢慢恢复原形。秋青站定等眼睛不放花了才拍拍手上的灰，颠三倒四地往屋里走。
她先踮起脚趴在客厅窗户上往下看，瞧见二楼阳台上站着个白校服，再从饭桌底下把长凳子拖过来，自己爬上凳子跪着伏在窗户沿上。秋青因为这样探着半个身子在外面挨骂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从凳子上跳下来，把凳子拖回桌子底下，再厚起脸皮嘿嘿笑两声回自己房间。不过现在妈妈在搓麻将没功夫跟她扯嗓子。
在阳台贴着墙壁罚站的是昭昭，一个礼拜里面至少有五天她是要这么站的，还有两天周末嘛，要出去野的七点钟归家。昭昭手长脚长也长得清丽，面孔白透透的又泛着点水红，秋青总是盯住她的脸，逆着光看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出神，昭昭起初没发现，后来每次等秋青眼神木的时候，就把脸凑近来对着她眨左眼，咧开嘴巴打趣秋青“你看够没有哇”，把秋青每次都羞得脸通通红。所以，秋青从来不跟着大伙叫她“小枣子”，她觉得这个外号太配不上好看的昭昭。
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关系，秋青一直都知道有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姑娘，可是两个人甚至没有一起玩“拐子抓人”的游戏。那天放学的路上，昭昭刚好走在秋青前面，不远不近也隔了好几米，大家也都穿着校服，可是秋青一眼就认出前面那个就是昭昭。她抿了抿嘴巴，提高了声调往前面喊“杨昭昭——”，昭昭听见声音迟疑地回过头，看到是小秋青在喊她，就使劲冲秋青挥挥手，脚尖也跟着踮起来了。秋青三步两步走到昭昭面前，两个人倒也不生疏，照脸笑一笑就肩并肩一起走。再之后，两个小丫头就每天都在宿舍大门口等着对方，一起结伴走那十分钟的上学路。
“杨昭昭，你给我站直了，不然我打断你的腿！”昭昭靠着墙头一动不动，只眼睛往屋里的方向斜了斜，嘴巴吧嗒两下拖长声音懒懒地说“是——”。昭昭对妈妈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她说什么都懒模懒样照做，也不犟起来争。这点秋青很能理解，因为昭昭妈妈实在是太凶了，好像永远是扯着嗓子说话的，不论是对着昭昭还是卖菜的摊贩。有次昭昭勾勾手叫秋青过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指甲尖在一段话上划了划叫秋青看，嘴里还跟着念出来“‘一个凸颧骨、薄嘴唇，五十岁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搭在脾间，没有系裙，张着两脚，正象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圆规一面愤愤的回转身，一面絮絮的说，慢慢向外走……’怎么样，像不像在写我妈？”秋青不知道怎么回应，就啊一声算是答了话。本来秋青是邻居家孩子，她妈妈再不喜欢也要客气得给个笑脸吧，可是她妈妈往下斜着眼睛瞟一下，眼珠子再迅速转上去翻个白眼就算是打了招呼。起初秋青还会私底下扯着昭昭小声问“你妈妈是不是讨厌我哇？”，昭昭抓住秋青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扬一扬，放大了声音“你别理她，她就那样”。后来习惯了，秋青看见他妈妈就说声“阿姨好”便往昭昭房间钻。
秋青就这么挂在窗户沿上每天看着一成不变的房子和人，有时候想想以前的好玩事儿，有时候也忍不住想“如果以后……”，不过一般这时候就会甩甩头打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昭昭不是说过“发生的事肯定要比想象的好，好一万倍不止”。
慢慢天色暗下来，秋青反身溜坐在凳子上晃晃脚，两只手撑住纵到地上。然后抓起书包去楼上留欢姐姐家写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