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叙事：艰苦的岁月（二）
早上四五点钟，朦朦的夜色让昏睡的人更加惬意。睡梦中的我听见了窗户上的蛐蛐声，还有老鼠在墙孔里打洞的声音。在公鸡喔喔喔地叫了两遍后，我听到了门开的声音，母亲来到我的床头边，把我轻轻摇起来。她说：“起吧！该上山了！”我睁开劳累困顿的眼睛，透过窗户纸看见西边天空中还没有褪下的月晕。我使劲摇了摇头，使自己清醒清醒。
“走吧！趁着早，咱娘俩再上山弄点树枝子吧！也不能光烧炭啊！炭这么贵了！听话！快起！”我奋力地爬起来，可是眼睛还是睁不开。母亲推门走到院子里，她拿着扫帚就着月光窸窸窣窣地扫着落叶，明媚的月光在母亲的脚下铺了一地如纱网，我分明看见那是母亲在扫着月光。她温柔的背影像是菩萨。
我一个打滚翻起来，麻利地穿上衣服，提上布鞋出门，我又发现母亲正在院子里磨镰刀，旁边有一个水盆子，她不时地向磨刀石上洒水，磨刀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磨完了镰刀，母亲用拇指就着镰刀蹭了蹭，试试锋利程度。她说：“你去把那把斧子拿过来。”我拿过斧子，母亲又说：“你先去屋里吃个煎饼吧，吃完了咱就上山！”
我走到堂屋里，堂屋里没有开灯，看不见。我伸手打开了灯。屋外立刻传来母亲的训斥声：“你开什么灯？还怕别人不知道吗？混账！关了！”我只得关了灯，我蹲坐在黑暗中，就着一个咸菜，嘎巴嘎巴地嚼着那索然无味的煎饼。在我硬着头皮吃完了一个煎饼后，母亲已经把镰刀斧子都磨好了。她把绳子束好了，绑在担子上。把斧子递给我，我接了斧子，掖在了腰后。
我们轻轻地开了大门，一股冷风铺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母亲埋怨道：“回去穿上点衣服，再去穿个褂子！你看看你冻得跟个猴子似的！”我随口说道：“穿什么穿！这是去干活，又不是去旅游！还怕冷吗？”母亲嘴里吐出两个字：“作死！”她没有再勒令我回去，因为一会儿天确实热了。
这是我和母亲上山去弄烧火柴的一幕，这在村里是明令禁止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村里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人都是在早上或者晚上去山上砍树。在农村里，树枝子要属最好的烧火柴了，既结实烟灰又少。我和母亲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凌晨四五点钟就摸黑上山了。我们现在已经轻车熟路，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走在月光下，相顾无言，只是一前一后地走。我看到东边的天空在慢慢地变白，随后又由白变黄，最后变红……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山上。山上有咕咕咕叫的猫头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不时窜过来一只野兔子什么的，吓你一跳。我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斧子。便无所畏惧。
我脱了外上衣，只穿了一件背心，腰里掖着斧头，蹭蹭蹭几下就爬上了一棵树，我双腿骑在树枝子上，左手抓着树干，右手操起斧头就砍。不过我砍的都是的小树枝，大树枝砍下来也没用。小树枝子哗哗地往下落，母亲在下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我们一会儿就弄满了一挑子。母亲让我下来，我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不巧，却一脚踩在了一个树枝子上，尖尖的树枝子穿过布鞋插进了我的脚掌里。
东边的太阳已经出现了红光，天马上就明朗了。母亲急了。她一把抓过我的脚，脱下我的鞋扔在一边，用牙齿咬住自己脖子里擦汗的毛巾，另一只手哧啦一声就把毛巾撕了。缠在我的脚背上。系了一个扣。这个动作太麻利了，至今我还没有见过比母亲更麻利的人。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咬着牙关看着母亲，豆大的汗珠子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母亲说：“别哭！要哭回去再哭！咱现在得赶快回家！快起来回家！”母亲扯过担子，挑上两捆树枝子，她钻到担子下面，弓着腰，她一咬牙关，担子都弯了，发出痛苦的声音，母亲竟然没有站起来。因为这都是新鲜的树枝子，实在是太重了。她又试了几次，都没有起来。我在旁边看着。母亲喊道：“还站着干什么？帮我拖一下后面！”我双手抱住了后面，拼尽了全力，母亲终于把一挑子树枝挑在了肩上。我拿过我的布鞋，三下两下穿上，跟在了母亲后面。我们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去。
