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和我之间（4）
那个晚上留给我的印象深刻，以至于回忆时，被它连动的是一种奇特的生理反应--那种熬夜后走在阳光下的晕眩感。对黑夜的过量摄入，仿佛需要用清新空气去稀释，我必须大口地呼吸。那种满足感里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甜蜜，让人受用。但我越来越不喜欢咀嚼细节。在我体会美好的同时，无休止的伤感压迫我，心被揪得很紧。
与138的距离一下就贴近了。那天以后，我们常常不请自到地造访他们。最后发展到，如果屋里没人，小米会用脚把门踹开，我们进了门，各捧一本书等他们回来。起初他们抗议，庄舟说，如果小偷看见，会照方抓药，太危险。校园里有很多流窜的小贩，学生们用省下来的粮票兑换从袜子到仔裤等物件。小米说，我已经很隐蔽，我可是看清左右无人，才动手的。说完自己忽然就乐，乐得眼泪都掉出来。她总是在话里话外，加上“左右”这个词，然后得意地看大家反应，首先是我的反应。
尚杨摇着头去修门，一幅专业的模样，他说，我们得搬家，总有一天这门就修不好了。后来没人在屋里时，他们会在门顶上的横栏杆处留把备用钥匙。这使我和小米都体会到被认同的快乐。庄舟说，真要命，跟你们在一起，我们被强迫变回十几岁。他虽然是皱着眉，眼里却分明含着笑。小米又说，有了我们，你们左右是开心的。
接近寒假的一天，去学二食堂买小炒（小炒是针对大锅菜而言，普通的菜在一毛到五毛钱。小炒在8毛到两块钱之间，通常我们一周改善一次伙食，吃小炒犒劳自己）。我在队尾，看着长长的人群犯怵，小米眼尖，看见排在前面的庄舟。她拉了我的手臂说，不用等了。她几步窜到庄舟后面，用双手蒙上他的眼睛。庄舟拧着她的手急于挣脱，说，谁啊，捣什么乱吗？后面人群里有笑声。小米仿佛被弄疼了，对我使着眼色，我领会地包抄到庄舟的另一边，替换小米。庄舟又来扯我的手，我机警地跳出去半米。他先看见小米，假装愤怒地瞪眼说，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什么样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影响多不好！然后环顾左右，突然看见我，不知为什么，仿佛消了气，脸红着不说话了。小米不容分说地把饭盆递给他说，半个鱼香，半个宫爆，我们去那边找座儿等你。然后头也不回，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我打赌，庄舟喜欢你。
我在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陶醉在大家庭一样的蜜糖里，那种不含渣滓的信任感超越一切。对于象孤儿一样长大的我，那种幸福感象水晶一样熠熠生辉。
午饭桌上，庄舟说起寒假去小兴安岭的计划，是由田野和世界经济专业的研究生组织的。已经有七个人加入，目前正在订火车票。
小米立刻附和，我去。左右也去。都去，左右大家同去！然后象打鼓一样把餐桌敲得震响。前后几张桌上的人都抬眼吃惊地看她。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那时候的很多事都是在三分钟之类敲定的，仿佛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不过，寒假之前，还有考试等待我们。小米基本上是个坏学生。不是笨，是她坐不住。她的关注，停留在一件事上的时间是有限的。唯一的例外，是田野。田野是我们之间恒久的话题。那个月，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为了堵住她的嘴，我建议去图书馆复习功课。阅览室里总是人满为患。我指望，她会受到一些积极影响。
考试前，图书馆的场面是壮观的（也许平时也是那样，只是我们不知道）。像是精彩演出，一票难求的景观。图书馆六点半开门，六点，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倒不是大家真地这么早就开始用功，多数的人把书包扔哪儿，就回去接着睡觉。睡醒了，回到图书馆时，座位如果被占用，可以凭自己的书包，请别人滚蛋。
我和小米加入了占座大军。这意味着我们轮流早起。轮到我那天，图书馆的大门居然被挤破了，我的手被玻璃划伤，流了许多血。一个叫玉树的学长正好在旁边，他对我说，以后你不用来了，我帮你占座，我通常晚上不睡觉。
和小米说起这事时，我们两都象是走在路上，被馅儿饼砸了。小米找出她二哥用过的书包和旧笔记本，用萤光笔写上麦小米和左右。我把它们交给玉树。但这事却没让我乐多久。一天上午，我从写着我名字的书包里翻出一个大苹果。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写着。“没吃早饭吧？洗干净的，不用削。苹果皮儿有营养。”
我看着小米问她，这事儿怎么好？
小米不知打哪儿掏出一把刀，把苹果一切为二。递给我一半，说：吃了它！
第二天，包里有两个苹果。里面的纸条，同样的笔迹，写着， “一人一个，不要打架。”
小米把字条抢过去，乐得差点从椅子上掉到地上。左右终于遇上对手了！她一付幸灾乐祸的德行。
