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男演员想起来，几年前，他在一个产品发布会上跳的舞，实在是太丢人了，主要的是，太没有技术含量。正因为这样，他才跳成那样的。而，当时的女主持人正是她（现在的女演员）。音响当然是，永远都听不太清，底下的人都拿手机拍照。只有她一个人显得那么漂亮？即，不合理，即，她使现场充满了性欲，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他可以干她。
她在照镜子，是一个长方形的镜子。他已经走到门口那里了，说，别照了，快来不及了。镜子里有他的一部分。他想了一会儿，把身子细微地挪了几厘米。他瞥了一眼盘盘（导演）和摄影师（此时镜头已经完全在女演员身上了，完全的熟练才能做到这一瞥）。女演员突然身子一动，跑进了卫生间。盘盘说，停。人群开始互为走动，房间因此而变形。盘盘没怎么移动，因为他就近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男演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低声说了一句阴险。卫生间的门还是关着，女演员的助理跑过去敲门，女演员说，等一会儿。
女助理朝左边的那个房间走去，她看到灯光师和摄影师站在房间窗口聊天。盘盘也在看窗外，外面的天气很好，第一眼注意到的当然是那几栋高楼，都是商业楼，没有自己的这个楼高，这是因为他所在的这个楼，是小区最挨近外面的楼，即最挨近马路的楼。意识到这点后，才会开始注意起马路。虽然总是有车跑过，但因为天气的原因，感觉它很安静。灯光师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卫生间里正好响起哗哗的水声，因此，他本来是朝盘盘这边走，折了个方向，走向卫生间。现在，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男演员坐中间，两边是导演和女演员。
男演员说，导演，你最近不怎么往杜总那跑了。
盘盘说，你还不知道吗。
男演员说，知道什么。
男演员说，那事是真的？
盘盘说，往后看吧，我觉得会出事。不好说。
女演员玩起了手机，十个手指甲都涂成了红颜色。两个人，盘盘和男演员，都看起了十个手指甲。盘盘说，时尚，你们对时尚怎么看。
男演员说，我觉得杜总就挺时尚的。
盘盘说，别说他了。我认真的。
女演员说，导演怎么看呢。
盘盘说，我记得你是浙江人吧。
女演员说，是啊。
盘盘问男演员，你呢。
男演员说，我跟导演一样，都是江西人。
盘盘说，你们应该不知道黄元申这个人吧。
男演员说，我知道，估计她不知道。
女演员摇了摇头，所以还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盘盘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消息，说是黄元申到我们江西一个庙里出家了，后来又还俗了。我就很感慨啊，不是说他后来还俗，而是他为什么会在江西出家。我想到他到江西后，原来香港的那种，怎么说，一种高科技的东西，是不是就没有了，你知道江西毕竟挺穷的。这就是说，他最后肯定融入江西的，那么，你们说，他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时尚，怎么理解呢，你们有没有觉得，掌握最新科学技术的人才是最时尚的人。这一点，有的明星会非常敏感。因为他很焦虑啊，越想时尚就越觉得自己要懂最新科技，可是又确实不懂。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啊。
女演员说，我们现在还算不上是明星呢。
男演员说，怪不得我永远当不了导演，哈哈。
盘盘说，你啊。
男演员说，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要开发大脑，左脑和右脑都开发，一直开发，怎么说来着，根本停不下来。
女演员先笑了起来，导演也跟着笑了，导演的笑带动了女演员的笑，使她变成了大笑，女演员的大笑却减弱了导演的笑。卫生间里又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灯光师走了出来。他没有走向左边的大厅，是他们的笑声阻止了他吗？他深信此时走到大厅，自身利益会遭到损害。于是他悄悄地走到右边，侧耳听了一会儿那个房间里的声音，听不到什么声音，门还是关着。
男演员走过去，敲卫生间的门。门打开了，女演员一脸痛苦，坐在马桶上。垃圾桶里有一条带血的卫生棉。
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盒，打开，倒出了三粒，他把一粒塞回盒子，剩下的两粒递给女演员。盘盘说，停。
他们停了下来。盘盘走过去，对男演员说，你戏太多了，不用倒出来三粒，要有一种广告效果，你明白吗，一种省略效果，我要看到的是你倒出口香糖，然后你把口香糖递给她，就这么多，明白吗。再来一次。
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盒，打开，倒出口香糖，递给了女演员。然后，他把门轻轻地带上。（整个过程里，灯光师不屑一顾的神情，难道能瞒过盘盘吗，而且，就在盘盘最以为它是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时，它又恰好不是了……是什么支撑着他不受干扰，或自以为不受干扰呢，继续保持那一开始的激情，因为，广告是需要激情的。是刚才休息时，窗外呈现出的一切吗。）吃盒饭的时候，朱金走了出来。导演对他说，估计明天还得拍一天。
朱金说，没关系，反正房子都闲着的。还是早上来？
导演点点头，说，其实主要是血浆还没准备好。
朱金说，呵呵，我明白。
垃圾桶装不下饭盒，朱金找来了一个大塑料袋，把饭盒都倒了进去。这个大塑料袋被放在左边的那个房间里。令人意外，一段时间后，飞来了几只苍蝇，围着它转，有的搭在扎起来的袋口上，有的在上方飞着。袋口并没有打结，只是用螺旋的手法拧起来而已。朱金想，苍蝇，使人厌烦。厌烦，有一种使时间和注意力精细划分的效果。朱金走回房间，关上门，走到电脑前面，坐下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所谓的屏幕，并不纯粹，不是整个都是液晶的，液晶的左右两边，分别是相等的一小段合金材料（？），上下两端，也是如此。只是左右两边的材料长度要比上下的长。因此，而出现一个错觉：右边的材料长度要比左边的材料长。这个想法折磨着他，他起身，弯腰对着右边的材料吹气：脑袋和嘴巴保持不动，只是嘴角来回变动方向，先往右边吹，再往左边吹，如此往复，当他觉得快要达到平衡的时候，这种快要达到平衡的想法又横空出世，阻止他停下来，他觉得出现了新的不平衡，于是往右边吹气的力度稍稍加大，然后再左边，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慢慢地感到气虚，出现类似狗在喘气的声音，感到胸腔某个部位在透支了，于是慢慢调整意识，告诉自己，快要结束了，也许就是下一次。
朱金来到最左边那个房间，拎起塑料袋，出去了。
灯光师来到朱金房间前，门并没有锁，一拧就开。他拧开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进去。也并没有把门完全关上。他往回走，在拐角处碰到了男演员。灯光师一直走到最左边那个房间，一走进来，身体马上靠住了墙。男演员推开门，走了进去。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张大床，马上又意识到，它没什么特别的嘛，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呢。他走到电脑前，坐下来。电脑没有关，他晃动了一下鼠标，任务栏里有两个“我的电脑”，一个浏览器任务，一个记事本。他点击桌面上的“我的电脑”，打开各个盘快速地看了一下，然后，他才点出了任务栏里的记事本。是一个小说吗？因为居中的题目写着“中篇小说”四个字，后面跟着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何不叫中间小说呢”。没怎么看内容，密密麻麻的有什么好看的。他把拉条拉到最底下，然后又拉了回来。
男演员走过去，敲卫生间的门。因为已经很长时间了，并没有听到抽水马桶的声音。女演员打开了门，男演员把门关上。女演员在照镜子，一个正方形镜子。男演员走过去，双手掐住她脖子，很快她就满脸通红了，两只手往后乱抓，整个身体往后倒，想这样来压倒他吗。不可能的，他也跟着往后倒，如此一来她就等于是在做无用功了。女演员的眼睛越睁越大了，两只手不再往后抓了，而是勉强地抵在水池台沿，几乎是以够的方式在摸它。他松手后，女演员甩了他一个耳光。他说，你真漂亮。
女演员说，还用你说。
他说，哈哈。
女演员说，哈哈。
他说，你陷进去了。
女演员说，什么陷进去了。
男演员说，你陷入了。
男演员说，你太入戏了，太多了。你为什么总是呆在卫生间里，还总把门关上。
女演员说，我只是。
男演员说，我们只是在拍广告啊。
女演员说，我知道啊。
男演员说，陷入，掐住，是不是这样。说到陷，是不是会想到掐。
女演员说，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是掐入吧。
男演员说，是的。应该是掐入。不过入和住，又谐音了，所以还是讲得通的，掐住，还是讲得通的。
女演员说，哈哈。
男演员说，你知道3B原则吗，就是拍广告的3B原则。
女演员说，少来骚扰我。
男演员说，哈哈。
女演员说，哈哈。
男演员说，我昨天梦到了小S。
女演员说，哪个小S？
男演员说，就是台湾的那个，徐熙娣。
女演员说，So？
男演员说，在梦里，她似乎有可能喜欢我。我的意思是，她似乎比较文青，所以可能会喜欢我。醒来后，我发现，梦醒后意识到梦里的不可能，即经过了梦的这么一层过渡，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难受，完全是绝望啊。
男演员说，我要撒尿了。
男演员说，喂。
男演员说，你要看吗。
女演员说，你，我明白了。
男演员说，明白什么。
女演员说，没什么。