我看着母亲一边走一边拿着毛巾擦汗，她呼呼地喘气，她走得奇快，越走越快，我都跟不上了。我看到母亲的脸在慢慢地变红，变白，最后她不再流汗了，因为，她的汗都流干了。
在我们走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天明了。很多人家起来了，我们从别人家门面前走过，很多人惊奇地看着我和母亲。母亲不管不顾，甚至她早已忘记了我是她的儿子。她只是在前面走。我拿着斧子和镰刀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
有人对母亲说：“哎，小光他娘，这么早就上山了吗？”母亲只是红着脸，随口“嗯”的答应了一声。有人对我说：“小光，你们怎么天天上山啊，你家里的柴火烧不了了吧？呵呵呵……”我年少不懂事，随口就说：“没有烧不了，烧完了都，不然我们还上山啊！”他们听到我的话，哈哈笑几声。在前面的母亲转头对我说：“光！快走！”他们这些话里分明包含着鄙视和怀疑。
那天，母亲在很多熟悉乡亲的注目下挑着一担树枝子坚持走到了家。我知道沉重的不只是她肩上的负担，更是他内心的负担。就在母亲进门的一瞬间，她扔下挑子，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要是早点上山就不用被别人看到了。她抚摸着我的头说她自己丢人没事，让孩子也跟着丢人。母亲一边哭一边擤鼻子。接着把鼻涕抹在了沾满泥土的布鞋上，像是胶水一样。
她一边哭着一边脱下我的鞋看着我的伤口，她把我脚上的毛巾解了下来，伤口已经快结痂了。她说：“无论做啥事情，总会有人在背后说你，不管你做的是对是错，但是只要你记住，只要自己的内心坚定勇敢，就不用害怕别人的风言风语。”
“有很多人，好吃懒做，看见别人弄了东西就眼馋，自己又舍不得花力气去干活，还去说别人，这种人太多了……”母亲又拧了一把鼻涕对我说道，“我知道咱们上山砍柴这是不允许的，可是村长贪污了多少钱，他把修路的几十万块钱都自己贪了，谁知道，知道了又有谁敢说？”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母亲双手捧起我的脚，她再次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她说：“以后就算再疼也不能在别人面前哭鼻子，今天我就算是累死在路上，我也会坚持到家，我也不会让那些孙子看笑话！这些你都要记住！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记住！”
这是我看到坚强的母亲第一次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仍是深深的感动和敬佩。
那一年，我十岁。
2013年10月28日晚12点
“走吧！趁着早，咱娘俩再上山弄点树枝子吧！也不能光烧炭啊！炭这么贵了！听话！快起！”我奋力地爬起来，可是眼睛还是睁不开。母亲推门走到院子里，她拿着扫帚就着月光窸窸窣窣地扫着落叶，明媚的月光在母亲的脚下铺了一地如纱网，我分明看见那是母亲在扫着月光。她温柔的背影像是菩萨。
我一个打滚翻起来，麻利地穿上衣服，提上布鞋出门，我又发现母亲正在院子里磨镰刀，旁边有一个水盆子，她不时地向磨刀石上洒水，磨刀石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磨完了镰刀，母亲用拇指就着镰刀蹭了蹭，试试锋利程度。她说：“你去把那把斧子拿过来。”我拿过斧子，母亲又说：“你先去屋里吃个煎饼吧，吃完了咱就上山！”
我走到堂屋里，堂屋里没有开灯，看不见。我伸手打开了灯。屋外立刻传来母亲的训斥声：“你开什么灯？还怕别人不知道吗？混账！关了！”我只得关了灯，我蹲坐在黑暗中，就着一个咸菜，嘎巴嘎巴地嚼着那索然无味的煎饼。在我硬着头皮吃完了一个煎饼后，母亲已经把镰刀斧子都磨好了。她把绳子束好了，绑在担子上。把斧子递给我，我接了斧子，掖在了腰后。
我们轻轻地开了大门，一股冷风铺面而来，我打了一个寒颤，母亲埋怨道：“回去穿上点衣服，再去穿个褂子！你看看你冻得跟个猴子似的！”我随口说道：“穿什么穿！这是去干活，又不是去旅游！还怕冷吗？”母亲嘴里吐出两个字：“作死！”她没有再勒令我回去，因为一会儿天确实热了。
这是我和母亲上山去弄烧火柴的一幕，这在村里是明令禁止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村里干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多人都是在早上或者晚上去山上砍树。在农村里，树枝子要属最好的烧火柴了，既结实烟灰又少。我和母亲已经不止一次地在凌晨四五点钟就摸黑上山了。我们现在已经轻车熟路，没什么好怕的。
