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的夜生活 [文/王音]
“这期杂志要做一个青岛夜生活的专题,不是色情的昂!”岛上某名记小姐来电说。
没有色的夜晚黑灯瞎火得怪恐怖的,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跟明花花的碎银般的月色叫板的五光十色早就存在了。
没有情的夜晚更不是人类喘气的夜晚,合法的情不法的情浪漫的情不很浪漫的情无不百分之九十九的在黑色下生发?
夜生活无法抽象地剥离色情文化,但这个题目又有那么点难言之隐,一洗还不能了之;那就留给专门人士去说吧。
我也就硬着头皮说点干巴巴的夜生活吧,谁叫我勤不着懒不着满口答应了那个声色诱人的名记小姐呢。
青岛的夜生活比较单调,一直比较单调;青岛人民的民风比较喜爱白天,一直比较热爱白天的敞亮远比黑夜的霓虹。
晚上9点后打烊的店面一片一片,晚上10点半常让人们吃闭门羹的事时有发生。这在南方的城市不可想像,就连小小的水镇也不可想像;看来移风易俗,并不那么小葱拌豆腐,这倒也说明了青岛人民的生活习惯一如既往,爱谁谁!
前半夜,会众最多的当数街上的夜市;延安二路上总是水泄不通,当代商城的街道上更是熙熙攘攘;辽宁路也渐次形成了气候,拆迁前的云南路无不热热闹闹。
前半夜,台东的大众饭馆最为火爆,尤其是某些极有规模的连锁火锅店;近两年登州路也不敢小瞧了,春夏是个绝好的案例。
前半夜,云霄路/闽江路等周遭的店面,今晚这个摸样,明晚又成了那个样子,反正也总有人进进出出。
还是前半夜,不过已经是不太遥远的昨天,对我来说;那时好像人人不很在意食欲,饭馆也不发达;那时,就连小脑不很发达的男男女女都愿意到舞厅去跳上一把;那时,人人的欲望还比较单一。后半夜,除了跑来跑去的一些出租车外,除了几条霓虹耀眼的街道外,这个城市基本已进入梦乡了;当然夏天来临时,梦乡的进入是要略晚一些了。
东部的一条僻静的小路上,过去有家“来今雨轩”茶馆式画廊还是通明瓦亮地到了许许多多个凌晨;玉生池里曾经的“乐邦”酒吧,一度在天主堂的背影下呼隆了无数个疯狂之夜;波西米亚分子常去的“猎人”酒吧,她的静谧也是近期的才完成的结果;时有乐队搅和的乐百森也变脸成了吃法国大餐的优雅餐厅了。
老杰克/自由人/摩加/新乐邦等依旧在散发着蒸馏酒的香气,依旧有人在那儿晃酒/撞冰/碰杯。
大陆市场旁边有十几家啤酒屋倒是通宵达旦哈着喊着,连一些外地人也知晓,他们也跟着青岛人叫“台东七路”或“台东八路”;散啤在此一统天下,百家姓在此能凑个差不多,五花八门的外号浑名在此满屋子与酒沫子一起飞溅,纯度高的青岛话在此还能不时入耳。
“哈上几杯”,“夜来俺可被你给灌大了!”,“又来愉作一下。”“特又哈滚了!”“哈个小酒”等行话天天被复制夜夜被叨叨。
我发现,与海边与东部的一些高级的酒店酒肆酒吧酒廊相比,东镇及老市北一带的一些啤酒屋似乎更加实诚;即便实诚的非常简陋,简陋的甚至非常寒碜。
我觉得,这样的夜生活特别丰沛,特别亲切特别夜生活。
喝清凉的大金属桶里的鲜啤酒,既成街头青岛的一个普遍现象,尤其在夜色阑珊下,铮明瓦亮的啤酒桶与互明互暗的月光争辉,铮明瓦亮的啤酒桶里尿出的金灿灿的麦香味的啤酒,爽得很爽得很,爽得还能认得自己是谁。
至于狂哈之后,是否还依然记得自己是谁,那就难得说清楚了。
“眼睛”的屋里屋外是哈声一片的,365个白天黑夜。华阳路大茅房旁边的“香香家”莫不如此。
临淄路下坡的“大姨家”,那间老屋,那个老柜台,那帮老酒鬼,那一桶桶和“眼睛”/“香香家”一个供货商的大散啤;叫人不分白天黑夜的一袋子一袋子的拎走,叫老的不老的新的不新的酒人从晚上饮到天方大白。
三教九流里不乏真知灼见者,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中间善良之辈大有人在。说的家长里短比电视里的生动,谈的话题比报纸上的丰富,讲述的故事比书本里有意思的多。
在公元2007年的上半截的夜生活中,单间/包房/酒吧/茶馆/沙龙等场所的精彩无比的黄段子我几乎没完整地记住一条,我反倒记住了几条与色情无缘的段子。在我看来,或许不是什么所谓能出彩的段子。
“嫩王大爷啥时候看走了眼了?那块东西一来咱青岛港,俺就看他不是个好鸟!”八十有三的老王头自斟自说。
“云南路那间小房终于要拆了,俺老婆真瞪不起他妈的死活眼来,老娘天天在发呆,她倒好,天天哼着小曲走来走去的。”大鼻子刘说。
一个平时很闷的老酒客,一个典型的三脚踹不出个响屁的老酒客,一个通常晚上九点以后必到“临淄路”去“上班”的老酒客,一个六十开外的长了一张令人一眼难忘的“旧社会”的老脸的老酒客;一晚,竟冷不丁从酒气里喷出一句:
“他奶奶的花生油涨价了!我记得以前的花生油可比猪肉便宜啊!那时候,花生油一斤才八毛三猪肉一斤八毛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