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三月(李米苏)
![]() |
2012年3月,北京刮着春风,沙尘有点大,漫天玄黄,使人睁不开眼睛。
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孤苦伶仃地蜗居在北京城的一角,看窗外杏黄色的迎春花在风中摇曳,桃花三三二二地开了,一片殷红,眼见的美景仿佛平面,这一切与我无关。
收拾好行装和心情,订了一张去云南的机票,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在云南定居有三四年光景了,之前,我们大家都居住在上海。后来,云南的表姐开了家店,请哥嫂过去代为管理。前年,姐和姐夫去云南一趟,说哥嫂生活很悠闲,比在上海轻松多了。我倒是一直没有再见到他们。
我从北京出发,姐从上海出发,到昆明汇合。
昆明机场狭小逼仄,空气不流通,闷热难耐。去盥洗室洗了把脸,我站在靠出口的位置上等姐的飞机。一个小时后,她从里面出来,径直走向我。
怎么认出我来的?我问。
你最醒目。姐笑答。
我穿了一件鼠灰色的外套,系着翠绿的围巾,一副大墨镜架着,人很自在,比那些匆忙来去的人来说,自形成气场,仿佛周遭是静止的,时间是凝固的。
下午二点,我们坐上了去文山州的大巴士。
等车的光景,姐带我去吃了一碗米线,油汪汪的香辣,囱蛋咸香,才不过六七块钱。太阳很热情,没有一丝风,晒得人睁不开眼。三月天的云南,高海拔之地,阳光竟然如此暴烈。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多是身材矮小,面孔焦黑的本地人,操着听不懂的方言。
车子开了,行驶在山道上,崎岖颠簸,通过车窗可看到侧面的万丈沟壑,对面有车子驶来,我们需停车避让,当它经过,扬起一阵烟尘,便有飞沙和碎石腾空而起,打在车窗上,看来十分危险。我不得不把车窗关紧,车内虽开着空调,仍然闷热无比。
我头昏眼花,出现耳鸣症状,姐递过来风油精,嘱我多咽口水会舒服些。
姐说会路过石林,让我看。
果然,车行一二个小时之后,便看到石林,那些光秃惨白的石柱像一颗颗魔鬼的牙齿一样镶嵌在田地里,它的周围被农人种植了菜蔬,四下里环绕。石柱上青白,有如熔岩化成的火山灰,石缝里塞满绿的苔藓,被太阳晒成焦黑色,偶有几道深刻粗砺的纹路自上而下,非常壮观,成片成片的向远天散开去,有的高入云霄,有的低如灌丛,错落在红土天地之间。
车子继续行驶,不远处便有一片石林,再往前,石柱渐少,直至消失。我始终盯着在看,目不转睛,而除我之外的人,全部表情漠然,在他们,定是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
弥勒是昆明通往文山州的中间站,整车人下车用餐。
餐厅破旧不堪,是由一幢民居改建,玻璃门上贴着“内有空调”字样,已然断手断脚褪了色。司机说饭钱包含在车票里,管饱吃。有几位乘客果然进去,由一位年纪大的本地老太太打饭,菜是青菜居多,没有肉。他们驱散乱哄哄的苍蝇,端着满满的白米饭和菜,坐下来大快朵颐。
我和姐进餐厅看了半圈就退出来了,站在门口吹风。远处可看到田野、青山和碧蓝的天幕,云朵攒成珠链。近处生长着几排香蕉树,农人戴着椰壳帽扛着农具走来走去,路上有汽车、牛车,农用车冒着浓烟突突突开过。
我去了趟厕所,付了五毛钱。一个守在后院篱笆墙边上的女人负责收钱,她手里拿着一根草,不停地折来折去。后院开着各色花,非常艳丽,石桌石凳睡在那里,没人打扰。一个抓土的本地小女孩,很奇怪地看我,我看她,她便起身跑了。
从后院出来,姐在路边买枇杷果,虽是当地特产却很贵。生意人剥了一颗塞给我们尝尝,露出洁白的牙齿冲我们笑,姐便不好意思再讲价了,买了两斤。旁边有人在焚烧垃圾散发着焦浓的臭味,一只土黄色的大狗绕在我们脚下,到处嗅嗅。
车子开了,接下来又走了三个小时。从昆明到文山一共六个小时,弥勒地处中间,所以车子多来歇脚。后来,哥说弥勒真有一尊佛像,很高很大,弥勒因佛得名,就在山边,我们停车的位置可以看到。回想来回想去,我都不记得曾经遇见。
抵达文山州境内,天色已晚。
浓重的夜,一片黑黝黝,远处的树端接连成片形成藏蓝色的山峦,随风摆动着的,叶子沙沙作响。
车灯照得树林深处一片白光,才现出绿色的叶片,树干弯曲有力向上攀爬,与苍天接壤,像一匹染过的黑色幕布,用力扯开之后,弥漫整个世界。
车窗外闪过被车灯照亮的白花花的树丛,闪过一条条鲜有人问津的毛毛小径,枯草萋萋高过了人,有人会在里面走动吗?那荒野的尽头又是什么地方?