朱金来到了小区下面。不远处是那个人工湖，太小了，根本不能算湖，就是池塘吧，不过中间有一堆石头，池塘似乎不会这样。地面是环形的，或者说，围着湖边的地面，给人的感觉是环形的，由那种很小的鹅卵石（？）组成，集中的，对准湖心，像是一支支箭。现在，一个女人牵着一条狗走在上面。他迎着她走，在他走过去后，他回头看一眼，女人并没有按他想的那样走，而是，顺着这环形拐了一个弯，即变成了环形本身，而不是环形的切线。继续走，能看见小区大门了，他看到草地上有两个人推着婴儿车，都是女的，旁边站着一个男的。为什么他会感觉独独这块草地上正在起雾？男的朝朱金这边打了一个招呼，一个年轻人从朱金身边很快地跑向草地，站在婴儿车前面，一个女人开始向另一个女人介绍他，看起来是这样。出了小区，他十分留意路人，他想看看自己能碰见几个韩国人，他问自己，就算碰到了，自己能认出他们来吗。他来到那个著名的（仅对他一个人）倒“U”形空间，空间尽头，是一家宠物医院。招牌上有中文，也有韩文。他在凳子上坐下来，对面也有一个长凳。没有一个行人进到这个长方形的倒“U”形里来，只有一次，一个小男孩吃着雪糕，身体往缺口处探，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把他揪了回去，走掉了。天气有这么热吗，在夏天，空旷的地方，有两张长凳，人们懒得坐下来。他怀抱着一个模糊的想法，听任这想法的指引，站起来走掉，朝那个立交桥走去。一次比较偏僻的行走，在桥底下，那个补鞋的依然坐在老位置，太阳晒不到他。挨着他的是那个卖水果的，水果就摆在车上。如果一直盯着这两个人看，看久了，会有一个感觉：补鞋机才是车的龙头，补鞋的只要两只脚做骑行的动作，这些水果就会跟着他走了。而菜呢，有水果的地方不是应该有卖菜的吗，没有。只有对今天（一天的行程）抱有期待，才有动力出门买菜。是一种兴奋点，他这次出门，真的只是为了丢垃圾吗。更多的时候，他不是根本不想出门吗。如果一个人一直打游戏，他就不会想出门买菜。人们懒得站起来。人们懒得站起来，所以，他们变成了补鞋的，变成了卖水果的，和卖菜的，是这样吗。还在桥洞下躲着太阳，这些人，他笑了出来。因为热而懒得坐下来，让长凳和大自然吃亏，人工取得了胜利，还以为会一直取得胜利吗。几乎是立刻地，他要马上走出去，离开这个桥洞，他要马上走到那个影城去。他没有进去看电影，自己家里不就在拍电影吗，虽说是广告（哈哈）。他在影城外面晃荡，他甚至不走进那个长廊，只在外面的广场上转。买了一根玉米，拿在手上吃。这些好看的女人，一一走过，这样一种，走过去了，以为接下来不会再有了，或者，以为会隔很久才会再出现另一个好看女人，又走过来了，跟前面那个好看女人又不一样，又不一样却仍然那么好看，真是没道理，穿着和身材，完全不一样，却和前面那个女人取得了一致，对抗着广场嘈杂的气氛，使广场一直减少。有一瞬间，空气是如此商业，使他觉得，抱空气就是抱女人。已经吃完了，玉米棒拿在手上，上面还有口水呢，看不见口水但就是觉得能看见。她们会不会看他呢，到底谁会看他呢，如果有一个女人看他，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还在等着。现在，有一个女人正看着他，他当着她的面，把玉米棒放在垃圾桶的桶盖上，左手放在玉米棒的末端，右手放在玉米棒的顶端，把玉米棒这样重新摆了一下，走开了。
这个房间，一共有，六个房间，包括客厅。客厅难道不是房间吗。以卫生间为参照物，则它的左右两边各是卧室，左边的卧室更大，不过房主也就是朱金，住的却是右边的那个较小的卧室。和这三个房间平行的（中间是一条走廊），是客厅和另外一个更小的房间，这个更小的房间，在他们来之前，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几个大纸箱子，现在，他们把自己的包啊暂时用不到的器材啊之类的，都放在这个房间里。紧挨着这个房间的，就是厨房了。厨房很干净，要么朱金很少做饭，要么他勤于收拾。导演站在客厅，看着这些房间，其实拍摄所需要的房间，只有客厅和卫生间。那么，广告里所呈现出的整个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其余四个房间似乎不见了，如果观众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理想中的广告形式是不是就出现了呢。不被注意的空间，可是，又不是完全不被注意，还是挺熟悉的，他带着这种感觉，走进厨房，站在冰箱前，感受了一会儿，更不用说这冰箱了，这吸油烟机，这煤气，这黑色的平滑的瓷板，就算在拍摄的时候，在这个房间里塞满口香糖，观众也不会注意到它，观众只会看演员所处的位置吧。所有口香糖，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会想到这个呢，不，绝不是搞装置艺术，他不喜欢这个，逐渐不喜欢这个，应该更难点。当他走向那个杂物间的房间时，灯光师从里面走出来了。灯光师对他说，我手机不见了。他走进去，同时，灯光师走向卫生间。他看到摄影师和女演员也在帮忙找。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女演员也跟着出来了，于是他们一起往那个大卧室走，女演员走到窗口那里，打开窗户，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她的手指和烟，一种完美的契合，击中了盘盘，他低下头，看到地板上的一根很长的头发丝，地板，局部的某些地方带着一种土的颜色，更多的地方则特别干净。一种特别的敏感，他感到自己随时会发火。灯光师也走了进来，因为之前他和摄影师还有女助理在窗户呆过，他走过去掀窗帘，看看是不是把手机放在窗沿上了，并没有。女演员问他抽不抽烟，他摇了摇头，他问女演员要了手机，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发现已经关机了。他把手机还给女演员，女演员接过去，把它放在了窗沿上。灯光师看到导演走出去了，也跟着走了出去。盘盘站在走廊里，看着灯光师走向厨房。盘盘觉得自己的行走遭到了冒犯，他为艺术所进行的调查取证感受，被灯光师的寻找手机完全同化了，被一种实用的寻找取代了，没什么价值了。刚才的敏感都是假的吗，心里还有兴奋，但是不多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多了，就是被这样一些事情打断的吗。正在这个时候，朱金回来了，他提着一袋葡萄站在门口，把葡萄放在地上，在弯腰换拖鞋。盘盘注意到，灯光师从朱金一回来就在一直盯着他看，一种怀疑吗，怎么可能，朱金住这么好的房子，难道还会去偷他手机。朱金进厨房洗葡萄，葡萄被装进盘子里，放在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如此晶莹剔透，上面还带着水分，水冲干净了葡萄皮，但吃葡萄的时候还是要吐葡萄皮，哈哈，这种具体的葡萄，刚才的敏感又回来了，这种空间感，葡萄带来的空间感。是啊，外面才是更大的空间不是吗，这个房子之外，整个小区、马路，现在这个情况，按理说，按照社会规律甚至是自然规律，难道不应该是朱金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丢了手机吗，这样一来，他就会怀疑摄制组的每一个，当然也包括灯光师。但现在是灯光师丢手机了，怎么可能呢，是怎么发生的呢。刚才朱金出去就是为了卖掉手机吗，或者，先把手机藏在某个地方，藏在外面广阔的空间。朱金偷手机，这可信吗，更不可信的是，灯光师居然会怀疑朱金偷手机。换成是盘盘，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上面去的。巨大的敏感压迫着他，他一会儿看看灯光师，一会儿看看朱金，朱金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出灯光师的目光，面带微笑，因为选出的葡萄挺甜的，并没有上当，对自己谨慎的赞美（并没有说出来），同时意识到像这种赞美从来都是很快消失的（因为它在日常生活面前，几乎不值一提），格外地享受它，一种小兴奋，绝不是因为葡萄的甜或别的当下发生的事，而是当下发生的比较愉快的事，触发了接下来的、未来的某种愉快的事，对未来的这种更愉快的事的一种想象。当下，几乎是灰色的，灯光师甚至没有坐下来，弯着腰把葡萄皮吐在垃圾桶里。盘盘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带出另一个，另一个带出另一个，另一个有时还想回到另一个上去，另一个有时不是和另一个并列，而是包含和被包含，如果是包含和被包含，于是，意识到一种错误，速度有所减缓，如果减缓到某一个程度，就会一直减缓，但由于此时速度已经足够大了，因此一意识到有所减缓，马上又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大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叫，男演员说，什么。接着，他又喊了一句，用血当口红抹？
过了一会儿，男演员和女演员走了出来，朝卫生间走去。朱金对他们说，过来吃葡萄啊。
男演员回头说，好的，马上过来。
他们进了卫生间。几分钟后，从里面响起了一串干燥的掌声。男演员说，哈哈。摄影师手里拿着几个葡萄，往卫生间走，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没走几步后，被从后面跑着的女助理超过了，女助理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冲进了卫生间。几秒钟后，女演员尖叫了起来，声音变嘈杂了，大家似乎在抢着看电脑上的内容？可以想象当摄影师进去的时候，声音会更嘈杂，不过，有没有可能他的加入会让杂音变少一点（因为，首先，女助理会先注意到他，不光是因为视觉上她知道他会走进来，而且，会不会有一种短暂的内疚心理：毕竟自己刚才跑着超过了他。即使不是内疚心理，也会觉得自己要有所变化，以表明自己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视而不见）。女演员再次尖叫了起来，不过，声音明显比第一次小了，这是一种普遍规律，自发的尖叫声总会越来越小的，而，那种被迫的尖叫声，比如在演唱会上，歌星们对台下的观众说，尖叫声。这种情况，尖叫声就会一声比一声大，只会戛然而止，从来不会变小。电视上正在直播一场足球赛，现在正是中场休息，转播室里，两位主持人刚好结束了对上半场的点评，主持人说，稍事休息，让我们进入到下半时比赛。出现了几个广告。
中铺确实比较好，比较好放包，同时又不像上铺那样，爬上去睡觉很麻烦。有一点，中埔上的人似乎总是在躺着，似乎在中埔坐着有点不自然。现在，朱金躺下了，面向外侧。对面，下铺的那个男的，一直盯着他看。男的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面相挺凶的，头发也挺短，有点像刚退伍的人。朱金正准备翻到里侧时，那个男的冲他说话了，他说，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
是因为下铺的那个女的吗。想跟她挨得更近？半夜会不会爬到她床上？下铺对下铺，似乎就不好办。如果是精神恋爱，下铺对下铺就是最佳选择。
男的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朱金跟前，说，怎么样，拜托了。
互换床铺后，朱金在下铺坐了一会儿。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把包移过来这边。他站起来，往吸烟区走。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别人吸烟。表演起一种无辜（即，脸无限地贴近玻璃，而玻璃，居然这么干净，虽然火车整体上显脏）。当他回来的时候，中铺的那个男的，已经坐在了下铺上，和女人坐在一起。女的在流泪，男的在摸她的手，说，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
朱金几次想起身，直到刚才吸烟区的一个中年男子，沿着过道走过来，（双倍）鼓舞（？）了朱金走到挂梯那里，爬了上去，把自己的包取下来，放到上铺上（上铺的人还没有来，不来了？），左手抓住包，右手扶梯，一级级地爬下来。他把包放在床上，拉开拉链（声音有点大，他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他们），拿出方便面和装鸭脖子的袋子，放到桌上。
虽然和班车司机反复说了那个地方，“山凹口”，女售票员都有点不耐烦了。他还是错过了“山凹口”。下车后，他给盘盘打了电话。他说，我都说了山凹口了，司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还在那里说知道，真气人啊。
