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锅庄·王明清

 
    3月9日 汶川县
    来汶川并非因为08年的大地震，到一个经受大灾难的地方旅游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来这里是因为庄学本。1934年，25岁的庄学本一人来此“边地”进行考察，并拍摄了大量照片。几十年后，也就是前几年，庄先生早已作古，国内摄影界才重新发现了他的考察及影像的价值，且他拍的人像水准极高，堪称国内的摄影大师，中国影像人类学的开创者。
    大学时上影视人类学的课，邓启耀老师给我们看过一些庄学本拍的少数民族肖像，当时刚接触摄影，只觉得拍得很棒。直到去年在书店看到收集了他数千张照片的《庄学本全集》，除了肖像，还有很多人们的生活、生计、民俗等方面的照片及文字，很像我们当年的田野实习，民族志调查。看后非常激动，对庄学本顿生崇敬之情，并很想去他去过的地方看看。经过一年多的犹豫，这种想法依然很强烈，于是请了长假，终于成行。对比着地图，选定了他去过的三个县城：四川阿坝州的汶川、理县、马尔康。
    3月8日深夜到了成都，9日便坐小巴到汶川。车出都江堰后，一路都是大山，山上树木稀少，多为杂草覆盖。与其他地方的大山不同的是，这里的山都有一道道白色的痕迹，细看之下，是土石崩塌后流动而成，如同泥石流。坐在我旁边的同龄人说，这是当年地震造成的。一路看着这些巍峨的大山都有这样的伤痕，不仅想象着当时整个大地都在晃动的可怕，想到大地上的人们，心情也慢慢变得沉重。当时看再多的新闻，也没有看到这些痕迹更有感触。
    高速公路修得很好，个别隧道足有十里路长。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空气也慢慢变得透彻。约两个小时后，车已到汶川。一下车，之前的沉重心情就释放了。因为这里已建得很漂亮，街上也异常干净，看不到垃圾和尘土。人们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生活着。除了周围的大山，在县城基本看不到地震留下的伤痕。
    
    在小巴上时，那个坐我旁边的年轻人跟同行的女伴讲着四川话，我以为他们是汶川的，交流之后知道他们从达州过来，男的曾在汶川读书，这次要来迁走户口。他叫王明清，87年的，在达州的县城当公务员。
    王明清挺热情的，他对汶川很熟，就带我一起打车，找旅店。入住“红军桥大酒店”，午休过后我带着相机出门了，他们打电话过来说一起逛逛。他带着我们去了他曾就读的学校——阿坝师专——当年的所在地，现在成了县人民医院，汶川影剧院，以及保留下来的钟楼。震后钟楼一旁建成了地震遗址广场，钟楼的大钟停在了14时28分。
    王明清说地震那年他大一，地震时他正要跑去教学楼，但看到人们都在往外跑。他班里的同学没有人受伤，但震后不可能立即得到救助，他们只能自救，当晚就淋雨睡在操场。他们到处找吃的和饮用水，四个人吃一桶方便面，两个人喝一瓶矿泉水。之后的两天，他们在班长的组织下凑钱，买米买菜买炊具，第三天才有从西边开车进来的志愿者，把他们拉到西藏，再辗转绕回家。他说那几天的集体生活让人怀念。到家后，他才开始后怕起来，听到打雷都很恐惧，而且患上了恐高症。
    我没想问他受灾的经历，心想这些回忆肯定是痛苦的，没想到他自己讲了这么多，好在不是那么凄惨。他的女朋友也是认真的聆听者，地震时她还在老家读高中。她是王明清的师妹，等她入读这所师专，学校已经迁址到了水磨镇。她说是她主动向王明清示好的，王明清则说自己没抵得住她的主动。在车上见他们时我以为他们是夫妻，现在跟他们逛这县城，看到他们偶尔的嬉闹，感觉他们还有点像孩子。
    
    跟他们在县城路过一广场，名为“锅庄广场”，他俩很兴奋，说晚上会有人在这里跳锅庄。我想到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觉得肯定很有意思。晚饭王明清请我吃了冒菜，饭后七点多，我们特意回到锅庄广场，此时已有百来人在这跳舞了，这些人大部分衣着普通，也有几位中老年妇女穿着羌族或藏族服饰。不过乐曲却是《最炫民族风》，人们跳的也是广场舞。广场一边竖着个很大的LED屏幕，屏幕画面中一群少女在领舞。看到羌族大妈跳起广场舞，我们三个都流露出失望。最炫民族风后是一段类似广播体操的健身操，羌族大妈和奶奶们一样跳得很熟练。此后是有点特色的羌族广场舞，像是融合了锅庄跟广场舞的形式，开始变得有趣。此曲之后，却又是最炫民族风。他们二人说想走，我让他们问问旁边的大妈，大妈说跳完这些就是锅庄。果然跳完这一曲，终于开始了真正的锅庄。人们把手提包堆在广场中央，队形也从凌乱的方队围成了圆形，如同围着火把。跳的人也不单是大妈们，还有不少年轻人。我们仨都看的很high，他们两个在旁边也开始轻轻做起动作，我说你们去跳吧，我在这拍几张照，但他们没去。
    锅庄有多种舞步，不同的曲子有不同的跳法。曲子变了几次，人们都跳得整齐，有默契。我看得很开心，真希望广场中央有一堆火把。
    下午跟王明清和他女友在县城逛的时候，他们说在师专，大一军训就有师兄师姐教他们跳锅庄，学校每年还组织锅庄比赛。学校的舞蹈班里教的则是华尔兹、恰恰等跟锅庄的混搭。晚上在广场看锅庄时，王明清说他们曾四五百人一起在操场跳锅庄，他最爱的是乐曲节奏越来越快，人们几乎跳得癫狂。
    下午他的女友拉他去一家卖碟的店，挑了一张藏羌锅庄舞DVD，说要带回家看。他们在达州那个几乎全是汉族，没有人跳锅庄的地方，却如此得怀念着这边的锅庄，晚上跟他们走回旅店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们很可爱。在车上时王明清说他觉得现在结婚好像还有点早，后来我很想说但没说，你就赶快娶了你的妹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