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习作40：缪斯
“你说，谁的话你能听？”
“莱杰。”
“是谁，我去找他！”
“希斯•莱杰，他死了……”
他笑起来，忍着不笑出声音，平静看着我，我坐在他床上，看着他收拾行李，他的床整洁而干净，蓝色条纹的床单，有淡黄色的小花，枕头是荞麦枕芯，枕套是紫色，枕头下是叠好的被子，棉花被，被套白色，有零星的蓝花，不过，只要我来，他的床上很快就一团糟，我喜欢靠在他的枕头上，闻着那里清香的味道，他说那是枕芯里野菊、香草和茶叶的缘故。
“我说，能有我够得到的人吗？”
“就是你了！”
我才不信，如果他能听我的话，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为了一个只是利用自己的男人离开北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不能不去吗？”我很想像个真正的女孩子那样挽留住他，但话说出来，却还是男孩子气十足。
“给我写信……我不要电子的……”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接着，他拿出一幅画，“你看……弗美尔……”
画中是一个正在写信的女子，头戴发带，手持着鹅毛笔，她正望着画外，微笑着，仿佛在嗔怪着有人打扰了她。
“他是多喜欢珍珠啊……”
我注意到，画中的女子戴着珍珠耳环，桌上还有一串珍珠项链。
“多么安静……是吗……衣服，椅子，还有珍珠项链，他其他的画也都出现了……”他讲着，又拿出一幅画，这幅画是一个女子在窗前读信，“你看，弗美尔的窗，一定是在渴望着什么，还有床上的水果，是婚姻外情感的隐喻，窗上的帘，她身后的帘……”
“你给他画的？”尽管我总是很着迷他和我讲他喜欢的画，但我现在心很乱。
“这几幅，是我自己的……卖的画都在画廊……”
“你也会给自己画画？”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狠心，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一直这么给一个利用他的人画画，去临摹那些粗俗艳丽的油画，白白浪费着自己的才华，我曾一次次看到他默默比着一张照片或者什么印刷品画着，就像一台绘画的机器。
“你再看看这幅画好吗……”他眼睛流露着渴求，让人无法拒绝，这幅画是一个画家正在给窗口的一个蓝衣女子画像，蓝衣女子头戴桂冠，手执一个长柄喇叭，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书，“绘画的寓言……这女子是历史的缪斯，喇叭和书是她的象征，看到画家头顶的吊灯吗，仿佛凭空悬在那里，好像形成了一种压迫……”
“你为什么要无偿这么给他画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我实在没心情听他讲画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许知道……”
“你知道他有老婆吗？”
“再听我讲讲好吗……”他又是同样恳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画画的时候，我是不在的，如果可能，我只想去那个时代，只是个画师，就像现在一样，你看到吗，弗美尔的画，多么平静，但他的内心又是多么压抑……”
“他都知道吗？”
“其实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我不在意……”
“他从没给过你钱吗？”
“他给我了别的……”他微笑着，仿佛和你的思考一直在两个世界，“你看画里的地图了吗，看上面的折痕，就是在十七世纪的荷兰，他的画里，好多都有一副地图，他一定心里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世界，还有，就是信，可能都是情书吧，都是女人在写……”
“你觉得和你很像吗？”
“他多么渴望挣脱开……”
“你呢，你为什么不能离开他，你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赚钱，他一直在利用你！”
“多么渴望，但做不到啊！”
我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其实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说服他，我只是不想失去他，我记得在我们第一次在一个画展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无意和我讲起画里的故事，他一件长衬衫，挽着袖子，总是一只手托着下颚，静静在一幅画前呆上好久，然后静静和你讲里面的故事和他的感受，那时他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最被寄予希望的一个，可是现在，他却只是在一个小画廊，做些临摹油画的事情，而且，是给一个我看来卑鄙自私的家伙干着白活儿。
“你就没有渴望的生活，自己的梦想吗？”
“画画啊，我一直在画呢……”他好像不理解我这个问题。
“你是在给别人画，而且，给别人赚钱！”
“我就是个画师啊……你看那幅画，你觉得画里那人怎样的，他为什么要画一个历史的缪斯呢？为这个，他要画上一年，画上两年，为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那就是他，他在画自己呢！”
“可那是创作，你是在临摹，廉价的复制品……”
“一样的……你看那缪斯，还有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还有写信的女子……”
“怎么？”
“你觉得我这几幅画是复制品吗？”
“是啊……”
“我需要有人对话啊……”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苦涩，但我不能理解。
“画画，对你来说，是藏身，是庇护所吗？”我只能这样小心猜测着。
他点点头，沉默了，开始继续收拾东西，我并不帮他，只是静静看着他，贪婪看着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吃的炒面，我早早吃完后，看着他一根一根夹起来吃，如果可能，我倒希望能和他换个性别了，有多久了，六年过去了吗，他就这样莫名爱上一个画廊的主人，一个已婚的男人，无法自拔，而我，只能静静陪着他，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静静听他讲各种有意思的轶事，他并不常常讲到自己，但我从他的那些故事里能猜到他的心思，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可以，不知道那个他爱上的男人，是不是有一点点理解他。
