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鸣泣之时（十三）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我从上空凝视着他。
他是宝玉，是怡红公子，是爱哥哥。有的时间线里他叫做贾玑，有的却叫做贾瑛，通称：神瑛侍者。
世人风传他是色中饿鬼、花间魔王，又说他是纨绔子弟、绣花枕头。
我知道那都是谣诼，但也并无丝毫为他辩驳的打算。
因为，我就是他，站在更高位上的他。
也因为，没有，时间了……
日渐西沉，整个棋盘已经被黑雾笼罩，最后一块白棋正在怡红院中挣扎。
大局已定，我还有机会吗？等等，不是还应该有劫材吗？在哪里，在哪里啊？？
——对，曾经有那么一个，退散一切魔女的圣器，叫风月……宝……宝鉴？
对，如果有这宝鉴，就可以保护大观园……
可是在哪里啊，在哪里啊！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吗？
我不管了！放弃思考，听任直觉的指引。香囊袋不见了，要先往灯下去找，不是吗？
我拔腿迈下棋盘，向着怡红院冲刺。
我来自棋盘之外，大门也挡不住的。
径直闯进书房，乱翻乱找。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因为……
因为……水溶已经……抄捡过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保护不了大观园。
深一脚浅一脚迈进卧房。我看见自己正独坐在床头发呆。
姐妹们、僮仆们，都被掳去了。
原本还想大骂自己几句，说自己果然是个废物饭桶、污泥蠢材的……
但，哈，无所谓了。
我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细细打量那挂满眼泪的粉琢玉雕的脸庞。
可惜，他看不见我。即使看见了，恐怕也只会认为是甄家公子吧。
他突然抬手擦擦眼泪，站起身，摘下颈中那玉，那块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的，通灵宝玉。
呵哈哈，通灵？宝玉？
我对着那一双泪眼大笑起来。
那呆公子将玉摸了又摸，突然向左边扭过脸去，右手将通灵玉用力摔在地上。“叮~”的一声，弹开去。
然后，他，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看了看头上的房梁。然后，从床下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白绫。
没有错，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咒骂这不公平的命运。
没有错，我保护不了大观园，但也绝不会输。魔女可以把整个帝国变作胡虏的猎场，可以把我的家园碾成粉末，但终不能迫使我的心灵屈服。
……是的，我不会屈服。我不会承认这就是《红楼梦》的结局，而只会咬定一切都是警幻的妄想。
白色的绫子可以被剪断，白色的棋子可以被提走，但黑暗终究无法侵蚀它们。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只要这样，那魔女终究，夺不走我的意志，不是吗？
绝对是的！
赌上，人类的尊严。
——你听见了吗？警幻！
大门外传来阵阵撞击声。是警幻，和她的仆从们。她们终究来了，她们想要阻止我神圣的仪式。
——休想！
我快步走出卧房，向着大门迈步。
我会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的，再见了，我。
在心里说过这句话后，我猛然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对手，那君临离恨天上灌愁海中的太虚幻境之魔女，警幻。
“【大观园的毁灭是注定的。】”她扬起半边眉毛，“汝那么愤怒地看着妾身，也是毫无意义。”
“你这恶鬼魔女！”我咆哮着，“你已经再一次毁灭了我的家，还想要做什么？！！”
“棋局到了最后，自然是收官呀。妾身为此，准备了最好的庆典。”魔女深吸一口气，咧开嘴大笑起来，“现在，跪下吧，承认妾身写出的完美结局，把这做为石头记的终篇流传千古吧！”
“我拒绝。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我大声说，“胡虏坐了江山？北静王成了正黑旗统领查抄大观园？荒谬绝伦！”
“蠢物。汝记得【一从二令三人木】这句判词否？‘二令’者‘冷’，‘三人木’者‘倈’。”魔女摇唇鼓舌，“天下者，定于一。一从冷倈，是定天下者来自极北苦寒，不是胡虏坐江山还是什么？”
“即便如此，北静王也绝不是屈膝之辈！”
“呵呵呵~~~这呆子可是天真，人家夸汝一句‘雏凤清于老凤声’，你就【宁不刮目哉】以为他是大好人了？汝忘了那水溶说过什么？【“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不是吗？他早有野心，暗地勾连关外，一时隐忍不发而已。明白了吗？汝还有什么说辞？”
“没……没有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魔女愣了愣，突然纵声大笑，响彻阴云，一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的眉心，“这就是人类的智力水平啊？呵？呵？呵？呵？亏妾身苦心设计的棋局，就换来这么个一边倒的胜利么？？？无趣无趣无趣无趣……叫宝玉的，汝……汝好叫人失望……汝……”
“别做梦了，你不会胜利。”我冷冷地说，同时向着卧房侧耳倾听，那里已经没有动静了。
“什……么——啊！”警幻突然大叫起来，“你……你……刚才是在拖延时间？？？”
“是的呢，找到了劫材啊，不错的劫材呢。”我咧开嘴笑，笑容一定很诡异而恶毒吧。因为警幻的面孔已经开始苍白。
她猛挥衣袖，怡红院的大门轰然倒塌：“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宝二爷！”
众侍女一拥而入，但她们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知道的，因为……我的眼前开始模糊……我的手脚开始冰冷……
我没有赢，但也……没有输。
太好了。
暮色中，我双腿发麻，倒了下去，好软，被什么人抱住了么，那是……晴雯？
