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样子

你见过时间的样子吗？
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它有没有脉络？是光滑的抑或粗糙？有什么气味？
时间是什么？
对于时间的好奇，我努力从钟表中寻找答案。似乎唯一一个能看到时间的方法，就是看秒针的运动，分针和时针的转动。有时候看着秒针发呆，不知不觉它就马不停蹄地跑过一大圈。这就是时间的样子吗？平静而有节奏的样子。貌似在一段时间之内我都以为我找到了答案，时间看不到，又透明又安静，深不可测。
后来我又对它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时间是我们所定义出来的，它也许并不存在。研习语言哲学的时候读到罗素，他说对于事物命名必然会引起歧异，唯一可以避免歧异的方式，便是两个人面对面指证：“这就是我所说的（名词A）！”，而此时此刻他的手指正指向一个明确的事物。除此之外，对于所有事物的命名都是模糊的。而对于时间来说，我将如何指认它的存在，对其他人说：“看，这就是我所说的时间”呢？
噢，时间本身是什么呢？
直到今天我又有了答案。学校里我最喜欢的一片儿地方就是绿盈盈的草地，在地皮昂贵的香港市中心的大学里，难得会留出一片青绿。那里有阳光的时候有一种非常稀有的美好，草地映着红砖校门的大台阶。我常常坐在草坪旁的café，边吃早餐边享受这一小块难得的清净。在那里，我见过一年一年拍毕业照的人们，见过常年累月穿着小制服拍cosplay 的少男少女，见过经常趴在草地上聊天的外国交换生们——有时候你甚至很难想象，就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就是长龙队列的汽车，等待穿梭维多利亚港口，去往世界上最繁华的金融中心之一中环，那里喧闹纷繁，而这里一片安逸。从英国回来后，却格外想念丰盛的英式早餐，虽然比起北方的包子和豆粥来说十分逊色，但那貌似成为了一段生活的印记，偶尔会想要重温。草坪café 提供算是比较好吃的英式早餐。当这种重温回忆的行动和校园里最喜爱的地方结合起来时，我总是会开心上一整天。
就在新年后不久，草坪café 关门了。仿佛昔日那里紫色的灯光和对于食物的记忆一并轰轰烈烈地坍塌了。如今玻璃窗上贴着胶纸，有些萧条。我甚至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走近那里。
我不知道草坪café 是什么时候坐落在这儿，但我却见证了一场喜爱它，又离开它的故事。
从前，我总会在饥肠辘辘的下午去那里买一份公司三文治和一杯咖啡，晒著太阳饱餐一顿。这些日子一来，每当我远远看着它的时候，看着玻璃上的黄色胶纸，我开始发觉，这就是时间的样子吧。
它来过，留下许多痕迹，留下过颜色，味道和声音。它从出现到消失，与我开始一段旅程，然后离开。我得到了又失去，这就是对时间最好的对话吧。
而我也意识到，眼看着秒针转动不能够真的体会时间的流逝。那些生活的变更与起伏，牵涉我们情感的改变，才是时间真正的样子。
如果有天，我指着我喜爱的那片草地，说这里曾经有一个很美好的café，在无数个早晨为我带来过能量和快乐，而现在却没有了。
那时，那场面对面的对峙，就是我所谓的时间。
小秋
书于红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