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 塞奇达南丹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诗《先知》

先知
（在圣彼得堡陀思妥耶夫斯基故居）
费奥多尔，这曾是你最后的地狱。
我能看见你坐在这黯淡的房间里
沉思世间人类的命运。
一个清瘦而英俊的耶稣
站在你椅子后面
听着你的笔在纸上
奏出的动人乐曲。
他观看伊万•卡拉马佐夫舞蹈
在生命燃烧的你的指尖
信任与怀疑之间的火里。
他永生的牺牲之血
与你不可驯服终有一死的血相混合。
费奥多尔，
你在棺材般的房间
与墓地般的走廊之间来回地飞
仿佛被一个鬼魂所纠缠。
你看到穷人遍处遭受挤压，被墙壁、
栅栏、巷道、狭窄院子、低矮屋顶……
你甚至害怕天空将坠
监牢铁栅般的树木将锁闭你。
无法偿还的债务和无头的幽灵
从未让你安心。
费奥多尔，
我看到谢苗诺夫校场上的囚室
在那儿的四年你等待着死亡。（1）
我可以看见你拉着装载石头的手拉车
被蒙上双眼等待子弹。
捡回条命的那一刻
你明确了今生的使命。
穿过太阳而来的光线随即落到你身上——
它们来自上帝，还是来自撒旦？
最终，吞没了你的
不是子弹，费奥多尔，而是
你自己的神经旋风，
你自己的血管满潮，
声音与图像的恐怖增殖。
抑或，难道你不是你自己——阿廖沙、米什亚、
伊万和拉斯柯尔尼科夫？难道你不是
阿卡迪、弗克赫文斯基、彼得罗维奇、
斯塔夫罗金、杰弗什金……（2）
罪人与圣徒，
酒鬼与先知，
热爱者与叛逆者？
你总是沿着刀锋行走。
无眠之夜，坐在
离别的友人和临终的爱人之间，
在你心爱的女儿最后的哭喊
与你挚友的赠别诗之间，（3）
你听到先知神圣的话
破碎如火车钢铁下的锁骨
被卡在机器牙齿上血淋淋的
人类灵魂的垂死呼喊。
你摸索着一条救爱之路，仿佛它是个
将从猎狗的锋牙利齿里被复活的婴孩。
你放弃了，像个遁世者，发现
它不是爱，而是凝聚起人类来的仇恨。
同你赌博的是死神，
坐着，凝视你的
咬牙切齿的死神。
你的梦是蓝色的。
蓝是窒息你的死，
蓝，溺毙你的水，
蓝，烧毁你的火，
蓝色天堂，蓝色耶稣，
这儿，我们之间，
无法穿越，抵达彼此。
2009
（1）1849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因参加当时的革命团体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和当众宣读别林斯基致果戈理的信，被以阴谋反对正教教会和沙皇政府罪逮捕入狱。同年11月，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二十一名彼得拉舍夫斯基分子被判死刑。12月，他们被绑赴圣彼得堡谢苗诺夫校场枪决。可是在临刑前最后一刻，沙皇尼古拉一世的赦免诏书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改判四年苦役。
（2）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人物。——原注
（3）玛丽亚，他的妻子；米哈伊尔，兄弟；索菲娅，女儿；阿波罗•葛雷格里夫，友人。——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