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享福去了吧

下午的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他说，爷爷今天早上去世了。 爷爷半身不遂，从拄拐到现在只能坐轮椅根本站不起来，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能独立行走的爷爷。这两年情况正在一点一点变糟，今年以来就经常因为腰使不上劲儿而摔倒了许多次。 爸爸说这次也是因为摔倒。 爷爷是个特别善良的好脾气的老头，脆弱而隐忍。怎么能摔倒就走了呢。我一直觉得善良的老人都是静静睡着的。他们只会老去，不会死亡。我想爷爷摔倒的时候一定特别无助，不知道爱哭的爷爷那时候有没有哭。 前年过年的时候爸爸带新的女朋友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年纪不足够大，爷爷特别不放心。他偷偷把我叫到屋里，攥着我的手掉眼泪，问我事情怎么会这样，问我你爸妈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在一块。其实那时候爸妈都分开有些时候了，只是没人告诉爷爷。爷爷耳背，我也不说话。只能静静看着他用手绢抹掉眼泪，不停叹气。 奶奶吃素，每天只给爱吃肉的爷爷准备一些简单饭菜，就出去做理疗。爷爷从来不说什么，爱吃的菜多吃点，不爱吃的菜少吃。吃完饭就坐在轮椅上洗碗，洗些水果和菜。每天固定看完新闻联播就早早上床睡觉。爷爷甚至还能坐着轮椅简单扫扫地，谁都不知道爷爷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随着爷爷病情的加重，奶奶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这个暑假，爷爷又摔倒了，养了好几天还是不能从轮椅上站起来拄着拐去坐马桶。这天，奶奶照旧早早就出门了，爷爷只能在小马扎上方便。也许是坐得久了，竟然怎么也站不起来。爷爷脑子里只背得下哥哥和奶奶的电话。奶奶的电话一直关机，我不知道执着的爷爷究竟拨了多少次。后来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不记着爸爸的电话，他悄悄跟我说，你爸啊，太凶。 我这天刚好来看爷爷，在楼下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哥哥。我们哥俩找爸爸借了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我看见爷爷呆呆地坐在他床边的小马扎上，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他的房间很暗，他的表情蒙着一层愧疚和羞怯。爷爷叫我别过来，哥哥给他收拾完毕之后，我才进了他的小屋。我握着爷爷的手说，不然咱们就请个人来照顾你吧。爷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捏了捏我的手，脸别向了一边。 那是我见过的爷爷最孤独的时刻。 我把自己的电话和爸爸的电话写在纸条上，塞进了爷爷的衬衫口袋里。 可爷爷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再也等不到爷爷的电话了。 我从未经历过亲人的生死。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死亡是不真实的。 我不悲伤。 因为我不能确定那种失去的痛究竟会从哪里而来。 是每天新闻联播的时候再也看不到爷爷守在电视机前了吗？ 还是那个昏暗的小屋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孤独的老人？ 是那个坐在小马扎上不知道该打给谁的无助时刻？ 还是那双擦过泪的、紧紧攥住我的、布满皱纹却温暖的手？ 挂断爸爸的电话的我在地铁里头发着呆。望着这个飞速的盒子，每天都不停把忙碌的人们运输来去。这里面的人们都没有表情，看不出伤心还是开心，幸福还是难过。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身边的朋友说，别担心，爷爷啊，大概是享福去了吧。 是啊，比起那些捉不住的悲伤，记忆里的爷爷永远善良温柔，永远有着厚厚暖暖的手掌，永远会准时坐在电视机前，永远不会离去。 宝贝，别哭。 回忆是不会死的。 现在， 我只是想好好睡上一觉，在梦里再握一握爷爷的手。 写在2013年8月27日 我太软弱了，我不得不告诉自己把持住自己的全部，别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