盘盘说，你是不是没说清楚啊。
朱金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啊。
盘盘说，你现在往回走，我去接你。
前面没多远，是一个大湖，大湖被马路分成两半，经过湖的那段马路呢，像模像样地弄出了桥的模样。朱金停下来，准备在这里等盘盘，毕竟湖很明显。没多久，他看见另一趟班车开过来了，从他身边开过去。他突然想到应该继续走，走过这个湖，在湖的起始位置等盘盘。等他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氛围的变化。在这里，他才注意到了两旁延伸出去的房屋，样子都差不多，两层楼，红砖青瓦，蜿蜒的小路看上去那么结实，如果此时能看到正在上升的炊烟，就会明白，小路的结实正是由类似炊烟这样的事物形成的：频繁的串门、孩子的打闹……
盘盘竟然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停下来，找了个机会过马路。
盘盘说，我看着你那个班车开过去的，我猜你就在里面。
朱金说，都怪那个司机。
盘盘说，上来。
朱金说，我怎么坐。
他的意思是侧着坐还是跨着坐。
朱金说，有很远吗。
盘盘说，自行车先骑一段，然后再走路过去。
所谓的“山凹口”，其实就是一条较宽的土马路，马路一开始就是上坡，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房屋，位置确实不太明显。上完这个坡后，走在平地上，才能看见远处的山，不过要真正走进它或者它们，还得要上好几个坡吧，感觉是这样，远处一定还有上坡和下坡。朱金侧坐着，右手抓住座位，左手在身子一侧摆动着。偶尔能碰见几个农民，时间是大中午，大部分人可能在家吃饭或者午睡。朱金看着盘盘的腰，农村景色似乎让他瘦了，他的右手手肘，随着颠簸蹭了蹭它。随着大山的逐渐清晰，他觉得，盘盘不是瘦了，而是整个变大了，身体变大了。盘盘说，你真不写小说了。朱金说，不写了。他们正在转弯，同时，路面有一个小小的上下起伏。实际上，是沿着一个棉花地在转。这块棉花地出奇地比周围的地都要大，往下一层又是棉花地，下面一层还是棉花地，往下层层排开着，直到最底下，有一个池塘，非常显眼，能看见周边的芦苇，植物们纷纷垂向池塘，给人感觉池塘像一口井。一条又长又弯的小路穿插而过。等他们看不见这个池塘了，他们来到了一个又长又陡的下坡，盘盘不敢这样骑下去，他们下了车，慢慢走下去。让人觉得神奇的是，就在坡底，马路的右边，竟然也有一个池塘。马路的左边，则是一块块田地。他们下完这个坡，正遇上几个农民在拉板车上坡，盘盘把自行车停好，和朱金一起帮他们推。普通话很刺耳，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一开始，当然是农民的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占了上风，有一种不屑说普通话不屑认认真真的劲，到后来，主要是谈话的内容，内容决定了一切，内容都是人情世故，都是我熟悉生活熟悉你们熟悉这一切。农民也熟悉，盘盘也熟悉，农民逐渐衰弱，盘盘的专业（第一个专业就是普通话的专业）逐渐占优势，当他们来到平地上后，盘盘已经是压倒性地胜利了，因为：我还帮了你。朱金真想大声说，我也是农村人啊。
他们终于要走最后这一段路了。自行车已经骑不了了，被停在这条小路前。到处都是草，奇怪的是一开始两边还有一些菜园。后面就完全是草了树了，有一棵很矮的树，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凸起。这些树真的很像作业本。天气本来就热，这么费劲的路，走一会儿就出汗了。盘盘说，我知道了。
朱金说，知道什么。
盘盘说，你刚才坐的班车，是不是到码头的。
朱金说，是啊。
盘盘说，你要坐到瑞昌的车。怪不得呢。
朱金说，哦。
盘盘说，嗯，到瑞昌，就是一条直线，到码头的车呢，过了那个湖，没多远就会拐弯。
小路逐渐变成了山路，已经过渡到山里了，听到了鸟叫，树也开始变高了，出现了明显的树荫，并且，树帮另外的树掩护，树荫重叠。到最后，已经完全走在树里了，苔藓也出现了，阳光减弱，呈块状或条状映在地面上。盘盘说，快到了。朱金看到远处有一块黄黄的东西，非常刺眼。走了很久才能算是真正看清楚它并且明白，正要向它走过去，它就是目标吗。这是一块面积挺大的空地，很平坦，突然出现这么一块地方确实奇怪。是盘盘事先弄好的吗，还是自然形成的。站到这块空地上，往下看，坡下不远处，就是那个小屋。他们走进去，小屋里有一个裸体女人，左手绑着一根很长的铁链，铁链被系在一张床的床柱上。女人站在一个角落里，墙壁上有一个小洞，女人似乎想要蹲下去小便（通过洞口流出去），看见他们进来，弯下去的身体又恢复了常态。铁链几乎被拉成笔直的了。在这个角落的对角线，即另外一个角落，堆满了纸箱子，从外包装上，看出里面是方便面、饼干、罐头等各种即食食物，码得很整齐，快与那张大桌子齐平了，而大桌子上呢，也还放着两个方便面的箱子，箱子旁边是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的似乎是药盒。朱金走过去，翻开一看，是常规避孕药。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重新聚拢它比打开它时的声音要小一点。屋子中央位置，放着一堆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最显眼的位置，却比较后地注意到它们。地上有一把猎枪，倒放着，靠在另一张床的床脚上，在这张床上，还放着一把长柄刀。盘盘说，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要不要现在干。
朱金说，你看着吗。
盘盘说，怎么，不行吗。
朱金说，别人看着我干不出来。
盘盘说，哈哈。
朱金说，哈哈。
朱金送盘盘出来，盘盘说，我也该回去了，还要走路呢。
朱金说，厕所呢。
盘盘说，没有，就在外面随便找地方吧。
盘盘走了，迎着相反的方向。虽然还有太阳，但一段时间后就会变成夕阳吧。先走一段路，再骑车，再坐班车。独自一人走过那些树还有草，会是什么感受呢，人数的缺席，并且是马上地缺席（因为明明刚才还是两个人），再加上方向的完全不同，一定会有感慨吧。有时候，沿反方向走，会不太认识已经认识过的风景，一定会对自行车大感陌生。朱金在后面大声地喊了一句，怎么是她，不是？
盘盘并没有回头看，他用这样的一个方式来回应朱金：突然停下来，手扶一棵小树，站了好几秒钟，然后，突然蹲下来，又马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了。是啊，怎么会是女助理而不是女演员呢。朱金也往回走：他觉得这一小段路尤为重要，在看到目标后，朝目标的再次出发，和一开始坐火车坐班车坐自行车走路，方向是一致的，但是，本质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现在走的这段路，减缓了之前一路上的某种刻意？是啊，总觉得刻意（路上那么多人和事，那么多“困难”），让人生气。他觉得自己不会硬，等他走到屋子时，早就硬起来了。
虽然他们现在身处山中，他还是觉得女人像座山，山后面的山？有时候那么具体，那么大，让他觉得丑陋，可是自己又硬起来了，似乎是山的硬度激励了他，要更强，或与它配合，冲击它。他有时候绕到屋子后面，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女助理，有时候看着看着，有了一点点女明星的气质和氛围，YM和黑黑的YC加强了这一点，女明星嘛，他觉得心口疼。女明星皮肤的白和嫩（不合理啊）击中了他。白天，他去砍树枝或者砍树，把它们劈短好当柴烧，因为他们需要开水来泡方便面。他把吃剩的方便面桶垒在门口的位置，没有丢出屋子，他不让它们出屋子，他觉得方便面桶这样垒起来，有一种汗水的味道，这么热的天，干着干着他们都会出汗，出很多汗，但是怎么样，还是继续干，身上黏糊糊的还是继续干，废寝忘食吗，方便面提示了他们的争分夺秒，已经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一看到方便面桶，他就充满性欲。他忍不住要过去摆正它们，让它们平衡，他形成了新的强迫症。他挨个看过去，蹲下来看，看各个桶里剩下来的汤水，看它们的深浅不一，总的来说，他的胃口要比她的好一点（阴险啊，她难道不是必然收了盘盘的钱吗，而且盘盘那么有钱她收的钱一定不少，但是又正要装出没胃口的样子，拿捏的尺度啊，如此说来，她竟然慢慢表演起来，即，在这种情形下，她竟然一直在进步？）。
每天起床都起得很晚，没有钟或手表，手机也常常不开（屋子里没有信号）。通常是看太阳和阴影的位置，知道时间不早了，就起来。有时候赖床，坐在床上，朱金发现，双腿都屈起来（仿佛带动了脑部神经），双手搭在膝盖上，则很容易困；双腿交叉盘着，则虽然腿很累，但是却不容易困。随着干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发现了一种摄制感，即，太像电影或AV了，那些搞XINGNU案的，是不是某个时刻都会有这样的错觉呢：会不会有人在看？实在是太荒诞了，美梦成真，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呢。烧碟，会想到这个词吗。而女助理呢，有一定的文化（她会想到烧碟吗），这就难办了，因为，她必定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会不会也得这个症呢。也许不是人人都会得吧。或者，什么时候得呢，要抗拒这个，越想抗拒就会越容易得吧。方便面吃多了没意思，不光是看着它想吐的问题，而是，嘴巴里似乎分泌出一种物质，黏糊糊的，让人想刷牙。可以靠吃饼干来缓和，饼干一吃多，嘴巴里又分泌出一模一样的物质，根本没意思啊饼干，怎么办。吃八宝粥吗，起码它里面有米，结果是，八宝粥比前两样更容易也就是说更短的时间里让他们嘴巴里分泌出那种物质了。这个时候，就是想吃米饭啊，想吃炒出来的菜。他们根本没有米啊。菜不就是植物吗，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植物了现在，整个山上不都是植物吗，满山遍野的菜？女助理，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呢，一定去过很多很好的餐厅吧。餐厅，有很多朱金不知道的菜，菜阻止了他，他觉得女人的身体有点，更像身体，怎么说呢，更和夏天吻合，即一种纯粹的棕色的肉体，用水一直冲就会摸上去很凉。女人拉屎的时候，他走出屋子，挺臭的。不过，神奇的是，他们的卫生纸挺高级的，反正很好用。他通常蹲在那块平地上，先是朝前看，隔一会儿就转过身来蹲着，看着屋子。不久，他就要提着那个红桶，去山泉边接水清洗，也可以先用另一个水桶接水回来，再用这个桶里的水洗，如果是这样，他也要选离木屋相对较远的地方（恰好半埋着一个很脏的薄膜纸）洗。有一次，他来到山泉边，把锁女人的锁链钥匙丢进了水里。他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做梦了，不正常吧。应该梦到有一个男人，闯进了山里，走进了木屋，而此时他正在山泉边看着水流。他走回屋子，发现这个男人正坐在他的床上，手里在玩那个猎枪，倒过来摸。把猎枪举起来，瞄准女人，看着朱金走进来，又瞄准了朱金。男人说，哈哈。
朱金说，哈哈。
朱金在他旁边坐下来。男人哪里知道枕头下面还有一把刀呢。男人站起来，准备走了。朱金说，不会吧。
男人说，怎么。
朱金说，你看着她不动心吗。
