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尼翁赔钱货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和热爱旅游的“无国界壮游美少女”猫力在斯里兰卡有过一次短暂的交集。这次对话奠定了我对自己还不够好的印象。
当时我们在一个村庄里，看当地人一遍一遍地冲洗一只大象的身体。午饭我没有吃饱，百无聊赖间，我问她，你这次旅行玩了东南亚不少地方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她简单地答：“2014年吧。”然后就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大象了。
但是听了她回答的我，如被五雷轰顶，傻在了当场。请注意，当时还是2013年年初，也就是说，她打算在外面玩！一！年！这种事对我的冲击力，不亚于我随意地问男朋友你到底偷偷存了多少钱然后他答也就一百来万那种感觉（当然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听说别人还要在外面持续玩一年，而我仅仅是三天后就得从斯里兰卡返回上海上班，那真是天地变色啊。
后来我才了解到，猫力本来就以爱四处游玩闻名。这次的计划就是和男朋友在定下来结婚生孩子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们要用一年的时间，在地图上指哪儿去哪儿，什么伊朗啊、乌斯怀亚啊、格鲁尼亚啊，他们去的地方各个都像是电影《哈利·波特》的场景。
得知这一切后，我觉得我对我自己真是太差了。作为一个有计划的摩羯座，自打自己赚钱之后，我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每年必须去一个没去过的国家（或地区），以及每年重温一个我喜欢的国家（或地区）的旅行计划。迄今为止都实施的很好，每年都要重温的地方无非就是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或者日本，而走出亚洲实在是件耗费财力的事。
听了猫力的计划后，我的一切都乱了套。我想到了我的另外一位好友巫婆。生活在南京的她热爱民谣，经常自费跑东北啊、云南啊、雪山啊各地看音乐节，因而穷得要命。尽管如此，她还给自己安排了两次欧洲游。去年，她就沿着她最爱的电影《两生花》的脉络，跑了法国和波兰，硬是重温了女主角走过的场景，例如某波兰大广场。而今年，她又借钱三万，给自己搞了意大利、荷兰等迷幻之旅，实在是人穷志高，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我学习吗？——虽然最终出发前一天她找不到护照了，最终只能去了趟兰州用完了国庆假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了前面的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账户和男朋友的账户，最终决定带男闺蜜小菜一起去法国玩半个月。做出这一决定主要是由于，一，小菜有钱；二，男朋友没钱。
男朋友听闻这个噩耗，百般叮嘱我们：不许睡大床房啊！标间就算了……
我想去法国主要是由于那里有阿维尼翁戏剧节。也算是做了戏剧记者多年的一个梦想——这句话，得用“中国好声音”选手的语气来说。
有一次工作时我采访了一个北京的戏剧导演叫赵淼的，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他去年带剧目去阿维尼翁戏剧节的事情了。导演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话的物种，他说那儿有个戏都是智障演的，一开始大家看不明白，都傻笑，后来才感觉人家有多牛B.那里还有很多穿着美貌的老爷爷老奶奶端着红酒看戏，多热闹啊。反正戏剧节期间，那里到处都是剧院，到处都是艺术节、观众。我当即抱住导演的大腿，要求成为他的随团记者。费用我自理，但是可以借着采访的名义看戏游玩。当时我默默感觉导演是个好人，直到后来我和小菜在阿维尼翁的停车场帮剧组义务刷了一夜海报时，天色渐渐亮起来了。我才明白，这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
去之前，多年没去过欧洲的我，给我和小菜制定了详细的法国计划。我对他说，到了法国，有二件事是最重要的，一是防盗；二是摆地摊。
