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为功名(读纳兰词选：当时只道是寻常)

 读到这阕《浣溪沙》——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安意如引了岳飞的《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说，最惹人感慨的不是末句的知音少，而是一句简单的“白首为功名”。说的我心戚戚，却是因为想到了别的。
“功名利禄”，其实向来不分，本质上求名和求利，也说不得谁比谁清高些的。不过事实是这样子的，毕竟得名比得利要难些、路途也狭窄些，求利总还是退一步的选择，更莫论得名往往意味着名利双收了。
古人那里，熙攘为利的商人，地位低（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有钱的犹太人），虽然大多数事情本质上还是关乎最根本的钱，不过总会遮掩一下，交易之道始终是上不了台面的，属于那部分必不可少最最关键但被轻描淡写的过程。而那些虚名，忠诚、荣誉、勇毅、正直反是普世价值观最重要的部分，即使人人都知道社会是怎么运作的。而这“白首为功名”写来，既是符合正当的社会价值，且含着不怕被斥为功利的坦荡，却又不乏一丝自嘲，因为功名既不好求，也终归是虚名，不足涵盖君子真正的一片肺腑。
回到如今，要有人这么说恐怕就要被笑了，功名值几何？清高价几许？还白首？“利”上面那薄薄的一层虚的功名都没人要了——不是说现在功名无用，而是整个社会更直接追逐利益的姿态令人寒心。正是虚伪固然可憎，但若虚伪都已被抛却了。。。
寒心的是，到今天明白，很多至亲至信的人，衡量自己，也只不过拿工资单来看而已。白首为功名，白首为功名啊，知道自己的可笑，心里却尽是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