男人说，哈哈。
什么意思？朱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就这样走了，他是不是住在山脚下呢。是不是回去叫同伙了，不至于啊，他先拿的猎枪啊。难道猎枪里没有子弹？朱金去拿猎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他觉得恐怖，担心男人会再次回来。现在，他整天扛着猎枪在山里巡逻，还看地面的痕迹，看不出什么来，毕竟从来没看过。没关系，还是一直看，争取以后能看出名堂来，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前一天的脚印当成发现呢。树长得这么高，就是适合这样耐心地追逐脚印啊。说不定能碰到兔子，打到它后，可以烤着吃（形成了动物的菜，往往，动物的菜要比植物的菜贵）。但是这是个梦不是吗。但是在山里，简直就不知道梦和山有什么区别，山里是不允许做梦的，或者，山鼓励你做梦。每天在山里游荡，恐怖有时候让朱金眼眶含泪。对那个男人的恐怖，逐渐转移了，转移到了对自己的恐怖。自己好恐怖啊，怎么会强奸别人呢，这是犯罪啊。女人也第一次产生了恐怖，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在怕什么。她想朱金带她出去走一圈，看看周围，然后再把她锁起来。不过钥匙还找得回来吗。朱金在水里捞着，根本没有冲远，水流也太差劲了，从此，要增加在这里洗尿桶的次数。
过来啊。
走哪边。
你经常来这里？
过来，把手给我。
你看。
什么。
以前根本没有这个路的样子，能看出来吗。
我觉得天气好好啊。
一直都挺好的啊。
啊。
哈哈。
笑什么。
看见这棵草没有。
怎么。
我就认识这一棵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它是一个路标一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哦，是不是因为它挨着花啊。
也不是吧，挨着花的草多着呢。
怎么不说话了。
喂。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就是没什么啊。
哦。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问你一个问题啊。
问吧。
没什么。
擦。
瞧你那样。
怎么。
呵呵。
你真的，
怎么。
真的是帮别人看那房子的？
你听谁说的。
没什么。
越来越放肆了啊。
哈哈。
要不要我给你衣服穿。
不要。
为什么，不要让虫子咬了啊。
要不要去看山泉。
好。
我觉得这棵草不错。
怎么。
比你刚才那棵好认。
好舒服。
好凉。
好冲的凉气啊。
我们这是在获得好处吗。
什么。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的好处，太好处了呢。
什么。
怎么。
没什么。
哈哈。
呵呵。
我忍不住想躺下了，躺在草上真的很舒服。
我就不能躺。
哈哈。
过来啊。
我们离开了山泉。
什么。
我说，我们离开了山泉。
我知道啊，还要你说。
放肆啊你。
哈哈。
你不要这样说啊，有点尴尬啊。
我抬头看天空。
干什么啊你。
女人的脚，把草踩平了。
呃。
现在，草又反弹了回来，是慢慢地反弹，正在反弹。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我在讲景色呢。
哦。
哈哈。
哈哈。
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这么一讲，人似乎没有了。
怎么。
就是说，本来我们是意识到自己在走路的，景色只是走路时顺便看一下的，甚至看景色里包含了不让自己摔跤或碰到树的目的。而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人了，往后去看草是不是真的反弹了，或者真的去看天空，是不是，方向是不是没有了，根本就没有人了啊，根本就没有我们了啊，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这样，但是。
是的，我正是要通过说上面那一句话，来拉回一点我们……
嘘。
什么。
嘘，嘘。
你看啊。
干什么。
有一个鸟。
哪里。
看到没有，那边，树枝上。
这是什么鸟。
不知道。
还挺好看的。
是啊。刚才还叫着呢。
没注意听啊，可惜现在不叫了。
被吓着了。
没有吧，它都没飞走。再说了。
什么。
没什么。
靠。
颜色好鲜艳啊这鸟。
是啊。
是不是翠鸟？
翠鸟？不会吧。
翠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呃。
哈哈。
笑什么。
想到了一个测试。
什么。
如果我们互相骂，你说，它会不会吓到飞走。
什么意思。
试试吧。
不试。神经病啊。
看看你。
要加大音量吗。
不，跟之前一样。
哦。
哈哈。
太逗了。
呵呵。
它不动呢。
还没开始啊。
啊，
啊，飞了。
晕。
晕啊。
没有下过雨。有一次，看样子要下雨，天上全是乌云。由此，晚上不用点蚊香了。是不断地点蚊香造成了这次的乌云吗。他走出门，享受着。他走着，以为这样会有一种悬念。随着雷声的逐渐加强和次数增多，他发现自己其实挺担心下雨的，根本不是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无所谓，反而失去了专注的效果。几乎是环境逼他这样想的，他这样想，他们，别人，成为坏人的经过是不是这样的：因为极致的牺牲也没用，最后别人还是会来吵你，与其这样，不如和别人一样发出噪音，以减少自己的吃亏。那一次还是没有下雨，温度有点下降。他拿着铁锹，来到外面一个较干净的地方，开始挖土。天气这么好，一点都不热，很适合劳动。他要挖一个长方体的坑。身上出汗了。他心口有点疼，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挖坑，挖长方体的坑，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个完全的长方体。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各个面（除了底面）都是一个斜面，即不是完全的垂直于地面，而是斜着一个角度，而且，都是与底面斜成钝角的。很难挖着挖着，突然一发现，斜面与底面呈现一个锐角，为什么。如果硬要这样想，就会刻意地把斜面一直刨，铁锹变成了一只手，像在往一个洞里掏泥巴。底面呢，绝不可能是水平面，即使最后完工的时候，也常常不是特别平，站在坑底，把挖下来的土往外铲，铲到坑里只有少量的土时，会有这样一个错觉：底面越来越平了。而刚才的那个锐角斜面呢，不自觉地又被挖成了钝角，由此，坑口变大和变宽了，新的土渐渐埋住了底面。这当然是人在坑里挖土的情况。而最开始，一开始挖坑，人是站在地面上的。因为，很明显，地面上没有“坑”可站。人站在地面上，一下下地挖，把一只脚踩在铁锹上，用力蹬它，挖出来的土，怎么说呢，最开始，先要用铁锹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大概的坑口形状，即一个大致的长方形。现在人要做的是，就是把这个长方形里的土一点点挖出来。最开始，从左侧的那个“宽”开始，挖，把挖出来的土，就近抛在左侧，一边挖一边后退，逐渐地，把土抛在了两侧的“长”边上，这是因为，离左侧的“宽”越来越远了。而，如果一开始沿着“长”来挖，一开始当然很容易，甚至更容易，因为，“长”比“宽”长，这就是说更容易处理抛出来的土。但是到后来，当人开始后退时，即离开始的“长”边越来越远离身后的“长”边越来越近时，就不好抛土了，如果人此时是挖离两侧”宽“较近的土，那就好办点，可以把土抛在”宽“上。可是，来到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现在，人离”长“和”宽“都比较远了，这就难办了。而沿着”宽“边挖呢，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后面离最开始的”宽“越来越远了，也可以把土抛在两边的”长“上，”宽“的属性决定了人是很容易把土抛在”长“上的。如此，第一层的土挖完了。坑的形状初具规模。剩下的工作就是对之前的动作不断地重复吗。一开始，人还有一种在地面上挖土的感觉。渐渐地人开始下沉，突然地，人就站在坑里了。有一种隐约的开心，又不是特别地开心，因为还是得继续挖，而且有越来越难挖的趋势，这是因为在坑里没地面上那么好用力？”长“和”宽“上的土越来越高，堆得很整齐，形成了一个个小山峰：有经验的人才会堆得整齐，即让土形成的一个个小山峰等高。整个过程中，会不断地有土掉到坑里去，这是不可避免的。山峰逐渐变高，肯定就形成了坡面，一把土往它上面一抛，大部分土呆在了山峰上，构成了新的山峰，一小部分吃不住，沿着新的和旧的山峰，一路下滑，滑进了底面。担心今天一天挖不完，即挖不到自己理想中的深度，会渐渐乱来吗，比如，并不是沿着之前的重复动作，完整地过一遍，而是，在某一个地方，一直挖，使这个地方比其它的地方更深，形成了坑中坑的奇特景观，跳进这个更深的坑，再登上较浅的那个坑，有一种楼梯的效果。累了的时候，倒在了坑里，当然是更深的那个坑，因为心理上会有这样一个感觉：这个更深的坑才是坑，上面那个坑，和地面没什么两样。背靠着其中一个面，两腿伸直，觉得很舒服，又有点担心湿气，怕它损害自己的身体。所有这一切，休息、坑、一个人等等等等，造成了这样一个错觉：整体上，它形成了一支烟的模样。他并没有烟，屋子里也没有。是不是因为这样，现在这个时刻才这么地像烟呢。如同他上午醒来的时候，那种睡到自然醒的醒，使他觉得木屋和他和女人，形成了一个整体，这个整体的样子就是睡觉的样子，睡觉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离开任何一个因素（什么样的各式因素呢）都不行。而，烟甚至是和睡觉互为反义词的……而，他此时伸直的双腿，带动了对烟的想象呢……等一下，因为脚其实在一直往前蹬，蹬的幅度很小，因此，左脚脚跟周围，形成了一个较小的坑……现在，一枚铜币躺在了那个小坑里。他一下跳起来，拣起它，用手把它弄干净，仔细看着。他去拿铁锹，同时把这个铜币放在上面的地面上，左侧的“宽”边上。他开始在这个小坑周围挖，并没有发现其它的铜币，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枚铜币。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形成的呢。因为它太“少”了，准确地说是“一个”，他甚至不想把它装进口袋里，它继续呆在地面上。他继续挖坑，也就是说，千年之后，这枚铜币，还是会呆在老位置，和他发现之前的位置没有隔多远，几乎算是没有挪动过（对比于地球）。这个想法突然地（并不是那么突然，正是由于他此时正在无聊的挖坑吧）来到，他停下挖掘，走到“宽”边，抓起铜币，用力地把它扔了出去。当浅坑逐渐变成深坑时，即底面终于慢慢趋于水平面时，他有这样一种感觉：根本就没有进展，刚才根本就没有劳动。很明显，如果一开始严格按照最早的重复动作挖坑，他不会有这种感觉。一个大“口”字，此时，大半个身体终于站在了坑里，之前，则是身体的上面（空中的身体）部分一直大于下面（坑里的身体）部分。真的比较神奇，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一次之后，他好几天都硬不起来。他干脆脱光衣服，和女人一样，光着身子走来走去，YJ一直耷拉地垂着。因为一次没点蚊香，接下来几天都没点（一种什么样的惯性啊，几乎要怒吼），女人身上出现了很多红点。有一次，女人光着身子在床上坐着，他光着身子在另一张床上坐着，彼此看着。多滑稽的形象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脸红了，而且越来越红。他别过脸，往窗口方向别。他用右手食指去绕YJ，起点是YJ上方的某个点，不是中间点，而是中间点偏左的某个位置，从这里开始，顺时针往下绕，力道逐渐模糊，即一开始是比较用力的，也能比较明显地感到手指触摸着YJ，越到后面就越离开YJ，这是在为后面的绕铺路。接下来，食指回到上方，以起点偏右的位置作为新的起点（有时候是恰好是中间点），逆时针往下绕，力道的情况和第一次几乎一样。这样绕了几次后，连手指都感到不平衡了，于是，食指来到了YJ的下方。以第一个起点的正下方为起点，食指逆时针往上绕，也是一模一样的力道，食指来到YJ上方后几乎是脱离了YJ的（但并没有完全脱离）。食指回到下方，以上方的第二个起点的正下方为新起点，顺时针往上绕，力道雷同。不过，总体来说，下方的这种绕，次数要比上方的绕次数少，因为，最后，食指要回到上方，做一次全套的（即包含第一个和第二个起点）绕，最多，再做一次下方全套的绕和上方全套的绕（即最后一定要以上方全套的绕结尾），然后停下来。