“我和他表白过……”他低着头，我很想看他的眼睛，可他躲闪着
“然后呢？”
“没有了……其实，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了……我说，我会一直为你画画……”
“完了？”
“其实，根本不用说什么……”
“你们……”
“为什么，我这么说的时候，觉得很难过呢？”
他摇摇头，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箱子，绘画的工具都已经装好，画架和衣柜一些大件不再带走了，窗边一小盆植株不知道是什么，他看了看窗外。
“我只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要么在一起，要么就是等着和他在一起……”
“他都不知道你是……”
“小时候，我和爷爷一起生活，记得我说过吗，那时我就喜欢画画……那时总有几个孩子欺负我，有一次他们以为我给老师告状了，就在厕所打我，那时我以为我一定要死了……后来，我就画了那几个孩子，还给他们每个人都画上方框，不久，有个孩子死了，我一直觉得是我干的……”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不会，不过那时候，我高兴过，觉得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事情了！”他笑起来。
“你以后，真自己生活了，你行吗？”我这么问他，其实，我知道，我是在问我自己，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我该怎么生活。
“你会写信给我，对吗？”他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又想到写信。
“好，我写就是……”
“真的，你要写，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他静静看着我，我想哭，但不敢，我能想象，未来没有他的日子，我最思念的一定是他这样静静看着我的样子。
“你会很快忘了我，你想的都是他，我就没觉得有我……”我赌气说着，我知道我是在吃醋了，我只是无法理解。
“这几幅画，是给你的……”他把几幅临摹的弗美尔的画给我。
“这不是你给自己画的吗？”
“是给你的……”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都没有你吗，其实，我那个藏身的地方，就是你啊……”
“可是我们……”我有些困惑，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是情侣。
“你看呢……”他拉起我，到墙上的镜前，让我看自己的样子，一个有些粗俗，平庸，粗糙的女孩子，然后他又把画给我看，“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什么样子了？”
不是他说，我可能真忘了，我又看那几幅画，看着那些画中的女人，隐约觉得竟然是我的样子。
“是我？”我不能确定。
“所以，你要写信，好吗……”
他微笑望着我，我心想，这个可恶的画师，我想到那幅“绘画的寓言”，心想，不用等那吊灯掉下来了，我倒想用手里的书和那喇叭砸他的脑袋了！
“莱杰。”
“是谁，我去找他！”
“希斯•莱杰，他死了……”
他笑起来，忍着不笑出声音，平静看着我，我坐在他床上，看着他收拾行李，他的床整洁而干净，蓝色条纹的床单，有淡黄色的小花，枕头是荞麦枕芯，枕套是紫色，枕头下是叠好的被子，棉花被，被套白色，有零星的蓝花，不过，只要我来，他的床上很快就一团糟，我喜欢靠在他的枕头上，闻着那里清香的味道，他说那是枕芯里野菊、香草和茶叶的缘故。
“我说，能有我够得到的人吗？”
“就是你了！”
我才不信，如果他能听我的话，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为了一个只是利用自己的男人离开北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不能不去吗？”我很想像个真正的女孩子那样挽留住他，但话说出来，却还是男孩子气十足。
“给我写信……我不要电子的……”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接着，他拿出一幅画，“你看……弗美尔……”
画中是一个正在写信的女子，头戴发带，手持着鹅毛笔，她正望着画外，微笑着，仿佛在嗔怪着有人打扰了她。
“他是多喜欢珍珠啊……”
我注意到，画中的女子戴着珍珠耳环，桌上还有一串珍珠项链。
“多么安静……是吗……衣服，椅子，还有珍珠项链，他其他的画也都出现了……”他讲着，又拿出一幅画，这幅画是一个女子在窗前读信，“你看，弗美尔的窗，一定是在渴望着什么，还有床上的水果，是婚姻外情感的隐喻，窗上的帘，她身后的帘……”
“你给他画的？”尽管我总是很着迷他和我讲他喜欢的画，但我现在心很乱。
“这几幅，是我自己的……卖的画都在画廊……”
“你也会给自己画画？”
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狠心，我实在无法理解他一直这么给一个利用他的人画画，去临摹那些粗俗艳丽的油画，白白浪费着自己的才华，我曾一次次看到他默默比着一张照片或者什么印刷品画着，就像一台绘画的机器。
“你再看看这幅画好吗……”他眼睛流露着渴求，让人无法拒绝，这幅画是一个画家正在给窗口的一个蓝衣女子画像，蓝衣女子头戴桂冠，手执一个长柄喇叭，另一只手捧着一本书，“绘画的寓言……这女子是历史的缪斯，喇叭和书是她的象征，看到画家头顶的吊灯吗，仿佛凭空悬在那里，好像形成了一种压迫……”
“你为什么要无偿这么给他画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我实在没心情听他讲画的事情。
“我不知道……也许知道……”
“你知道他有老婆吗？”
“再听我讲讲好吗……”他又是同样恳求的眼光看着我，“我画画的时候，我是不在的，如果可能，我只想去那个时代，只是个画师，就像现在一样，你看到吗，弗美尔的画，多么平静，但他的内心又是多么压抑……”
“他都知道吗？”
“其实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我不在意……”