我们走在月光下，相顾无言，只是一前一后地走。我看到东边的天空在慢慢地变白，随后又由白变黄，最后变红……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山上。山上有咕咕咕叫的猫头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不时窜过来一只野兔子什么的，吓你一跳。我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斧子。便无所畏惧。
我脱了外上衣，只穿了一件背心，腰里掖着斧头，蹭蹭蹭几下就爬上了一棵树，我双腿骑在树枝子上，左手抓着树干，右手操起斧头就砍。不过我砍的都是的小树枝，大树枝砍下来也没用。小树枝子哗哗地往下落，母亲在下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我们一会儿就弄满了一挑子。母亲让我下来，我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不巧，却一脚踩在了一个树枝子上，尖尖的树枝子穿过布鞋插进了我的脚掌里。
东边的太阳已经出现了红光，天马上就明朗了。母亲急了。她一把抓过我的脚，脱下我的鞋扔在一边，用牙齿咬住自己脖子里擦汗的毛巾，另一只手哧啦一声就把毛巾撕了。缠在我的脚背上。系了一个扣。这个动作太麻利了，至今我还没有见过比母亲更麻利的人。
眼泪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咬着牙关看着母亲，豆大的汗珠子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母亲说：“别哭！要哭回去再哭！咱现在得赶快回家！快起来回家！”母亲扯过担子，挑上两捆树枝子，她钻到担子下面，弓着腰，她一咬牙关，担子都弯了，发出痛苦的声音，母亲竟然没有站起来。因为这都是新鲜的树枝子，实在是太重了。她又试了几次，都没有起来。我在旁边看着。母亲喊道：“还站着干什么？帮我拖一下后面！”我双手抱住了后面，拼尽了全力，母亲终于把一挑子树枝挑在了肩上。我拿过我的布鞋，三下两下穿上，跟在了母亲后面。我们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去。
我看着母亲一边走一边拿着毛巾擦汗，她呼呼地喘气，她走得奇快，越走越快，我都跟不上了。我看到母亲的脸在慢慢地变红，变白，最后她不再流汗了，因为，她的汗都流干了。
在我们走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完全天明了。很多人家起来了，我们从别人家门面前走过，很多人惊奇地看着我和母亲。母亲不管不顾，甚至她早已忘记了我是她的儿子。她只是在前面走。我拿着斧子和镰刀一瘸一拐地走在后面。
有人对母亲说：“哎，小光他娘，这么早就上山了吗？”母亲只是红着脸，随口“嗯”的答应了一声。有人对我说：“小光，你们怎么天天上山啊，你家里的柴火烧不了了吧？呵呵呵……”我年少不懂事，随口就说：“没有烧不了，烧完了都，不然我们还上山啊！”他们听到我的话，哈哈笑几声。在前面的母亲转头对我说：“光！快走！”他们这些话里分明包含着鄙视和怀疑。
那天，母亲在很多熟悉乡亲的注目下挑着一担树枝子坚持走到了家。我知道沉重的不只是她肩上的负担，更是他内心的负担。就在母亲进门的一瞬间，她扔下挑子，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她说要是早点上山就不用被别人看到了。她抚摸着我的头说她自己丢人没事，让孩子也跟着丢人。母亲一边哭一边擤鼻子。接着把鼻涕抹在了沾满泥土的布鞋上，像是胶水一样。
她一边哭着一边脱下我的鞋看着我的伤口，她把我脚上的毛巾解了下来，伤口已经快结痂了。她说：“无论做啥事情，总会有人在背后说你，不管你做的是对是错，但是只要你记住，只要自己的内心坚定勇敢，就不用害怕别人的风言风语。”
“有很多人，好吃懒做，看见别人弄了东西就眼馋，自己又舍不得花力气去干活，还去说别人，这种人太多了……”母亲又拧了一把鼻涕对我说道，“我知道咱们上山砍柴这是不允许的，可是村长贪污了多少钱，他把修路的几十万块钱都自己贪了，谁知道，知道了又有谁敢说？”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母亲双手捧起我的脚，她再次心疼地流下了眼泪，她说：“以后就算再疼也不能在别人面前哭鼻子，今天我就算是累死在路上，我也会坚持到家，我也不会让那些孙子看笑话！这些你都要记住！以后你走到哪里都要记住！”
这是我看到坚强的母亲第一次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仍是深深的感动和敬佩。
那一年，我十岁。
2013年10月28日晚12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