她在照镜子，是一个长方形的镜子。他已经走到门口那里了，说，别照了，快来不及了。镜子里有他的一部分。他想了一会儿，把身子细微地挪了几厘米。他瞥了一眼盘盘（导演）和摄影师（此时镜头已经完全在女演员身上了，完全的熟练才能做到这一瞥）。女演员突然身子一动，跑进了卫生间。盘盘说，停。人群开始互为走动，房间因此而变形。盘盘没怎么移动，因为他就近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男演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低声说了一句阴险。卫生间的门还是关着，女演员的助理跑过去敲门，女演员说，等一会儿。
女助理朝左边的那个房间走去，她看到灯光师和摄影师站在房间窗口聊天。盘盘也在看窗外，外面的天气很好，第一眼注意到的当然是那几栋高楼，都是商业楼，没有自己的这个楼高，这是因为他所在的这个楼，是小区最挨近外面的楼，即最挨近马路的楼。意识到这点后，才会开始注意起马路。虽然总是有车跑过，但因为天气的原因，感觉它很安静。灯光师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卫生间里正好响起哗哗的水声，因此，他本来是朝盘盘这边走，折了个方向，走向卫生间。现在，他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男演员坐中间，两边是导演和女演员。
男演员说，导演，你最近不怎么往杜总那跑了。
盘盘说，你还不知道吗。
男演员说，知道什么。
男演员说，那事是真的？
盘盘说，往后看吧，我觉得会出事。不好说。
女演员玩起了手机，十个手指甲都涂成了红颜色。两个人，盘盘和男演员，都看起了十个手指甲。盘盘说，时尚，你们对时尚怎么看。
男演员说，我觉得杜总就挺时尚的。
盘盘说，别说他了。我认真的。
女演员说，导演怎么看呢。
盘盘说，我记得你是浙江人吧。
女演员说，是啊。
盘盘问男演员，你呢。
男演员说，我跟导演一样，都是江西人。
盘盘说，你们应该不知道黄元申这个人吧。
男演员说，我知道，估计她不知道。
女演员摇了摇头，所以还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盘盘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消息，说是黄元申到我们江西一个庙里出家了，后来又还俗了。我就很感慨啊，不是说他后来还俗，而是他为什么会在江西出家。我想到他到江西后，原来香港的那种，怎么说，一种高科技的东西，是不是就没有了，你知道江西毕竟挺穷的。这就是说，他最后肯定融入江西的，那么，你们说，他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时尚，怎么理解呢，你们有没有觉得，掌握最新科学技术的人才是最时尚的人。这一点，有的明星会非常敏感。因为他很焦虑啊，越想时尚就越觉得自己要懂最新科技，可是又确实不懂。当然，我不是说你们啊。
女演员说，我们现在还算不上是明星呢。
男演员说，怪不得我永远当不了导演，哈哈。
盘盘说，你啊。
男演员说，哈哈。我知道我知道，要开发大脑，左脑和右脑都开发，一直开发，怎么说来着，根本停不下来。
女演员先笑了起来，导演也跟着笑了，导演的笑带动了女演员的笑，使她变成了大笑，女演员的大笑却减弱了导演的笑。卫生间里又响起了哗哗的水声，灯光师走了出来。他没有走向左边的大厅，是他们的笑声阻止了他吗？他深信此时走到大厅，自身利益会遭到损害。于是他悄悄地走到右边，侧耳听了一会儿那个房间里的声音，听不到什么声音，门还是关着。
男演员走过去，敲卫生间的门。门打开了，女演员一脸痛苦，坐在马桶上。垃圾桶里有一条带血的卫生棉。
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盒，打开，倒出了三粒，他把一粒塞回盒子，剩下的两粒递给女演员。盘盘说，停。
他们停了下来。盘盘走过去，对男演员说，你戏太多了，不用倒出来三粒，要有一种广告效果，你明白吗，一种省略效果，我要看到的是你倒出口香糖，然后你把口香糖递给她，就这么多，明白吗。再来一次。
男演员从口袋里掏出口香糖盒，打开，倒出口香糖，递给了女演员。然后，他把门轻轻地带上。（整个过程里，灯光师不屑一顾的神情，难道能瞒过盘盘吗，而且，就在盘盘最以为它是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时，它又恰好不是了……是什么支撑着他不受干扰，或自以为不受干扰呢，继续保持那一开始的激情，因为，广告是需要激情的。是刚才休息时，窗外呈现出的一切吗。）吃盒饭的时候，朱金走了出来。导演对他说，估计明天还得拍一天。
朱金说，没关系，反正房子都闲着的。还是早上来？
导演点点头，说，其实主要是血浆还没准备好。
朱金说，呵呵，我明白。
垃圾桶装不下饭盒，朱金找来了一个大塑料袋，把饭盒都倒了进去。这个大塑料袋被放在左边的那个房间里。令人意外，一段时间后，飞来了几只苍蝇，围着它转，有的搭在扎起来的袋口上，有的在上方飞着。袋口并没有打结，只是用螺旋的手法拧起来而已。朱金想，苍蝇，使人厌烦。厌烦，有一种使时间和注意力精细划分的效果。朱金走回房间，关上门，走到电脑前面，坐下来。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所谓的屏幕，并不纯粹，不是整个都是液晶的，液晶的左右两边，分别是相等的一小段合金材料（？），上下两端，也是如此。只是左右两边的材料长度要比上下的长。因此，而出现一个错觉：右边的材料长度要比左边的材料长。这个想法折磨着他，他起身，弯腰对着右边的材料吹气：脑袋和嘴巴保持不动，只是嘴角来回变动方向，先往右边吹，再往左边吹，如此往复，当他觉得快要达到平衡的时候，这种快要达到平衡的想法又横空出世，阻止他停下来，他觉得出现了新的不平衡，于是往右边吹气的力度稍稍加大，然后再左边，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慢慢地感到气虚，出现类似狗在喘气的声音，感到胸腔某个部位在透支了，于是慢慢调整意识，告诉自己，快要结束了，也许就是下一次。
朱金来到最左边那个房间，拎起塑料袋，出去了。
灯光师来到朱金房间前，门并没有锁，一拧就开。他拧开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进去。也并没有把门完全关上。他往回走，在拐角处碰到了男演员。灯光师一直走到最左边那个房间，一走进来，身体马上靠住了墙。男演员推开门，走了进去。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张大床，马上又意识到，它没什么特别的嘛，为什么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呢。他走到电脑前，坐下来。电脑没有关，他晃动了一下鼠标，任务栏里有两个“我的电脑”，一个浏览器任务，一个记事本。他点击桌面上的“我的电脑”，打开各个盘快速地看了一下，然后，他才点出了任务栏里的记事本。是一个小说吗？因为居中的题目写着“中篇小说”四个字，后面跟着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何不叫中间小说呢”。没怎么看内容，密密麻麻的有什么好看的。他把拉条拉到最底下，然后又拉了回来。
男演员走过去，敲卫生间的门。因为已经很长时间了，并没有听到抽水马桶的声音。女演员打开了门，男演员把门关上。女演员在照镜子，一个正方形镜子。男演员走过去，双手掐住她脖子，很快她就满脸通红了，两只手往后乱抓，整个身体往后倒，想这样来压倒他吗。不可能的，他也跟着往后倒，如此一来她就等于是在做无用功了。女演员的眼睛越睁越大了，两只手不再往后抓了，而是勉强地抵在水池台沿，几乎是以够的方式在摸它。他松手后，女演员甩了他一个耳光。他说，你真漂亮。
女演员说，还用你说。
他说，哈哈。
女演员说，哈哈。
他说，你陷进去了。
女演员说，什么陷进去了。
男演员说，你陷入了。
男演员说，你太入戏了，太多了。你为什么总是呆在卫生间里，还总把门关上。
女演员说，我只是。
男演员说，我们只是在拍广告啊。
女演员说，我知道啊。
男演员说，陷入，掐住，是不是这样。说到陷，是不是会想到掐。
女演员说，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是掐入吧。
男演员说，是的。应该是掐入。不过入和住，又谐音了，所以还是讲得通的，掐住，还是讲得通的。
女演员说，哈哈。
男演员说，你知道3B原则吗，就是拍广告的3B原则。
女演员说，少来骚扰我。
男演员说，哈哈。
女演员说，哈哈。
男演员说，我昨天梦到了小S。
女演员说，哪个小S？
男演员说，就是台湾的那个，徐熙娣。
女演员说，So？
男演员说，在梦里，她似乎有可能喜欢我。我的意思是，她似乎比较文青，所以可能会喜欢我。醒来后，我发现，梦醒后意识到梦里的不可能，即经过了梦的这么一层过渡，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令人难受，完全是绝望啊。
男演员说，我要撒尿了。
男演员说，喂。
男演员说，你要看吗。
女演员说，你，我明白了。
男演员说，明白什么。
女演员说，没什么。
