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年梦

岁末年初，这是我在南方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偶尔侧望窗外看不见飘雪的场景让我错觉自己还在北方尚未供暖的初春。
十九年前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北方夜深的寒冬，我脱离了母体温暖粘稠的子宫独自降生在这由不得人选择的世界。我常荒唐的想母亲回忆起这场景是否会后悔，还是仅仅轻叹一声命中注定……
年幼的我对母亲有一种本能的依恋，害怕她会离开我远走高飞。母亲的不甘现状由于我的存在多了太多牵绊。她若肯为自己更自私一些我或许就不会这么内疚。幼时我眼中的母亲是不务正业的，她不会像隔壁阿姨那样变着针法的织毛衣，她从未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我放学，她做的饭菜不如舅妈可口。母亲只是每天在旧报纸上画符一样的练字，不厌其烦的读着那饶舌的英文，逼我看我不喜欢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教我要像保尔柯察金一样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尽管在这之后我也仅仅背公式般记住了主人公的名字反复在心里默念着钢铁般的意志。囫囵吞枣的勉强读过几本名著，后来这些我幼时最讨厌书本坚定了我在小伙伴间军师的地位。“知识才是一个人受用一生的财富”现在我能面无羞愧的打出这句几年前的自己还不屑一顾的名言。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成长的力量，但时间一定改变了一些固执不变的东西。我常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又轻嘲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在母亲身上这得到了岁月最真实又残酷的验证。
逆骨初生的年纪，每与母亲争吵我总说她庸俗不堪，当我的话从嘴边轻易溜出时我瞥见母亲细纹丛生的眼角流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黯淡。我不相信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形容词竟会让一个饱经甘苦的妇人流露出少年才有的不被认可的失落，于是我凝神注视母亲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却只看见她早生华发的鬓颊。方才那少女般转瞬即逝的失落仿佛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幻觉……
想起母亲，我总是心怀愧疚。这些年因为我的追求自我，让她付出了大大小小难以衡量的代价，这代价里有千疮百孔的亲情，更多的是数不清的金钱和赔不尽的笑脸。
或许我对她的爱是那么难以启齿，怕有些话说来太过煽情，煽情得显得我们彼此依旧没有超凡脱俗。绝情得我几次离家不足一百公里而不曾回去看她一眼。或许她也是不想见到我的，她难得的平静生活不该被我以及我身上关乎前途天翻地覆的改变而打破，她沧桑的眉眼已经不起再多添一丝愁绪的苍凉。或许我是自私的，宁愿自己固执的坚称并无悔意也不愿看见她十几年辛苦付之东流后无奈的疲惫。
离家在外的游子，更深切的体会到”除了父母无人心甘情愿为你付出”这一真理。而在这之外我了心怀感恩回想母亲的种种神态竟也无暇为自己的处境挤出一丝苦笑。
“有些事情关乎古今，关乎经纶，关乎天地，因不知不伤及筋骨体肤我们不懂，又因不懂称其为无用。若以此说法世间万物皆百无一用，可那些不懂我们却又早晚会懂，懂了之后用或无用?”
我常与人争论一些即成的道理争一时意气，到对方哑口无言而沾沾自喜。也曾不无消极的想图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用?现今也只把一些话放在心底，无人倾吐便径自消化，生根发芽。对周身事少了一分戾气。
我悲哀的发现原来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回忆，回忆在生命中故去的人留下的点滴，用以对抗面前的艰难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