防盗是因为听说巴黎非常之乱，有许多看起来很像阿三的青少年们，会结伴抢夺IPHONE。法国的朋友努力为我描述他们的模样：爱穿阿迪达斯，瘦腿裤。我听了感觉他们还蛮吸引人的，搭配得不错……到了老佛爷百货门口才发现，原来他们就是我们这里的翻版“小哈密瓜”党啊，只不过他们不顺便卖羊肉串。我那一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全球出差（其实就是玩）的姐姐也特别提醒我，欧洲有种很流行的骗钱模式，就是拿着彩色的绳子走向你，看起来是祝福你的样子，他把绳子一旦套你手上你就走不掉了，必须给钱！后来在巴黎的圣心堂果然有小黑黑拿着绳子走向我和小菜，他才刚迈出一步腿，我和小菜就抱头鼠窜，把小黑黑给吓了一大跳……
摆地摊则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三个字。我忘了自己从哪里听来欧洲的本子和笔都卖得很贵，中国元素又受欢迎。身为守财奴，我寄希望于靠摆地摊赚点路费回来。当即就吸取各方意见大肆淘宝。去过法国的巫婆建议我们购入那种写有《天龙八部》《降龙十八掌》的本子，“淘宝上一本三元，你们到那就卖三欧。对了，能不能顺便把我家有块用不着的檀香镇纸带过去卖了吧……”陈兜兜则建议我购买一套哈慈五行针，“法国人都很信这个的，你就在街头摆摊，先帮他们扎针，五欧一位，就按说明书扎他们看不懂。回国前，你再把这一套卖个好价钱，我有个朋友就干过这事。”后来我考虑了一下我小时候给洋娃娃扎针的水平，放过了法国人民……
当然，事实证明，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谁能料到，在阿维尼翁，我们的地摊会无人问津呢！在阿维尼翁的九天，前七天我们都在吃小天使冰淇淋和看完全听不懂的戏，直到最后两天感到时间来不及了，箱子里还有半箱货物必须清空才好回到巴黎购物。看，那时我还是对自己的商业头脑很有信心的，认为随便摆摆不愁卖不出。
第一次出摊，我看中了教皇宫旁边的一条小径，那是人们去教皇宫景点参观时的必经之路，我用我今年开始学习的风水知识测算了一番，感到那的确是个风水宝地——旁边就有一个拉小提琴卖唱的和一个直接要饭的。当我们把我们那块轧染围巾铺到地上时，那位要饭的还感到不高兴，这就是竞争啊！我们把《天龙八部》《九阴真经》一字摊开，旁边还有小提琴伴奏，一切真是美极了。
但是，过往的路人没有一个停下来打量我们的地摊。连小孩都对我们的货品不感兴趣。我迄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拉小提琴的同情的看了我们一眼。我就安排小菜去送了一本《葵花宝典》表达国际友谊。晚上，我和小菜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宿舍（在阿维尼翁我们和剧组住在学生宿舍里，一晚50欧一间），向剧组讲述了我们的惨状。导演说：“其实去年我们也想带点葫芦和中国结来和这里人交流交流的…结果发现这里没有传说中的热闹二手市场。你们节哀。”他还很好心地给建议我们第二天去小河边摆摊，因为小河边有很多酒吧和餐厅，傍晚时人来人往很多。
我那时隐约觉得，我们的货品不受欢迎是因为，外国人看！不！懂！中！国！字！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吧……可能以为我们是哪个倒霉剧组贴海报的。
但是带着剧组的祝福，第二天我和小菜又上路了。我还穿了件低胸大红旗袍以示决心，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比刘玉玲美吧。我们把摊摆在了一个卖奶茶的阿拉伯人隔壁，结果，他客似云来，我们门口罗雀。唯一有一位中年大妈对我们感兴趣，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一块话剧宣传板突然倒下了，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腿上，立刻把大妈吓跑了。当时我不顾自己的淤青，身残志坚地对大妈呼唤：COME BACK!COME BACK!但留给我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下，连阿拉伯小哥都看不下去了，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瓶冰水，示意我敷在淤青处，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在。那晚过后，我们打道回府，把本子全部送给了导演。他倒是很高兴。
