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记忆:姥姥和她的女儿们
中秋值夜班,也算是一种过法。和表妹刘欢煲一会子电话粥,放下听筒的时候,就想起了姥姥。姥姥现在真的很老了,每回家一次,就会感觉姥姥老了一些,但我还是要不遗余力地遥祝她老人家长命百岁。通过刘欢想起姥姥的场景,是在小姨家的客厅里,昏昏欲睡的中午,看电影频道演的《红高梁》。那是我和刘欢,还有姥姥第一次看《红高粱》。看到扒罗汉皮的时候,姥姥坚持换台不看。过了两分钟,再调回来,只剩吓傻了的徒弟坐在踩平的高梁地里疯笑。我在后来重新看了这一段,徒弟的刀落在罗汉的脑门上,只听见罗汉一声惨叫,镜头就结束了,估计这段是掐了没播。比较真实的扒皮镜头,我前些天从《索多玛120天》里见识了,非常自然主义的呈现,一个美丽少女的头颅,被贵族拿匕首揭开头皮,就像掀起一个酱菜缸的盖子。姥姥向我们讲起了那个时代,那时候还年轻的姥姥,如何从一群被日本兵关押的百姓中逃离。姥姥在挤满了百姓的屋子里,躲到一个大衣柜的柜底,褪下红棉裤,翻过来露出青色的里子,里朝外地穿上。姥姥在夜色下的庄稼地里奔出了几十里,跑到我出生的村庄,被我年轻的姥爷和姥爷的母亲收留。姥姥说,后来一看到日本鬼子的片子,她就拉肚子。姥姥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包括我母亲、我死去的大姨和我美丽的小姨。我还有一个姨,现居保定,和我姥姥无关。我的这些姨和我的母亲,关系错综复杂。初,我保定姨的父亲和母亲,生下了我的保定姨,后来他们分开,我的保定姨的父亲带着她远走保定,留下我保定姨的母亲即我的亲姥姥,嫁给了我的姥爷,生下我的母亲。亲姥姥去世后,我现在的姥姥带着我尚幼的大姨嫁过来,又和我姥爷一起生下了我小姨。后来有一阵我热衷于分析她们之间的关系:我的母亲和保定姨同母异父,我母亲和我小姨同父异母,我大姨和我小姨同母异父,我母亲和我大姨则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但这么多年来,我们就这样和睦亲密地生活下去,直到大姨的去世。大姨的去世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面对亲人的死亡,在那之前,几年前的一晚,我梦见大姨准备离开她居住的村庄,似乎永不再见,我第一次在梦里哭出声来。最后一次见到大姨,她已经因病瘦得不成样子,她问我,涛,我能好吗?我说,没事儿,姨,好好养,一定会好。后来我和刘欢陪姥姥从医院出来,刘欢怕姥姥太伤心,强忍着没有哭,我们一路走回了小姨家。刘欢是个坚韧的好女孩儿,她的坚强是作给我们大家看的。她和表弟刘臭儿是我们这一拨最后的希望,但愿“希望”不会是姐弟俩的负重。第二十六个中秋,在这个潮湿的夜里,不知道窗外能不能看到月亮。月亮是一张凝眉思忖的脸,她什么都不能照耀,只会浸泡起我们的哀思,匀给亿万暂得团圆的家。月亮升到最高的空中亮起来的时候,全世界的人都会停止抽噎,关掉嗡嗡作响的电器,在院子里仰望久违的安宁降临,让我们感觉到团圆的人们我们有福了,相思、对视或者倚靠着入梦,都是这节日的过法,而我替你们值班。
2006-10-06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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