我和小米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两种态度很值得研究。不知为何，我感到的是被侵犯，小米却仿佛因为被人宠爱而无比兴奋。她说，他太好了，像个可爱的大哥哥！
我不明白的是，她家里已经有两个可爱的大哥哥宠她了，她还对这种小恩小惠乐此不疲！
与138的距离一下就贴近了。那天以后，我们常常不请自到地造访他们。最后发展到，如果屋里没人，小米会用脚把门踹开，我们进了门，各捧一本书等他们回来。起初他们抗议，庄舟说，如果小偷看见，会照方抓药，太危险。校园里有很多流窜的小贩，学生们用省下来的粮票兑换从袜子到仔裤等物件。小米说，我已经很隐蔽，我可是看清左右无人，才动手的。说完自己忽然就乐，乐得眼泪都掉出来。她总是在话里话外，加上“左右”这个词，然后得意地看大家反应，首先是我的反应。
尚杨摇着头去修门，一幅专业的模样，他说，我们得搬家，总有一天这门就修不好了。后来没人在屋里时，他们会在门顶上的横栏杆处留把备用钥匙。这使我和小米都体会到被认同的快乐。庄舟说，真要命，跟你们在一起，我们被强迫变回十几岁。他虽然是皱着眉，眼里却分明含着笑。小米又说，有了我们，你们左右是开心的。
接近寒假的一天，去学二食堂买小炒（小炒是针对大锅菜而言，普通的菜在一毛到五毛钱。小炒在8毛到两块钱之间，通常我们一周改善一次伙食，吃小炒犒劳自己）。我在队尾，看着长长的人群犯怵，小米眼尖，看见排在前面的庄舟。她拉了我的手臂说，不用等了。她几步窜到庄舟后面，用双手蒙上他的眼睛。庄舟拧着她的手急于挣脱，说，谁啊，捣什么乱吗？后面人群里有笑声。小米仿佛被弄疼了，对我使着眼色，我领会地包抄到庄舟的另一边，替换小米。庄舟又来扯我的手，我机警地跳出去半米。他先看见小米，假装愤怒地瞪眼说，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什么样啊，小小年纪不学好，影响多不好！然后环顾左右，突然看见我，不知为什么，仿佛消了气，脸红着不说话了。小米不容分说地把饭盆递给他说，半个鱼香，半个宫爆，我们去那边找座儿等你。然后头也不回，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我打赌，庄舟喜欢你。
我在一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陶醉在大家庭一样的蜜糖里，那种不含渣滓的信任感超越一切。对于象孤儿一样长大的我，那种幸福感象水晶一样熠熠生辉。
午饭桌上，庄舟说起寒假去小兴安岭的计划，是由田野和世界经济专业的研究生组织的。已经有七个人加入，目前正在订火车票。
小米立刻附和，我去。左右也去。都去，左右大家同去！然后象打鼓一样把餐桌敲得震响。前后几张桌上的人都抬眼吃惊地看她。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那时候的很多事都是在三分钟之类敲定的，仿佛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不过，寒假之前，还有考试等待我们。小米基本上是个坏学生。不是笨，是她坐不住。她的关注，停留在一件事上的时间是有限的。唯一的例外，是田野。田野是我们之间恒久的话题。那个月，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为了堵住她的嘴，我建议去图书馆复习功课。阅览室里总是人满为患。我指望，她会受到一些积极影响。
考试前，图书馆的场面是壮观的（也许平时也是那样，只是我们不知道）。像是精彩演出，一票难求的景观。图书馆六点半开门，六点，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倒不是大家真地这么早就开始用功，多数的人把书包扔哪儿，就回去接着睡觉。睡醒了，回到图书馆时，座位如果被占用，可以凭自己的书包，请别人滚蛋。
我和小米加入了占座大军。这意味着我们轮流早起。轮到我那天，图书馆的大门居然被挤破了，我的手被玻璃划伤，流了许多血。一个叫玉树的学长正好在旁边，他对我说，以后你不用来了，我帮你占座，我通常晚上不睡觉。
和小米说起这事时，我们两都象是走在路上，被馅儿饼砸了。小米找出她二哥用过的书包和旧笔记本，用萤光笔写上麦小米和左右。我把它们交给玉树。但这事却没让我乐多久。一天上午，我从写着我名字的书包里翻出一个大苹果。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写着。“没吃早饭吧？洗干净的，不用削。苹果皮儿有营养。”
我看着小米问她，这事儿怎么好？
小米不知打哪儿掏出一把刀，把苹果一切为二。递给我一半，说：吃了它！
第二天，包里有两个苹果。里面的纸条，同样的笔迹，写着， “一人一个，不要打架。”
小米把字条抢过去，乐得差点从椅子上掉到地上。左右终于遇上对手了！她一付幸灾乐祸的德行。
我和小米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两种态度很值得研究。不知为何，我感到的是被侵犯，小米却仿佛因为被人宠爱而无比兴奋。她说，他太好了，像个可爱的大哥哥！
我不明白的是，她家里已经有两个可爱的大哥哥宠她了，她还对这种小恩小惠乐此不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