朱金来到了小区下面。不远处是那个人工湖，太小了，根本不能算湖，就是池塘吧，不过中间有一堆石头，池塘似乎不会这样。地面是环形的，或者说，围着湖边的地面，给人的感觉是环形的，由那种很小的鹅卵石（？）组成，集中的，对准湖心，像是一支支箭。现在，一个女人牵着一条狗走在上面。他迎着她走，在他走过去后，他回头看一眼，女人并没有按他想的那样走，而是，顺着这环形拐了一个弯，即变成了环形本身，而不是环形的切线。继续走，能看见小区大门了，他看到草地上有两个人推着婴儿车，都是女的，旁边站着一个男的。为什么他会感觉独独这块草地上正在起雾？男的朝朱金这边打了一个招呼，一个年轻人从朱金身边很快地跑向草地，站在婴儿车前面，一个女人开始向另一个女人介绍他，看起来是这样。出了小区，他十分留意路人，他想看看自己能碰见几个韩国人，他问自己，就算碰到了，自己能认出他们来吗。他来到那个著名的（仅对他一个人）倒“U”形空间，空间尽头，是一家宠物医院。招牌上有中文，也有韩文。他在凳子上坐下来，对面也有一个长凳。没有一个行人进到这个长方形的倒“U”形里来，只有一次，一个小男孩吃着雪糕，身体往缺口处探，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把他揪了回去，走掉了。天气有这么热吗，在夏天，空旷的地方，有两张长凳，人们懒得坐下来。他怀抱着一个模糊的想法，听任这想法的指引，站起来走掉，朝那个立交桥走去。一次比较偏僻的行走，在桥底下，那个补鞋的依然坐在老位置，太阳晒不到他。挨着他的是那个卖水果的，水果就摆在车上。如果一直盯着这两个人看，看久了，会有一个感觉：补鞋机才是车的龙头，补鞋的只要两只脚做骑行的动作，这些水果就会跟着他走了。而菜呢，有水果的地方不是应该有卖菜的吗，没有。只有对今天（一天的行程）抱有期待，才有动力出门买菜。是一种兴奋点，他这次出门，真的只是为了丢垃圾吗。更多的时候，他不是根本不想出门吗。如果一个人一直打游戏，他就不会想出门买菜。人们懒得站起来。人们懒得站起来，所以，他们变成了补鞋的，变成了卖水果的，和卖菜的，是这样吗。还在桥洞下躲着太阳，这些人，他笑了出来。因为热而懒得坐下来，让长凳和大自然吃亏，人工取得了胜利，还以为会一直取得胜利吗。几乎是立刻地，他要马上走出去，离开这个桥洞，他要马上走到那个影城去。他没有进去看电影，自己家里不就在拍电影吗，虽说是广告（哈哈）。他在影城外面晃荡，他甚至不走进那个长廊，只在外面的广场上转。买了一根玉米，拿在手上吃。这些好看的女人，一一走过，这样一种，走过去了，以为接下来不会再有了，或者，以为会隔很久才会再出现另一个好看女人，又走过来了，跟前面那个好看女人又不一样，又不一样却仍然那么好看，真是没道理，穿着和身材，完全不一样，却和前面那个女人取得了一致，对抗着广场嘈杂的气氛，使广场一直减少。有一瞬间，空气是如此商业，使他觉得，抱空气就是抱女人。已经吃完了，玉米棒拿在手上，上面还有口水呢，看不见口水但就是觉得能看见。她们会不会看他呢，到底谁会看他呢，如果有一个女人看他，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还在等着。现在，有一个女人正看着他，他当着她的面，把玉米棒放在垃圾桶的桶盖上，左手放在玉米棒的末端，右手放在玉米棒的顶端，把玉米棒这样重新摆了一下，走开了。
这个房间，一共有，六个房间，包括客厅。客厅难道不是房间吗。以卫生间为参照物，则它的左右两边各是卧室，左边的卧室更大，不过房主也就是朱金，住的却是右边的那个较小的卧室。和这三个房间平行的（中间是一条走廊），是客厅和另外一个更小的房间，这个更小的房间，在他们来之前，里面几乎是空的，只有几个大纸箱子，现在，他们把自己的包啊暂时用不到的器材啊之类的，都放在这个房间里。紧挨着这个房间的，就是厨房了。厨房很干净，要么朱金很少做饭，要么他勤于收拾。导演站在客厅，看着这些房间，其实拍摄所需要的房间，只有客厅和卫生间。那么，广告里所呈现出的整个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其余四个房间似乎不见了，如果观众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么，他理想中的广告形式是不是就出现了呢。不被注意的空间，可是，又不是完全不被注意，还是挺熟悉的，他带着这种感觉，走进厨房，站在冰箱前，感受了一会儿，更不用说这冰箱了，这吸油烟机，这煤气，这黑色的平滑的瓷板，就算在拍摄的时候，在这个房间里塞满口香糖，观众也不会注意到它，观众只会看演员所处的位置吧。所有口香糖，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怎么会想到这个呢，不，绝不是搞装置艺术，他不喜欢这个，逐渐不喜欢这个，应该更难点。当他走向那个杂物间的房间时，灯光师从里面走出来了。灯光师对他说，我手机不见了。他走进去，同时，灯光师走向卫生间。他看到摄影师和女演员也在帮忙找。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女演员也跟着出来了，于是他们一起往那个大卧室走，女演员走到窗口那里，打开窗户，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她的手指和烟，一种完美的契合，击中了盘盘，他低下头，看到地板上的一根很长的头发丝，地板，局部的某些地方带着一种土的颜色，更多的地方则特别干净。一种特别的敏感，他感到自己随时会发火。灯光师也走了进来，因为之前他和摄影师还有女助理在窗户呆过，他走过去掀窗帘，看看是不是把手机放在窗沿上了，并没有。女演员问他抽不抽烟，他摇了摇头，他问女演员要了手机，拨打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发现已经关机了。他把手机还给女演员，女演员接过去，把它放在了窗沿上。灯光师看到导演走出去了，也跟着走了出去。盘盘站在走廊里，看着灯光师走向厨房。盘盘觉得自己的行走遭到了冒犯，他为艺术所进行的调查取证感受，被灯光师的寻找手机完全同化了，被一种实用的寻找取代了，没什么价值了。刚才的敏感都是假的吗，心里还有兴奋，但是不多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多了，就是被这样一些事情打断的吗。正在这个时候，朱金回来了，他提着一袋葡萄站在门口，把葡萄放在地上，在弯腰换拖鞋。盘盘注意到，灯光师从朱金一回来就在一直盯着他看，一种怀疑吗，怎么可能，朱金住这么好的房子，难道还会去偷他手机。朱金进厨房洗葡萄，葡萄被装进盘子里，放在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如此晶莹剔透，上面还带着水分，水冲干净了葡萄皮，但吃葡萄的时候还是要吐葡萄皮，哈哈，这种具体的葡萄，刚才的敏感又回来了，这种空间感，葡萄带来的空间感。是啊，外面才是更大的空间不是吗，这个房子之外，整个小区、马路，现在这个情况，按理说，按照社会规律甚至是自然规律，难道不应该是朱金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丢了手机吗，这样一来，他就会怀疑摄制组的每一个，当然也包括灯光师。但现在是灯光师丢手机了，怎么可能呢，是怎么发生的呢。刚才朱金出去就是为了卖掉手机吗，或者，先把手机藏在某个地方，藏在外面广阔的空间。朱金偷手机，这可信吗，更不可信的是，灯光师居然会怀疑朱金偷手机。换成是盘盘，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上面去的。巨大的敏感压迫着他，他一会儿看看灯光师，一会儿看看朱金，朱金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出灯光师的目光，面带微笑，因为选出的葡萄挺甜的，并没有上当，对自己谨慎的赞美（并没有说出来），同时意识到像这种赞美从来都是很快消失的（因为它在日常生活面前，几乎不值一提），格外地享受它，一种小兴奋，绝不是因为葡萄的甜或别的当下发生的事，而是当下发生的比较愉快的事，触发了接下来的、未来的某种愉快的事，对未来的这种更愉快的事的一种想象。当下，几乎是灰色的，灯光师甚至没有坐下来，弯着腰把葡萄皮吐在垃圾桶里。盘盘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个带出另一个，另一个带出另一个，另一个有时还想回到另一个上去，另一个有时不是和另一个并列，而是包含和被包含，如果是包含和被包含，于是，意识到一种错误，速度有所减缓，如果减缓到某一个程度，就会一直减缓，但由于此时速度已经足够大了，因此一意识到有所减缓，马上又以更快的速度前进。大卧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喊叫，男演员说，什么。接着，他又喊了一句，用血当口红抹？
过了一会儿，男演员和女演员走了出来，朝卫生间走去。朱金对他们说，过来吃葡萄啊。
男演员回头说，好的，马上过来。
他们进了卫生间。几分钟后，从里面响起了一串干燥的掌声。男演员说，哈哈。摄影师手里拿着几个葡萄，往卫生间走，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没走几步后，被从后面跑着的女助理超过了，女助理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冲进了卫生间。几秒钟后，女演员尖叫了起来，声音变嘈杂了，大家似乎在抢着看电脑上的内容？可以想象当摄影师进去的时候，声音会更嘈杂，不过，有没有可能他的加入会让杂音变少一点（因为，首先，女助理会先注意到他，不光是因为视觉上她知道他会走进来，而且，会不会有一种短暂的内疚心理：毕竟自己刚才跑着超过了他。即使不是内疚心理，也会觉得自己要有所变化，以表明自己对刚才的行为并不是视而不见）。女演员再次尖叫了起来，不过，声音明显比第一次小了，这是一种普遍规律，自发的尖叫声总会越来越小的，而，那种被迫的尖叫声，比如在演唱会上，歌星们对台下的观众说，尖叫声。这种情况，尖叫声就会一声比一声大，只会戛然而止，从来不会变小。电视上正在直播一场足球赛，现在正是中场休息，转播室里，两位主持人刚好结束了对上半场的点评，主持人说，稍事休息，让我们进入到下半时比赛。出现了几个广告。
中铺确实比较好，比较好放包，同时又不像上铺那样，爬上去睡觉很麻烦。有一点，中埔上的人似乎总是在躺着，似乎在中埔坐着有点不自然。现在，朱金躺下了，面向外侧。对面，下铺的那个男的，一直盯着他看。男的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面相挺凶的，头发也挺短，有点像刚退伍的人。朱金正准备翻到里侧时，那个男的冲他说话了，他说，我们能不能换个位置。
是因为下铺的那个女的吗。想跟她挨得更近？半夜会不会爬到她床上？下铺对下铺，似乎就不好办。如果是精神恋爱，下铺对下铺就是最佳选择。
男的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朱金跟前，说，怎么样，拜托了。
互换床铺后，朱金在下铺坐了一会儿。他有点后悔刚才没把包移过来这边。他站起来，往吸烟区走。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别人吸烟。表演起一种无辜（即，脸无限地贴近玻璃，而玻璃，居然这么干净，虽然火车整体上显脏）。当他回来的时候，中铺的那个男的，已经坐在了下铺上，和女人坐在一起。女的在流泪，男的在摸她的手，说，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
朱金几次想起身，直到刚才吸烟区的一个中年男子，沿着过道走过来，（双倍）鼓舞（？）了朱金走到挂梯那里，爬了上去，把自己的包取下来，放到上铺上（上铺的人还没有来，不来了？），左手抓住包，右手扶梯，一级级地爬下来。他把包放在床上，拉开拉链（声音有点大，他忍不住看了对面的他们），拿出方便面和装鸭脖子的袋子，放到桌上。
虽然和班车司机反复说了那个地方，“山凹口”，女售票员都有点不耐烦了。他还是错过了“山凹口”。下车后，他给盘盘打了电话。他说，我都说了山凹口了，司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地方，还在那里说知道，真气人啊。
盘盘说，你是不是没说清楚啊。
朱金说，他们根本不知道啊。
盘盘说，你现在往回走，我去接你。