稿子发在《文艺风象》2013年11月刊上
当时我们在一个村庄里，看当地人一遍一遍地冲洗一只大象的身体。午饭我没有吃饱，百无聊赖间，我问她，你这次旅行玩了东南亚不少地方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她简单地答：“2014年吧。”然后就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大象了。
但是听了她回答的我，如被五雷轰顶，傻在了当场。请注意，当时还是2013年年初，也就是说，她打算在外面玩！一！年！这种事对我的冲击力，不亚于我随意地问男朋友你到底偷偷存了多少钱然后他答也就一百来万那种感觉（当然这种事并没有发生）。听说别人还要在外面持续玩一年，而我仅仅是三天后就得从斯里兰卡返回上海上班，那真是天地变色啊。
后来我才了解到，猫力本来就以爱四处游玩闻名。这次的计划就是和男朋友在定下来结婚生孩子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们要用一年的时间，在地图上指哪儿去哪儿，什么伊朗啊、乌斯怀亚啊、格鲁尼亚啊，他们去的地方各个都像是电影《哈利·波特》的场景。
得知这一切后，我觉得我对我自己真是太差了。作为一个有计划的摩羯座，自打自己赚钱之后，我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每年必须去一个没去过的国家（或地区），以及每年重温一个我喜欢的国家（或地区）的旅行计划。迄今为止都实施的很好，每年都要重温的地方无非就是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或者日本，而走出亚洲实在是件耗费财力的事。
听了猫力的计划后，我的一切都乱了套。我想到了我的另外一位好友巫婆。生活在南京的她热爱民谣，经常自费跑东北啊、云南啊、雪山啊各地看音乐节，因而穷得要命。尽管如此，她还给自己安排了两次欧洲游。去年，她就沿着她最爱的电影《两生花》的脉络，跑了法国和波兰，硬是重温了女主角走过的场景，例如某波兰大广场。而今年，她又借钱三万，给自己搞了意大利、荷兰等迷幻之旅，实在是人穷志高，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我学习吗？——虽然最终出发前一天她找不到护照了，最终只能去了趟兰州用完了国庆假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了前面的这一系列的心理活动，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账户和男朋友的账户，最终决定带男闺蜜小菜一起去法国玩半个月。做出这一决定主要是由于，一，小菜有钱；二，男朋友没钱。
男朋友听闻这个噩耗，百般叮嘱我们：不许睡大床房啊！标间就算了……
我想去法国主要是由于那里有阿维尼翁戏剧节。也算是做了戏剧记者多年的一个梦想——这句话，得用“中国好声音”选手的语气来说。
有一次工作时我采访了一个北京的戏剧导演叫赵淼的，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他去年带剧目去阿维尼翁戏剧节的事情了。导演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说话的物种，他说那儿有个戏都是智障演的，一开始大家看不明白，都傻笑，后来才感觉人家有多牛B.那里还有很多穿着美貌的老爷爷老奶奶端着红酒看戏，多热闹啊。反正戏剧节期间，那里到处都是剧院，到处都是艺术节、观众。我当即抱住导演的大腿，要求成为他的随团记者。费用我自理，但是可以借着采访的名义看戏游玩。当时我默默感觉导演是个好人，直到后来我和小菜在阿维尼翁的停车场帮剧组义务刷了一夜海报时，天色渐渐亮起来了。我才明白，这世界没有免费的午餐……
去之前，多年没去过欧洲的我，给我和小菜制定了详细的法国计划。我对他说，到了法国，有二件事是最重要的，一是防盗；二是摆地摊。
