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自由。
今天赛琨在微信上跟我说,她这个无业游民闲来无事在刷smith的课表,刷着刷着就特别惶恐。 因为她看到太多她现在不知道,这辈子也许都不可能知道的东西。我深以为然。尤其是来了阿莫以后,尤其是走出村子以后我并没有一劳永逸地解决我这样的困惑之后,这样的惶恐甚至都开始成为了一种维系我生命的情绪。世界就像是一个有无数扇门的大迷宫,毎扇门背后又是一个迷宫,每个迷宫里又有无数扇门,无数个世界。 这个迷宫里还有好多好多像小巷里的顾城那样不停地用钥匙拍打着墙 在墙上创造新的入口的诗人,谁知道那些门又通往哪里? 也许那是非洲山坳坳里的一个小部落的人奇妙的洗澡方式,也许那是这个什么那个叫脱氧核糖核酸里面那个小不点里面某个神奇的构造,也许那只是柏拉图与几千年后与一个不要命的诗人的惺惺相惜。
在这个偌大的迷宫里行走,除了惶恐,我不知道我应该再有什么样的情绪。让我最为惶恐的并不仅仅是天涯两端辽阔的世界,而是咫尺之间无限的可能。惶恐的不仅仅是每扇门的背后既有一个我又没有一个我,而是有我没我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关心。这样的感觉太沉重,又太轻盈,这是我的不可承受之轻。
写作一直是一项十分猖狂的活动,绝望的呐喊,无奈的必须。我一直觉得,也许伟大的作家们说不定才是最不自由的生物。驱使他们的,往往不是对于未来的周密考虑,甚至不是不朽的欲望,而仅仅强烈生理需求,一种满溢的情绪无处发泄,下一秒钟就要决堤的自我,尖叫之后死去的狂狷。就像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哈里代替他决堤的自我在小说中死去,于是海明威自己却又同时获得新生,哪怕那只是几近苟且的新生。就像尼采的查拉斯图特拉,查拉斯图特拉代替他的狂狷在杳无人烟的深山中放声咆哮,于是尼采自己就可以走下山去, "untergehen",沉着地宣称我爱人类,哪怕那只是不堪一击的沉着。你看全世界人都在做选择,可是这些人是没有选择的,他们只有思考,他们只有挣扎,他们用文字维系着濒死的生命。开学第一天Sitze说,全世界人都在超市里思考应该买那一种洗发水儿,可是真不好意思那根本不叫思考,那只是个consumer choice。其实我没有听明白这个点。思考不是选择,思考是宿命。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
鲁迅说创作是根于爱的,无爱,则无创作。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猖狂地写东西了,因为我试图去掩饰爱,试图去柔化这种极端的,不二的固执。爱就是猖狂的,无爱就无猖狂。我确实还是像完成体力活动的那样做过一些写字练习的,但是那些想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自由人的虚情假意,早在这些文字在获得生命之前,就被还没有完全死去的自我给扼住咽喉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认命与惶恐,沉溺于选择。我天真地以为智慧是惶恐的尽头,自由是选择的彼岸。
我错了。惶恐不过是卑微的麻药,选择不过是奴性的面具。
我又错了。我试图用能够被他人被自己理解的方式书写。我不行。尽管我并不相信,不被理解的才是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