前面没多远，是一个大湖，大湖被马路分成两半，经过湖的那段马路呢，像模像样地弄出了桥的模样。朱金停下来，准备在这里等盘盘，毕竟湖很明显。没多久，他看见另一趟班车开过来了，从他身边开过去。他突然想到应该继续走，走过这个湖，在湖的起始位置等盘盘。等他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氛围的变化。在这里，他才注意到了两旁延伸出去的房屋，样子都差不多，两层楼，红砖青瓦，蜿蜒的小路看上去那么结实，如果此时能看到正在上升的炊烟，就会明白，小路的结实正是由类似炊烟这样的事物形成的：频繁的串门、孩子的打闹……
盘盘竟然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停下来，找了个机会过马路。
盘盘说，我看着你那个班车开过去的，我猜你就在里面。
朱金说，都怪那个司机。
盘盘说，上来。
朱金说，我怎么坐。
他的意思是侧着坐还是跨着坐。
朱金说，有很远吗。
盘盘说，自行车先骑一段，然后再走路过去。
所谓的“山凹口”，其实就是一条较宽的土马路，马路一开始就是上坡，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房屋，位置确实不太明显。上完这个坡后，走在平地上，才能看见远处的山，不过要真正走进它或者它们，还得要上好几个坡吧，感觉是这样，远处一定还有上坡和下坡。朱金侧坐着，右手抓住座位，左手在身子一侧摆动着。偶尔能碰见几个农民，时间是大中午，大部分人可能在家吃饭或者午睡。朱金看着盘盘的腰，农村景色似乎让他瘦了，他的右手手肘，随着颠簸蹭了蹭它。随着大山的逐渐清晰，他觉得，盘盘不是瘦了，而是整个变大了，身体变大了。盘盘说，你真不写小说了。朱金说，不写了。他们正在转弯，同时，路面有一个小小的上下起伏。实际上，是沿着一个棉花地在转。这块棉花地出奇地比周围的地都要大，往下一层又是棉花地，下面一层还是棉花地，往下层层排开着，直到最底下，有一个池塘，非常显眼，能看见周边的芦苇，植物们纷纷垂向池塘，给人感觉池塘像一口井。一条又长又弯的小路穿插而过。等他们看不见这个池塘了，他们来到了一个又长又陡的下坡，盘盘不敢这样骑下去，他们下了车，慢慢走下去。让人觉得神奇的是，就在坡底，马路的右边，竟然也有一个池塘。马路的左边，则是一块块田地。他们下完这个坡，正遇上几个农民在拉板车上坡，盘盘把自行车停好，和朱金一起帮他们推。普通话很刺耳，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一开始，当然是农民的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占了上风，有一种不屑说普通话不屑认认真真的劲，到后来，主要是谈话的内容，内容决定了一切，内容都是人情世故，都是我熟悉生活熟悉你们熟悉这一切。农民也熟悉，盘盘也熟悉，农民逐渐衰弱，盘盘的专业（第一个专业就是普通话的专业）逐渐占优势，当他们来到平地上后，盘盘已经是压倒性地胜利了，因为：我还帮了你。朱金真想大声说，我也是农村人啊。
他们终于要走最后这一段路了。自行车已经骑不了了，被停在这条小路前。到处都是草，奇怪的是一开始两边还有一些菜园。后面就完全是草了树了，有一棵很矮的树，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黑色凸起。这些树真的很像作业本。天气本来就热，这么费劲的路，走一会儿就出汗了。盘盘说，我知道了。
朱金说，知道什么。
盘盘说，你刚才坐的班车，是不是到码头的。
朱金说，是啊。
盘盘说，你要坐到瑞昌的车。怪不得呢。
朱金说，哦。
盘盘说，嗯，到瑞昌，就是一条直线，到码头的车呢，过了那个湖，没多远就会拐弯。
小路逐渐变成了山路，已经过渡到山里了，听到了鸟叫，树也开始变高了，出现了明显的树荫，并且，树帮另外的树掩护，树荫重叠。到最后，已经完全走在树里了，苔藓也出现了，阳光减弱，呈块状或条状映在地面上。盘盘说，快到了。朱金看到远处有一块黄黄的东西，非常刺眼。走了很久才能算是真正看清楚它并且明白，正要向它走过去，它就是目标吗。这是一块面积挺大的空地，很平坦，突然出现这么一块地方确实奇怪。是盘盘事先弄好的吗，还是自然形成的。站到这块空地上，往下看，坡下不远处，就是那个小屋。他们走进去，小屋里有一个裸体女人，左手绑着一根很长的铁链，铁链被系在一张床的床柱上。女人站在一个角落里，墙壁上有一个小洞，女人似乎想要蹲下去小便（通过洞口流出去），看见他们进来，弯下去的身体又恢复了常态。铁链几乎被拉成笔直的了。在这个角落的对角线，即另外一个角落，堆满了纸箱子，从外包装上，看出里面是方便面、饼干、罐头等各种即食食物，码得很整齐，快与那张大桌子齐平了，而大桌子上呢，也还放着两个方便面的箱子，箱子旁边是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的似乎是药盒。朱金走过去，翻开一看，是常规避孕药。塑料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重新聚拢它比打开它时的声音要小一点。屋子中央位置，放着一堆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最显眼的位置，却比较后地注意到它们。地上有一把猎枪，倒放着，靠在另一张床的床脚上，在这张床上，还放着一把长柄刀。盘盘说，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要不要现在干。
朱金说，你看着吗。
盘盘说，怎么，不行吗。
朱金说，别人看着我干不出来。
盘盘说，哈哈。
朱金说，哈哈。
朱金送盘盘出来，盘盘说，我也该回去了，还要走路呢。
朱金说，厕所呢。
盘盘说，没有，就在外面随便找地方吧。
盘盘走了，迎着相反的方向。虽然还有太阳，但一段时间后就会变成夕阳吧。先走一段路，再骑车，再坐班车。独自一人走过那些树还有草，会是什么感受呢，人数的缺席，并且是马上地缺席（因为明明刚才还是两个人），再加上方向的完全不同，一定会有感慨吧。有时候，沿反方向走，会不太认识已经认识过的风景，一定会对自行车大感陌生。朱金在后面大声地喊了一句，怎么是她，不是？
盘盘并没有回头看，他用这样的一个方式来回应朱金：突然停下来，手扶一棵小树，站了好几秒钟，然后，突然蹲下来，又马上站起来。继续往前走了。是啊，怎么会是女助理而不是女演员呢。朱金也往回走：他觉得这一小段路尤为重要，在看到目标后，朝目标的再次出发，和一开始坐火车坐班车坐自行车走路，方向是一致的，但是，本质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现在走的这段路，减缓了之前一路上的某种刻意？是啊，总觉得刻意（路上那么多人和事，那么多“困难”），让人生气。他觉得自己不会硬，等他走到屋子时，早就硬起来了。
虽然他们现在身处山中，他还是觉得女人像座山，山后面的山？有时候那么具体，那么大，让他觉得丑陋，可是自己又硬起来了，似乎是山的硬度激励了他，要更强，或与它配合，冲击它。他有时候绕到屋子后面，从这个角度来看她，女助理，有时候看着看着，有了一点点女明星的气质和氛围，YM和黑黑的YC加强了这一点，女明星嘛，他觉得心口疼。女明星皮肤的白和嫩（不合理啊）击中了他。白天，他去砍树枝或者砍树，把它们劈短好当柴烧，因为他们需要开水来泡方便面。他把吃剩的方便面桶垒在门口的位置，没有丢出屋子，他不让它们出屋子，他觉得方便面桶这样垒起来，有一种汗水的味道，这么热的天，干着干着他们都会出汗，出很多汗，但是怎么样，还是继续干，身上黏糊糊的还是继续干，废寝忘食吗，方便面提示了他们的争分夺秒，已经到了这样一种程度：一看到方便面桶，他就充满性欲。他忍不住要过去摆正它们，让它们平衡，他形成了新的强迫症。他挨个看过去，蹲下来看，看各个桶里剩下来的汤水，看它们的深浅不一，总的来说，他的胃口要比她的好一点（阴险啊，她难道不是必然收了盘盘的钱吗，而且盘盘那么有钱她收的钱一定不少，但是又正要装出没胃口的样子，拿捏的尺度啊，如此说来，她竟然慢慢表演起来，即，在这种情形下，她竟然一直在进步？）。
每天起床都起得很晚，没有钟或手表，手机也常常不开（屋子里没有信号）。通常是看太阳和阴影的位置，知道时间不早了，就起来。有时候赖床，坐在床上，朱金发现，双腿都屈起来（仿佛带动了脑部神经），双手搭在膝盖上，则很容易困；双腿交叉盘着，则虽然腿很累，但是却不容易困。随着干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发现了一种摄制感，即，太像电影或AV了，那些搞XINGNU案的，是不是某个时刻都会有这样的错觉呢：会不会有人在看？实在是太荒诞了，美梦成真，世界上的其他人，都在干什么呢。烧碟，会想到这个词吗。而女助理呢，有一定的文化（她会想到烧碟吗），这就难办了，因为，她必定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会不会也得这个症呢。也许不是人人都会得吧。或者，什么时候得呢，要抗拒这个，越想抗拒就会越容易得吧。方便面吃多了没意思，不光是看着它想吐的问题，而是，嘴巴里似乎分泌出一种物质，黏糊糊的，让人想刷牙。可以靠吃饼干来缓和，饼干一吃多，嘴巴里又分泌出一模一样的物质，根本没意思啊饼干，怎么办。吃八宝粥吗，起码它里面有米，结果是，八宝粥比前两样更容易也就是说更短的时间里让他们嘴巴里分泌出那种物质了。这个时候，就是想吃米饭啊，想吃炒出来的菜。他们根本没有米啊。菜不就是植物吗，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植物了现在，整个山上不都是植物吗，满山遍野的菜？女助理，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呢，一定去过很多很好的餐厅吧。餐厅，有很多朱金不知道的菜，菜阻止了他，他觉得女人的身体有点，更像身体，怎么说呢，更和夏天吻合，即一种纯粹的棕色的肉体，用水一直冲就会摸上去很凉。女人拉屎的时候，他走出屋子，挺臭的。不过，神奇的是，他们的卫生纸挺高级的，反正很好用。他通常蹲在那块平地上，先是朝前看，隔一会儿就转过身来蹲着，看着屋子。不久，他就要提着那个红桶，去山泉边接水清洗，也可以先用另一个水桶接水回来，再用这个桶里的水洗，如果是这样，他也要选离木屋相对较远的地方（恰好半埋着一个很脏的薄膜纸）洗。有一次，他来到山泉边，把锁女人的锁链钥匙丢进了水里。他觉得自己这是在做梦。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做梦了，不正常吧。应该梦到有一个男人，闯进了山里，走进了木屋，而此时他正在山泉边看着水流。他走回屋子，发现这个男人正坐在他的床上，手里在玩那个猎枪，倒过来摸。把猎枪举起来，瞄准女人，看着朱金走进来，又瞄准了朱金。男人说，哈哈。
朱金说，哈哈。
朱金在他旁边坐下来。男人哪里知道枕头下面还有一把刀呢。男人站起来，准备走了。朱金说，不会吧。
男人说，怎么。
朱金说，你看着她不动心吗。
男人说，哈哈。
什么意思？朱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就这样走了，他是不是住在山脚下呢。是不是回去叫同伙了，不至于啊，他先拿的猎枪啊。难道猎枪里没有子弹？朱金去拿猎枪，对着空中开了一枪。他觉得恐怖，担心男人会再次回来。现在，他整天扛着猎枪在山里巡逻，还看地面的痕迹，看不出什么来，毕竟从来没看过。没关系，还是一直看，争取以后能看出名堂来，有时候还会把自己前一天的脚印当成发现呢。树长得这么高，就是适合这样耐心地追逐脚印啊。说不定能碰到兔子，打到它后，可以烤着吃（形成了动物的菜，往往，动物的菜要比植物的菜贵）。但是这是个梦不是吗。但是在山里，简直就不知道梦和山有什么区别，山里是不允许做梦的，或者，山鼓励你做梦。每天在山里游荡，恐怖有时候让朱金眼眶含泪。对那个男人的恐怖，逐渐转移了，转移到了对自己的恐怖。自己好恐怖啊，怎么会强奸别人呢，这是犯罪啊。女人也第一次产生了恐怖，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在怕什么。她想朱金带她出去走一圈，看看周围，然后再把她锁起来。不过钥匙还找得回来吗。朱金在水里捞着，根本没有冲远，水流也太差劲了，从此，要增加在这里洗尿桶的次数。
