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记忆
一
在河内待了不到四个小时，马不停蹄赶往顺化。
摩托车绕过还剑湖，两侧建筑物在霓虹灯下显得格外好看。
越南国土狭长，从北到南路途遥远，再加之没有高速公路，所以夜晚的sleeping bus 特别受游客欢迎，一来节省住宿费，二来节省旅行时间。
上车前又仔细看了看客运票，目的地写着Hue，心里大叫不好，这拼起来明明是“会安”，难道帮我们订票的旅店老板娘听错了？一急，便冲着司机开始嚷嚷。司机大叔不懂英文，频频打手势。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越南青年过来救场，证实hue就是顺化，这才安心上了车。若梦撇撇嘴，你真是蠢啊。
我们的座位是最后一排的上铺，五座相连，不必担心掉下去。若梦忧心忡忡且小心翼翼探过头来：“要不咱们去抱大腿？”我先是愣，后来才明白是说那两个大学生。
仓促出行总是有着隐患的，抱大腿是个良方。
心里惦记着抱大腿的事儿，迷迷糊糊进了梦乡。
醒来已经是当地时间上午10点，两位大学生早已不见踪影，许是在半途便下了车。在巴士停车的地方，旅馆林立，人力车众多。我们就近找了住处，三层的小旅馆，标间要收8美元。老板穿着紫色奥黛，涂着脂粉，穿着打扮比河内夸张许多。
收拾好东西，出来准备去一家叫伊奥塔的皇家餐厅吃饭。一出门，一位人力车夫迎了上来，谈妥了价钱上了车。
越南的人力车别具特色，乘客在前，车夫在后。在两个扶手处搁一块木板，可以坐两个人，一上一下。车夫的名字是MING，寸发浓眉，四十岁左右，烟波钓叟模样。
沿着白色架桥，穿过青色城门，MING告知我们餐厅到了。
在顺化皇宫旁边。
二
顺化，是越南最后一个封建王朝阮朝（大南国）的都城。
明嘉靖时，中国有三大直辖府：顺天府、应天府和承天府。曾在明永乐帝短暂纳入大明帝国版图的安南国深受天朝影响，以至于越共政府都没有抹其痕迹，将其古都顺化所在省份命名为承天-顺化省。
顺化城被香江分成两个城区，皇宫在北区，我们住在南区。南区更为繁荣些，建筑物也像河内，三四层的高窄楼；北区的房子多是有些年代的独院二层楼。
到了餐馆门口要付车费时，MING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本子，上面写满了各国游客对明的好评，然后推销自己的旅游套餐来：往返几个旅游景点的车费。
既然各国友人都这么干了，我们也乐得其然地只花12美金便可以享受一个幽默风趣的地陪半天的服务。
伊塔奥皇家餐厅像是北京的白家大院，古色古香，却更寒碜些。八仙桌，紫檀木，几个穿红色奥黛的服务员。餐费很划算，两人套餐八个菜一共28美元。开席菜是peacock spring roll，正疑惑时，菜已上桌，果然是一只雕好的孔雀身上插着10根春卷。手艺精湛，雕工细腻，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河内新东方烹饪学校的学厨。
酒足饭饱，抹抹嘴，去下一站顺化皇宫。
三
皇城之中的内廷是宫城，是皇族居住之地。英文名是purple forbidden city，紫禁城。显然是受了大明王朝的影响。
皇冠也是如此，作为大明国的藩国，越南王的“翼善冠”尺寸较大明皇冠小，但其蟠龙饰却更为精致夸张。说到蟠龙饰，这可谓越南独有的标志之一。置身于中华朝贡体系的越南皇室，处处仿照天朝的同时，也在建筑风格上本土化。将上古神兽之一的龙作为自己唯一的图腾，正脊上雕刻着的龙显然有喧宾夺主之嫌，不但身形巨大，而且是置身脊上非雕刻在前后立面。
相比北京的那个同名兄弟来说，顺化的太和殿并不奢华，但却更为空旷，有些像大清真寺的礼拜殿。殿外的台阶和殿中央的宝座台基都不太高，似乎也是受明朝藩国礼制所限。
太和殿后便是昔日奢华的后宫紫禁城，只可惜在1968年那场惨烈的顺化之战中，被炮弹所摧毁。现在杂草丛生，只有几个八角亭孤立地列在台基上。
皇城的两侧是皇室的庙宇，祭祀祖先。钟鼓楼建在墙中，分列庙门两侧，倒是一处奇特的景观。对于特殊空间的尊崇，越南人会以赤脚的方式表达。庙宇殿堂博物馆的入口处总是会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鞋子。
对于一个古建的痴迷者来说，皇宫最好的搭配物莫过于皇陵。启定皇陵是所有皇陵中最为精致的，外形似米兰大教堂和占婆神殿的混合物，殿中琉璃门窗和启定帝雕像配饰却似东正教堂的物什，中央的院子里却是置放着中国古老的陪葬物——文武官俑、兵马俑。
前面提到，越南皇室喜用蟠龙图，皇陵自然不能放过。一进山门，两条眼圆鬃卷的五爪龙从台阶顶贯至山脚，此种龙纹石也遍布皇城，由于形象过于喜感，被我们称为泡泡龙。
皇陵离市区较远，MING和他的小伙伴换了交通工具，用摩托车载我们过来。越南人多是不要命的摩托车手，车速八十，沿途可以看到庙宇的五色旗帜。回去路上，我还过了一把摩托车手瘾，暗觉此项技能颇为简单，此种轻视为会安之行埋下了隐患，按下不表。
