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玩集5——说说心怀鬼胎的房客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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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门的老太,自然也有故事,以后可以说到(摄影 大头) |
我有一天临睡前拍床而起。
“太有意思了!哈哈!”
“怎么了?”大头问。
“我们这幢房子里的人太有意思了,你看看哦,都是租房子住的,租到市中心来的目的又都不一样,一楼是我们,不想住在郊区的文艺青年,又没钱买更好的房子,所以住到了这里,二楼是一个自称自己是中央台导演的人,每天穿得人模狗样地出去,很晚才回来,貌似永远在混圈子,而三楼是一对小夫妻,为了儿子能上个好学校租到了这里,每天都在忙孩子。”
而文艺青年如我们,是这幢房子里存在感最差的人。
特别是我,我不是一个自来熟,一楼到二楼的公用灯又坏了,我每天晚上洗漱好上楼,一听到二楼导演有动静,总是害怕他突然上来搭话,我觉得自己总有哪天会一紧张,从楼梯上摔下去。
而导演的搭话千奇百怪,不过总结出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我要走大运了!”
一日,他在公用厨房拦住大头,悄悄对他说:“嘘,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大头问。
“我在等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要去美国田纳西州的大学教书了,我这边认识的一个美国教授要介绍我过去,所以我在等他们的消息!”
大头把这个事告诉我后,每每我们出去散步,关铁门的一瞬间,抬头看到二楼导演家的日光灯戚戚然地亮着,总会附上说一句:“嘘,在等消息。”
可不巧,那段时间,正碰上大头离职,面试了一家公司后,也开始等消息。
消息久久不来,于是每次出门散步,瞅见二楼的日光灯,在“嘘,等消息”后,我和大头相互看一眼,还会带上说一句,“嗯。。。也在等消息呢。”
嘲笑变成了自嘲,一直到我们把“等消息”这件事忘了。
于是又一日,导演碰到正在厨房做鱼的大头,长叹一声——“唉!”
“怎么了?”大头问。
“我老爸从老家过来看我,看我还是孤身一人啊,于是马上要给我介绍对象,这个女的在我们老家身价过亿啊!我老爸一定说要介绍给我。”
“那恭喜了啊!”大头说。
“可是。。。唉!”导演长叹一声,“我说句话你不要不高兴啊,这女的头啊,比你的还大!”
大头把这段话告诉我,而最后这句话真是笑死我们了,我们第一次觉得导演这个人真幽默。
可导演虽然深陷各种各样走大运发大财的机遇中,还记得有次他说“前制片死了,要做制片人发财了!”,可每次看到他(我多半是在厨房碰到他),他总在给自己炒一个蛋吃,一个炒蛋,一碗在电饭煲里温着的饭,就是他的全部伙食了。蛋在小锅里翻炒着,颜色是嫩黄嫩黄的。
“哎呀,我爸从老家带来的蛋,怎么样,闻着香不香?”
“香!”这是我唯一和导演说话时,发自肺腑的一句话。
和导演浮夸,略带京片子味儿的气质不同,三楼那对阁楼夫妇可以说,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
如果用四个字形容这对夫妻,那就是:“男矮女白”,这里绝对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只是这样的特征实在太鲜明了。
他们是一对非常务实的上海小夫妻,租在三楼的小阁楼里,听我们的房东说,他们周一到周五租在这里,就是为了能给孩子上附近的重点小学。
有一段日子,我们总会被两首反复弹错的钢琴曲吵醒。一首是李叔同的《送别》,还有一首是音乐之声里的《雪绒花》。
每天一大早,我们的耳朵就开始从不自觉的纠错中醒来,这两首外行人听来很简单的曲子,每一个小节,这位弹奏者都会弹错1,2个音节,而且是每一个小节。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年,以至于我们都到了忍无可忍,想要开窗大叫的地步,这位弹奏者这样弹下去,怕是对任何人都是一个悲剧。
而这位弹奏者,就是我们三楼那对小夫妻的孩子。
经过不懈努力了大半年后,次次都被弹错的钢琴曲终于在弄堂里消失了。
与总想着如何躲导演的搭话不同,与这对夫妻相处的别扭之处在于,他们比我们这种所谓的文艺青年还要冷漠,或者说,他们对我们这种文艺青年非常冷漠,如下班后,我在公用厨房做饭,而他们正好一同接孩子回来,铁门发出开启的动静后,我好心地抬起头,想要和他们做一个眼神上的交流,可他们总是一边假装和孩子说话,一边低着头匆匆走过。
于是“铁门被打开”—“我好心抬起头”—“我又被无视”这个流程简直成了我们之间铁打不变的定律。
如果纵观我们自己,就会发现被这样无视实属正常,我的笑声实在太大,每晚还要站在院子里大叫两只猫的名字,而老房子隔音不好,每次在房门外听到自己屋里正放的音乐,都会被惊到。可或许也不是因为这些笑声,或者音乐,人与人之间,特别是租客与租客之间,那种与房子本身的疏离,造成了一种没必要对看不惯的人好到哪里去的心态。
我们也是这样。
前不久,天冷,导演在厨房又碰到了大头。
“我昨天晚上出状况了!”他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状况?”大头问。
“有一个在酒吧泡上的姑娘啊,被我好骗歹骗骗回了家,衣服都脱光了,突然说要走了,我问她为什么,她竟然说房间里太冷,这,这,这不是开玩笑嘛!”
大头把这段话告诉我后,我们又大笑了一阵。
而常常在夜里十点左右,听到导演蹬蹬瞪下楼的声音,铁门被哗啦一下关上,等到半夜一两点,铁门又被哗啦啦地打开,此时的脚步声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利落了,而听这脚步声,又是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第二天一早,弄堂里只要有一点点人气,导演这个人,又立马活络起来了。
最触目惊心的一次,是听到他跟弄堂里哪个阿姨说话,就听他在那里说着——
“这地方好得不得了啊,我跟你讲啊,我到死啊,我到死,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听后,我不禁独自黯然,想着,这也太可怕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