过来啊。
走哪边。
你经常来这里？
过来，把手给我。
你看。
什么。
以前根本没有这个路的样子，能看出来吗。
我觉得天气好好啊。
一直都挺好的啊。
啊。
哈哈。
笑什么。
看见这棵草没有。
怎么。
我就认识这一棵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它是一个路标一样。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哦，是不是因为它挨着花啊。
也不是吧，挨着花的草多着呢。
怎么不说话了。
喂。
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
就是没什么啊。
哦。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问你一个问题啊。
问吧。
没什么。
擦。
瞧你那样。
怎么。
呵呵。
你真的，
怎么。
真的是帮别人看那房子的？
你听谁说的。
没什么。
越来越放肆了啊。
哈哈。
要不要我给你衣服穿。
不要。
为什么，不要让虫子咬了啊。
要不要去看山泉。
好。
我觉得这棵草不错。
怎么。
比你刚才那棵好认。
好舒服。
好凉。
好冲的凉气啊。
我们这是在获得好处吗。
什么。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这样的好处，太好处了呢。
什么。
怎么。
没什么。
哈哈。
呵呵。
我忍不住想躺下了，躺在草上真的很舒服。
我就不能躺。
哈哈。
过来啊。
我们离开了山泉。
什么。
我说，我们离开了山泉。
我知道啊，还要你说。
放肆啊你。
哈哈。
你不要这样说啊，有点尴尬啊。
我抬头看天空。
干什么啊你。
女人的脚，把草踩平了。
呃。
现在，草又反弹了回来，是慢慢地反弹，正在反弹。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我在讲景色呢。
哦。
哈哈。
哈哈。
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这么一讲，人似乎没有了。
怎么。
就是说，本来我们是意识到自己在走路的，景色只是走路时顺便看一下的，甚至看景色里包含了不让自己摔跤或碰到树的目的。而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人了，往后去看草是不是真的反弹了，或者真的去看天空，是不是，方向是不是没有了，根本就没有人了啊，根本就没有我们了啊，是不是这样。
好像是这样，但是。
是的，我正是要通过说上面那一句话，来拉回一点我们……
嘘。
什么。
嘘，嘘。
你看啊。
干什么。
有一个鸟。
哪里。
看到没有，那边，树枝上。
这是什么鸟。
不知道。
还挺好看的。
是啊。刚才还叫着呢。
没注意听啊，可惜现在不叫了。
被吓着了。
没有吧，它都没飞走。再说了。
什么。
没什么。
靠。
颜色好鲜艳啊这鸟。
是啊。
是不是翠鸟？
翠鸟？不会吧。
翠鸟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呃。
哈哈。
笑什么。
想到了一个测试。
什么。
如果我们互相骂，你说，它会不会吓到飞走。
什么意思。
试试吧。
不试。神经病啊。
看看你。
要加大音量吗。
不，跟之前一样。
哦。
哈哈。
太逗了。
呵呵。
它不动呢。
还没开始啊。
啊，
啊，飞了。
晕。
晕啊。
没有下过雨。有一次，看样子要下雨，天上全是乌云。由此，晚上不用点蚊香了。是不断地点蚊香造成了这次的乌云吗。他走出门，享受着。他走着，以为这样会有一种悬念。随着雷声的逐渐加强和次数增多，他发现自己其实挺担心下雨的，根本不是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无所谓，反而失去了专注的效果。几乎是环境逼他这样想的，他这样想，他们，别人，成为坏人的经过是不是这样的：因为极致的牺牲也没用，最后别人还是会来吵你，与其这样，不如和别人一样发出噪音，以减少自己的吃亏。那一次还是没有下雨，温度有点下降。他拿着铁锹，来到外面一个较干净的地方，开始挖土。天气这么好，一点都不热，很适合劳动。他要挖一个长方体的坑。身上出汗了。他心口有点疼，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挖坑，挖长方体的坑，不可能一开始就是个完全的长方体。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各个面（除了底面）都是一个斜面，即不是完全的垂直于地面，而是斜着一个角度，而且，都是与底面斜成钝角的。很难挖着挖着，突然一发现，斜面与底面呈现一个锐角，为什么。如果硬要这样想，就会刻意地把斜面一直刨，铁锹变成了一只手，像在往一个洞里掏泥巴。底面呢，绝不可能是水平面，即使最后完工的时候，也常常不是特别平，站在坑底，把挖下来的土往外铲，铲到坑里只有少量的土时，会有这样一个错觉：底面越来越平了。而刚才的那个锐角斜面呢，不自觉地又被挖成了钝角，由此，坑口变大和变宽了，新的土渐渐埋住了底面。这当然是人在坑里挖土的情况。而最开始，一开始挖坑，人是站在地面上的。因为，很明显，地面上没有“坑”可站。人站在地面上，一下下地挖，把一只脚踩在铁锹上，用力蹬它，挖出来的土，怎么说呢，最开始，先要用铁锹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大概的坑口形状，即一个大致的长方形。现在人要做的是，就是把这个长方形里的土一点点挖出来。最开始，从左侧的那个“宽”开始，挖，把挖出来的土，就近抛在左侧，一边挖一边后退，逐渐地，把土抛在了两侧的“长”边上，这是因为，离左侧的“宽”越来越远了。而，如果一开始沿着“长”来挖，一开始当然很容易，甚至更容易，因为，“长”比“宽”长，这就是说更容易处理抛出来的土。但是到后来，当人开始后退时，即离开始的“长”边越来越远离身后的“长”边越来越近时，就不好抛土了，如果人此时是挖离两侧”宽“较近的土，那就好办点，可以把土抛在”宽“上。可是，来到一个比较中间的位置，现在，人离”长“和”宽“都比较远了，这就难办了。而沿着”宽“边挖呢，则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即使后面离最开始的”宽“越来越远了，也可以把土抛在两边的”长“上，”宽“的属性决定了人是很容易把土抛在”长“上的。如此，第一层的土挖完了。坑的形状初具规模。剩下的工作就是对之前的动作不断地重复吗。一开始，人还有一种在地面上挖土的感觉。渐渐地人开始下沉，突然地，人就站在坑里了。有一种隐约的开心，又不是特别地开心，因为还是得继续挖，而且有越来越难挖的趋势，这是因为在坑里没地面上那么好用力？”长“和”宽“上的土越来越高，堆得很整齐，形成了一个个小山峰：有经验的人才会堆得整齐，即让土形成的一个个小山峰等高。整个过程中，会不断地有土掉到坑里去，这是不可避免的。山峰逐渐变高，肯定就形成了坡面，一把土往它上面一抛，大部分土呆在了山峰上，构成了新的山峰，一小部分吃不住，沿着新的和旧的山峰，一路下滑，滑进了底面。担心今天一天挖不完，即挖不到自己理想中的深度，会渐渐乱来吗，比如，并不是沿着之前的重复动作，完整地过一遍，而是，在某一个地方，一直挖，使这个地方比其它的地方更深，形成了坑中坑的奇特景观，跳进这个更深的坑，再登上较浅的那个坑，有一种楼梯的效果。累了的时候，倒在了坑里，当然是更深的那个坑，因为心理上会有这样一个感觉：这个更深的坑才是坑，上面那个坑，和地面没什么两样。背靠着其中一个面，两腿伸直，觉得很舒服，又有点担心湿气，怕它损害自己的身体。所有这一切，休息、坑、一个人等等等等，造成了这样一个错觉：整体上，它形成了一支烟的模样。他并没有烟，屋子里也没有。是不是因为这样，现在这个时刻才这么地像烟呢。如同他上午醒来的时候，那种睡到自然醒的醒，使他觉得木屋和他和女人，形成了一个整体，这个整体的样子就是睡觉的样子，睡觉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离开任何一个因素（什么样的各式因素呢）都不行。而，烟甚至是和睡觉互为反义词的……而，他此时伸直的双腿，带动了对烟的想象呢……等一下，因为脚其实在一直往前蹬，蹬的幅度很小，因此，左脚脚跟周围，形成了一个较小的坑……现在，一枚铜币躺在了那个小坑里。他一下跳起来，拣起它，用手把它弄干净，仔细看着。他去拿铁锹，同时把这个铜币放在上面的地面上，左侧的“宽”边上。他开始在这个小坑周围挖，并没有发现其它的铜币，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枚铜币。真是奇怪，这是怎么形成的呢。因为它太“少”了，准确地说是“一个”，他甚至不想把它装进口袋里，它继续呆在地面上。他继续挖坑，也就是说，千年之后，这枚铜币，还是会呆在老位置，和他发现之前的位置没有隔多远，几乎算是没有挪动过（对比于地球）。这个想法突然地（并不是那么突然，正是由于他此时正在无聊的挖坑吧）来到，他停下挖掘，走到“宽”边，抓起铜币，用力地把它扔了出去。当浅坑逐渐变成深坑时，即底面终于慢慢趋于水平面时，他有这样一种感觉：根本就没有进展，刚才根本就没有劳动。很明显，如果一开始严格按照最早的重复动作挖坑，他不会有这种感觉。一个大“口”字，此时，大半个身体终于站在了坑里，之前，则是身体的上面（空中的身体）部分一直大于下面（坑里的身体）部分。真的比较神奇，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一次之后，他好几天都硬不起来。他干脆脱光衣服，和女人一样，光着身子走来走去，YJ一直耷拉地垂着。因为一次没点蚊香，接下来几天都没点（一种什么样的惯性啊，几乎要怒吼），女人身上出现了很多红点。有一次，女人光着身子在床上坐着，他光着身子在另一张床上坐着，彼此看着。多滑稽的形象啊。不知道为什么，他脸红了，而且越来越红。他别过脸，往窗口方向别。他用右手食指去绕YJ，起点是YJ上方的某个点，不是中间点，而是中间点偏左的某个位置，从这里开始，顺时针往下绕，力道逐渐模糊，即一开始是比较用力的，也能比较明显地感到手指触摸着YJ，越到后面就越离开YJ，这是在为后面的绕铺路。接下来，食指回到上方，以起点偏右的位置作为新的起点（有时候是恰好是中间点），逆时针往下绕，力道的情况和第一次几乎一样。这样绕了几次后，连手指都感到不平衡了，于是，食指来到了YJ的下方。以第一个起点的正下方为起点，食指逆时针往上绕，也是一模一样的力道，食指来到YJ上方后几乎是脱离了YJ的（但并没有完全脱离）。食指回到下方，以上方的第二个起点的正下方为新起点，顺时针往上绕，力道雷同。不过，总体来说，下方的这种绕，次数要比上方的绕次数少，因为，最后，食指要回到上方，做一次全套的（即包含第一个和第二个起点）绕，最多，再做一次下方全套的绕和上方全套的绕（即最后一定要以上方全套的绕结尾），然后停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