她看着我，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我听不见了……等一等，再给我一点时间……不……
就在这瞬间，最后一缕阳光没入地下，一切归入黑暗与虚无。
（待续）
他是宝玉，是怡红公子，是爱哥哥。有的时间线里他叫做贾玑，有的却叫做贾瑛，通称：神瑛侍者。
世人风传他是色中饿鬼、花间魔王，又说他是纨绔子弟、绣花枕头。
我知道那都是谣诼，但也并无丝毫为他辩驳的打算。
因为，我就是他，站在更高位上的他。
也因为，没有，时间了……
日渐西沉，整个棋盘已经被黑雾笼罩，最后一块白棋正在怡红院中挣扎。
大局已定，我还有机会吗？等等，不是还应该有劫材吗？在哪里，在哪里啊？？
——对，曾经有那么一个，退散一切魔女的圣器，叫风月……宝……宝鉴？
对，如果有这宝鉴，就可以保护大观园……
可是在哪里啊，在哪里啊！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吗？
我不管了！放弃思考，听任直觉的指引。香囊袋不见了，要先往灯下去找，不是吗？
我拔腿迈下棋盘，向着怡红院冲刺。
我来自棋盘之外，大门也挡不住的。
径直闯进书房，乱翻乱找。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因为……
因为……水溶已经……抄捡过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保护不了大观园。
深一脚浅一脚迈进卧房。我看见自己正独坐在床头发呆。
姐妹们、僮仆们，都被掳去了。
原本还想大骂自己几句，说自己果然是个废物饭桶、污泥蠢材的……
但，哈，无所谓了。
我在他身边，轻轻坐下。细细打量那挂满眼泪的粉琢玉雕的脸庞。
可惜，他看不见我。即使看见了，恐怕也只会认为是甄家公子吧。
他突然抬手擦擦眼泪，站起身，摘下颈中那玉，那块写着“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的，通灵宝玉。
呵哈哈，通灵？宝玉？
我对着那一双泪眼大笑起来。
那呆公子将玉摸了又摸，突然向左边扭过脸去，右手将通灵玉用力摔在地上。“叮~”的一声，弹开去。
然后，他，站起身，眼睛直勾勾看了看头上的房梁。然后，从床下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白绫。
没有错，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咒骂这不公平的命运。
没有错，我保护不了大观园，但也绝不会输。魔女可以把整个帝国变作胡虏的猎场，可以把我的家园碾成粉末，但终不能迫使我的心灵屈服。
……是的，我不会屈服。我不会承认这就是《红楼梦》的结局，而只会咬定一切都是警幻的妄想。
白色的绫子可以被剪断，白色的棋子可以被提走，但黑暗终究无法侵蚀它们。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只要这样，那魔女终究，夺不走我的意志，不是吗？
绝对是的！
赌上，人类的尊严。
——你听见了吗？警幻！
大门外传来阵阵撞击声。是警幻，和她的仆从们。她们终究来了，她们想要阻止我神圣的仪式。
——休想！
我快步走出卧房，向着大门迈步。
我会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的，再见了，我。
在心里说过这句话后，我猛然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对手，那君临离恨天上灌愁海中的太虚幻境之魔女，警幻。
“【大观园的毁灭是注定的。】”她扬起半边眉毛，“汝那么愤怒地看着妾身，也是毫无意义。”
“你这恶鬼魔女！”我咆哮着，“你已经再一次毁灭了我的家，还想要做什么？！！”
“棋局到了最后，自然是收官呀。妾身为此，准备了最好的庆典。”魔女深吸一口气，咧开嘴大笑起来，“现在，跪下吧，承认妾身写出的完美结局，把这做为石头记的终篇流传千古吧！”
“我拒绝。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我大声说，“胡虏坐了江山？北静王成了正黑旗统领查抄大观园？荒谬绝伦！”
“蠢物。汝记得【一从二令三人木】这句判词否？‘二令’者‘冷’，‘三人木’者‘倈’。”魔女摇唇鼓舌，“天下者，定于一。一从冷倈，是定天下者来自极北苦寒，不是胡虏坐江山还是什么？”
“即便如此，北静王也绝不是屈膝之辈！”
“呵呵呵~~~这呆子可是天真，人家夸汝一句‘雏凤清于老凤声’，你就【宁不刮目哉】以为他是大好人了？汝忘了那水溶说过什么？【“小王虽不才，却多蒙海上众名士凡至都者，未有不另垂青，是以寒第高人颇聚”】，不是吗？他早有野心，暗地勾连关外，一时隐忍不发而已。明白了吗？汝还有什么说辞？”
“没……没有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魔女愣了愣，突然纵声大笑，响彻阴云，一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的眉心，“这就是人类的智力水平啊？呵？呵？呵？呵？亏妾身苦心设计的棋局，就换来这么个一边倒的胜利么？？？无趣无趣无趣无趣……叫宝玉的，汝……汝好叫人失望……汝……”
“别做梦了，你不会胜利。”我冷冷地说，同时向着卧房侧耳倾听，那里已经没有动静了。
“什……么——啊！”警幻突然大叫起来，“你……你……刚才是在拖延时间？？？”
“是的呢，找到了劫材啊，不错的劫材呢。”我咧开嘴笑，笑容一定很诡异而恶毒吧。因为警幻的面孔已经开始苍白。
她猛挥衣袖，怡红院的大门轰然倒塌：“都愣着干什么！快进去救宝二爷！”
众侍女一拥而入，但她们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知道的，因为……我的眼前开始模糊……我的手脚开始冰冷……
我没有赢，但也……没有输。
太好了。
暮色中，我双腿发麻，倒了下去，好软，被什么人抱住了么，那是……晴雯？
她看着我，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我听不见了……等一等，再给我一点时间……不……
就在这瞬间，最后一缕阳光没入地下，一切归入黑暗与虚无。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