四
家里曾经做过生意，我自己也开过企业，却对逛小商品市场真是没有一丝好感。漫天的要价，颇耗精力的回价，琳琅满目却混乱不堪的商品陈列，像极了早年长三角的批发市场，于是买完斗笠便狼狈不堪地逃了出来。
顺化牛肉粉是越南最地道的食物，其地位相当于山西刀削面、武汉热干面、兰州牛肉面和广西的螺蛳粉。当我对MING说我们要去攻略上所提到的Bun Bo Hue的时候，我想当然地以为这是家餐馆的名字。直到我们被扔到旅馆附近的一家小吃摊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牛肉粉的越南语叫法。
累觉不爱。
顺化牛肉粉的做法简单，用鸡肉、骨头、血块、肉丸熬制成汤，汤滚后将冲洗过的米粉投入锅中，即可食之。生滚肉片呈白色时就捞置碗中，这个细节倒像云南的过桥米线的吃法。配菜是豆芽、薄荷叶、蕹菜，皆为生吃。按蔡澜的说法，“吃的是米粉味，不能喧宾夺主”。调味料和闽菜类似，可加鱼露、蒜蓉辣酱和青柠檬。越南菜讲究的是清爽和原汁原味，柠檬汁决计不会夺了米粉滑爽之味，反而添了一丝清甜。
但初次尝鲜不会觉得好吃，况且小吃摊并非最正宗的吃处。因此对MING的安排颇不以为意。回旅馆时遇到MING，被问及对晚餐的看法，回答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句子：it sucks.
MING脸色骤变，但随即恢复神色，表示要请我们喝咖啡以挽回我们对顺化的印象。
我不置可否。
MING带我们去了一个露天冷饮摊，要了三杯冰咖啡。越南咖啡，举世闻名，奶香醇厚，却遮盖不住咖啡的焦香。MING和我们聊越南的现状和政局，邻桌几个年轻人时不时地偏过头来探听，我心中忐忑：难道越共的探子遍布街角？
在一番批判高级党员占据一切资源的对话后，我们开始谨慎地谈起私人生活。
谈及家庭和职业，MING充满忧虑，与之相匹配的动作是：他掐掉了烟，把餐巾纸压到咖啡杯的下面，甩了甩手里的帽子。作为一个聪明且有廉耻之心的商人，MING具有古都人民的淳厚朴实性格及对应的外表。他跟随舅舅学习英语，自己琢磨出一套地陪服务。他的服务性价比极高，较旅游古镇会安来说，真是业界良心。
大概也觉得之前的回答过于失礼，我们决定请可爱的MING先生吃夜宵。在夜宵馆子吃到了白玫瑰，不由得意起来。柔软的米皮包裹虎虾，白中微微透出些粉色，佐以细虾子末和鱼露，极为鲜美。有诗赞曰：人生得意须尽食，莫使白玫瑰空对月。
其他两种小吃做法同白玫瑰，区别是米皮里的馅料不同。此处就不细说。（实际是我忘了。。。）
这是一家com，似乎并不怎么接待外国人。店主家在吃晚饭，他家女儿扭过头来听我们聊天，听到错误处会善意地纠正。姑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很甜，在顺化大学读经济。
他们都有些善良腼腆。
五
与MING道别后，我们决定去香江畔散步。
即便鱼露是瘦身良方，毕竟是吃了两顿晚饭的。
路过一家旅行社，想起要订机票回国的事，便走了进去。
见只有一个男员工，便有心要调戏一番。
表明来意后，小哥重新登录已经退出的skype（？MSN?），向旅行社的同事问询票价的事宜。
先是比较Jetstar和vietamlines 的航班，挑来挑去。临近返程，再加之越南国内机票便宜，票几乎订满。后来又寻思着直接定胡志明到北京的票。
往往复复，折腾不休。
见我们火急火燎的态势，小哥满面堆笑，淡定相迎，应接不暇。而且因为招呼我们，几组西方游客也没有好好接待。
面对这份诚意，还能说什么呢，签单吧。
但是但是——
越南航空太贵啊！
想起了还有国内航空公司，但很明显越南人查不到。在签完预售单前撤回了要约，说了一麻袋对不起后，辞谢小哥出来。
慌慌张张跑出来，发现远处香江桥上灯火通明。
六
夜晚的香江畔很美。
是那种小格局的美：月映波心，灯照堤岸，画舫凌波，桨声灯影。
香江畔南有夜市，海鲜小吃、玩具服饰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已经吃了两顿饭的我俩看到江边一个豪华圆屋自助餐厅时，不由得捶胸顿足。
顺着堤岸前行，会发现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群中学生，围着圈唱歌。吉他手是几个人轮流担任，多是些流行歌曲、校园民谣。但禁不住少年们清纯面容和清澈嗓音的诱惑，不由坐下来听了几曲。
一曲曲校园民谣在夜里婉转而落，吉他音在烛光里缓缓地飘出去，像是静静河面上渐渐驶去的一条船，又或者是我们站在船上，回头去望身后划出的水痕荡开散去。
坐下来听曲的少年旁边站着一位少女，一蓬浓密的长发在微风中扬起，如同黑夜中的女祭司。
要知道，祭司总是不可替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