“他从没给过你钱吗？”
“他给我了别的……”他微笑着，仿佛和你的思考一直在两个世界，“你看画里的地图了吗，看上面的折痕，就是在十七世纪的荷兰，他的画里，好多都有一副地图，他一定心里渴望自由，渴望外面的世界，还有，就是信，可能都是情书吧，都是女人在写……”
“你觉得和你很像吗？”
“他多么渴望挣脱开……”
“你呢，你为什么不能离开他，你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赚钱，他一直在利用你！”
“多么渴望，但做不到啊！”
我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其实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说服他，我只是不想失去他，我记得在我们第一次在一个画展见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无意和我讲起画里的故事，他一件长衬衫，挽着袖子，总是一只手托着下颚，静静在一幅画前呆上好久，然后静静和你讲里面的故事和他的感受，那时他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也是最被寄予希望的一个，可是现在，他却只是在一个小画廊，做些临摹油画的事情，而且，是给一个我看来卑鄙自私的家伙干着白活儿。
“你就没有渴望的生活，自己的梦想吗？”
“画画啊，我一直在画呢……”他好像不理解我这个问题。
“你是在给别人画，而且，给别人赚钱！”
“我就是个画师啊……你看那幅画，你觉得画里那人怎样的，他为什么要画一个历史的缪斯呢？为这个，他要画上一年，画上两年，为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那就是他，他在画自己呢！”
“可那是创作，你是在临摹，廉价的复制品……”
“一样的……你看那缪斯，还有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还有写信的女子……”
“怎么？”
“你觉得我这几幅画是复制品吗？”
“是啊……”
“我需要有人对话啊……”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苦涩，但我不能理解。
“画画，对你来说，是藏身，是庇护所吗？”我只能这样小心猜测着。
他点点头，沉默了，开始继续收拾东西，我并不帮他，只是静静看着他，贪婪看着他，突然想到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饭，他吃的炒面，我早早吃完后，看着他一根一根夹起来吃，如果可能，我倒希望能和他换个性别了，有多久了，六年过去了吗，他就这样莫名爱上一个画廊的主人，一个已婚的男人，无法自拔，而我，只能静静陪着他，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静静听他讲各种有意思的轶事，他并不常常讲到自己，但我从他的那些故事里能猜到他的心思，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可以，不知道那个他爱上的男人，是不是有一点点理解他。
“我和他表白过……”他低着头，我很想看他的眼睛，可他躲闪着
“然后呢？”
“没有了……其实，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了……我说，我会一直为你画画……”
“完了？”
“其实，根本不用说什么……”
“你们……”
“为什么，我这么说的时候，觉得很难过呢？”
他摇摇头，把最后几件衣服塞进箱子，绘画的工具都已经装好，画架和衣柜一些大件不再带走了，窗边一小盆植株不知道是什么，他看了看窗外。
“我只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要么在一起，要么就是等着和他在一起……”
“他都不知道你是……”
“小时候，我和爷爷一起生活，记得我说过吗，那时我就喜欢画画……那时总有几个孩子欺负我，有一次他们以为我给老师告状了，就在厕所打我，那时我以为我一定要死了……后来，我就画了那几个孩子，还给他们每个人都画上方框，不久，有个孩子死了，我一直觉得是我干的……”
“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不会，不过那时候，我高兴过，觉得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事情了！”他笑起来。
“你以后，真自己生活了，你行吗？”我这么问他，其实，我知道，我是在问我自己，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我该怎么生活。
“你会写信给我，对吗？”他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又想到写信。
“好，我写就是……”
“真的，你要写，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他静静看着我，我想哭，但不敢，我能想象，未来没有他的日子，我最思念的一定是他这样静静看着我的样子。
“你会很快忘了我，你想的都是他，我就没觉得有我……”我赌气说着，我知道我是在吃醋了，我只是无法理解。
“这几幅画，是给你的……”他把几幅临摹的弗美尔的画给我。
“这不是你给自己画的吗？”
“是给你的……”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都没有你吗，其实，我那个藏身的地方，就是你啊……”
“可是我们……”我有些困惑，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是情侣。
“你看呢……”他拉起我，到墙上的镜前，让我看自己的样子，一个有些粗俗，平庸，粗糙的女孩子，然后他又把画给我看，“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什么样子了？”
不是他说，我可能真忘了，我又看那几幅画，看着那些画中的女人，隐约觉得竟然是我的样子。
“是我？”我不能确定。
“所以，你要写信，好吗……”
他微笑望着我，我心想，这个可恶的画师，我想到那幅“绘画的寓言”，心想，不用等那吊灯掉下来了，我倒想用手里的书和那喇叭砸他的脑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