防盗是因为听说巴黎非常之乱，有许多看起来很像阿三的青少年们，会结伴抢夺IPHONE。法国的朋友努力为我描述他们的模样：爱穿阿迪达斯，瘦腿裤。我听了感觉他们还蛮吸引人的，搭配得不错……到了老佛爷百货门口才发现，原来他们就是我们这里的翻版“小哈密瓜”党啊，只不过他们不顺便卖羊肉串。我那一年有一半时间都在全球出差（其实就是玩）的姐姐也特别提醒我，欧洲有种很流行的骗钱模式，就是拿着彩色的绳子走向你，看起来是祝福你的样子，他把绳子一旦套你手上你就走不掉了，必须给钱！后来在巴黎的圣心堂果然有小黑黑拿着绳子走向我和小菜，他才刚迈出一步腿，我和小菜就抱头鼠窜，把小黑黑给吓了一大跳……
摆地摊则是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三个字。我忘了自己从哪里听来欧洲的本子和笔都卖得很贵，中国元素又受欢迎。身为守财奴，我寄希望于靠摆地摊赚点路费回来。当即就吸取各方意见大肆淘宝。去过法国的巫婆建议我们购入那种写有《天龙八部》《降龙十八掌》的本子，“淘宝上一本三元，你们到那就卖三欧。对了，能不能顺便把我家有块用不着的檀香镇纸带过去卖了吧……”陈兜兜则建议我购买一套哈慈五行针，“法国人都很信这个的，你就在街头摆摊，先帮他们扎针，五欧一位，就按说明书扎他们看不懂。回国前，你再把这一套卖个好价钱，我有个朋友就干过这事。”后来我考虑了一下我小时候给洋娃娃扎针的水平，放过了法国人民……
当然，事实证明，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谁能料到，在阿维尼翁，我们的地摊会无人问津呢！在阿维尼翁的九天，前七天我们都在吃小天使冰淇淋和看完全听不懂的戏，直到最后两天感到时间来不及了，箱子里还有半箱货物必须清空才好回到巴黎购物。看，那时我还是对自己的商业头脑很有信心的，认为随便摆摆不愁卖不出。
第一次出摊，我看中了教皇宫旁边的一条小径，那是人们去教皇宫景点参观时的必经之路，我用我今年开始学习的风水知识测算了一番，感到那的确是个风水宝地——旁边就有一个拉小提琴卖唱的和一个直接要饭的。当我们把我们那块轧染围巾铺到地上时，那位要饭的还感到不高兴，这就是竞争啊！我们把《天龙八部》《九阴真经》一字摊开，旁边还有小提琴伴奏，一切真是美极了。
但是，过往的路人没有一个停下来打量我们的地摊。连小孩都对我们的货品不感兴趣。我迄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拉小提琴的同情的看了我们一眼。我就安排小菜去送了一本《葵花宝典》表达国际友谊。晚上，我和小菜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宿舍（在阿维尼翁我们和剧组住在学生宿舍里，一晚50欧一间），向剧组讲述了我们的惨状。导演说：“其实去年我们也想带点葫芦和中国结来和这里人交流交流的…结果发现这里没有传说中的热闹二手市场。你们节哀。”他还很好心地给建议我们第二天去小河边摆摊，因为小河边有很多酒吧和餐厅，傍晚时人来人往很多。
我那时隐约觉得，我们的货品不受欢迎是因为，外国人看！不！懂！中！国！字！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吧……可能以为我们是哪个倒霉剧组贴海报的。
但是带着剧组的祝福，第二天我和小菜又上路了。我还穿了件低胸大红旗袍以示决心，觉得自己再怎么也比刘玉玲美吧。我们把摊摆在了一个卖奶茶的阿拉伯人隔壁，结果，他客似云来，我们门口罗雀。唯一有一位中年大妈对我们感兴趣，说时迟那时快，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一块话剧宣传板突然倒下了，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腿上，立刻把大妈吓跑了。当时我不顾自己的淤青，身残志坚地对大妈呼唤：COME BACK!COME BACK!但留给我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这下，连阿拉伯小哥都看不下去了，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瓶冰水，示意我敷在淤青处，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在。那晚过后，我们打道回府，把本子全部送给了导演。他倒是很高兴。
稿子发在《文艺风象》2013年11月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