我们呼出的气慢慢凝在车窗上,伸出手指在上面画一颗一颗的心形图案,画着画着再把它们全部擦掉,玻璃仿佛被淋过水,现出抽象油画的纹络。
道路变得平坦,是新修的马路,司机说已经进入文山境内。前面依然一望无际,偶尔有车呼啸着擦身而过,亮着刺目的白光。
半小时后看到霓虹灯,车子终于进了城市,人流车流混着音乐和喇叭声,我们回到了凡间。
哥一路上打过六七个电话询问方位。车子绕了一千八百个弯终于停下来,此刻这座山坳里的城市已是霓虹遍地,万家灯火,我们下了车,腿脚也不灵活了。
远远看到有人招手,姐说是哥。哥奔过来,我看他又瘦又矮,竟不像以前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阵酸楚。见了我们,哥自是欢喜,忙着提行李,嘘寒问暖一番。他的车子停在车站外面,路上很堵。
上了车,哥坐前面,我坐副驾,姐坐在后面,三个人不停地说话。窗外各种酒店酒吧的招牌竞相绚烂绽放,城市好像白天一般,满是人潮。哥说白天太热,人们都是晚上活动。
车子走走停停,后来绕了一个大弯才回到家。哥的家就在热闹的步行街楼上,车子停在24小时商店的门前。
上了楼梯,先是一个有花园的空旷的平台,楼梯的转角处有家“驿栈酒吧”,里面响着隆隆的音乐,门口的接待处有女孩子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她冲哥笑笑,他们是相熟的。
穿过平台和花园,我看到天井上面,远的高空处撒满星光,楼上的人家全都亮着灯,尚未休息。
上楼,哥开门,嫂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乐呵呵地等着我们。表姐也在,她特地赶过来的。大家寒暄自不必说,嫂子和表姐夸我又帅了,我一边笑着一边从行李箱里掏出给她们带的礼物,姐抱孩子,哥去烧菜,嫂子说哥很兴奋,准备了一整天。
说到北京和上海的温度,三月的北京还是寒冷的,上海好多了,却依然下着雨,四下里都是湿漉漉,而云南竟然是如此炎热。表姐说,这里早晚还很凉。
我从北京带来红肠、木耳,还有别人送的山东面的大馒头,嫂子和表姐都很兴奋,还有几条围巾给她们,她们边说边笑边比划着,围在颈上照镜子。送哥一瓶香水。
表姐略坐了会儿就走了,说好明日再来。哥将一道道烧好的菜端到桌上,有炒虾、清炒香螺、盐水海螺、拌牛杂、青椒炒蛋、还有一道清蒸八宝鱼,嫂子说他们一天都在忙,晚上就准备了些方便烧制的菜肴,姐客气地说已经很丰盛了。
哥拎来几瓶啤酒,我们四个大人边喝边聊,分别四年有很多话要说,哥的手艺还是那么地道,菜烧得咸淡适宜,非常可口。
嫂子提前离席,因孩子要睡觉,她便抱进了里屋,我们兄妹三人继续拉着家常。
哥是堂哥,大伯的儿子,从前一直住在乡下,十几岁时由大伯送到城里我家,从此同我们生活,转眼也十几年过去,哥三十六、七了,我和姐也已经三十岁,时间真快,那些童年往事仿佛昨日才发生一般,历历在目。
我离家早,也是十几岁,同哥来家里一样。后来的数年中,我都不太与家人联络,一人在外面闯荡。哥和姐一起成长,他们的感情比跟我要好。
我到上海的第二年,便打电话请母亲来上海帮忙料理家务,其实是想她能出来走走,散散心。母亲来之后,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同母亲很亲,常买些家乡吃不到的食物,母亲喜欢海鲜,我便常买回。第三年,父亲也南下到上海,之后,他又回去了,没多久,父亲又来,他如此反复地由北到南,由南到北。然后,便是姐来上海。
姐来上海我给她很大鼓励,起先她是不肯的,怕自己不能适应,我打电话给她,一边鼓励一边打包票。她来了之后,着实吃了一些苦头,才找到合适的工作。
没多久,我邀哥嫂来上海,他们在家乡一直不太顺利,父母又不太放心他们。哥起先是犹豫,婉言谢绝了我的好意,次年,父亲再次提及此事,打了电话给他们,他们便收拾了行装到上海来了。哥嫂很能吃苦,困顿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慢慢适应新环境及新工作,一步步走上正轨。
最难的时候,全家只我一人上班,上海是高消费城市,我那时的工资又不多,一家人的生活可想而知有多艰难,好在大家坚持下来,没人退缩。再后来,姐嫁了上海姐夫,她也因工作出色,升职做了经理。哥嫂在他们各自的公司担任要职,每个人都开始存钱,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云南的表姐便在此时向哥嫂发出邀请,请他们去云南代为管理公司,哥嫂同我们商量之后,便启程彩云之南。
他们走后,我们全家始终惦记着,电话是常打的,我这人不善交流,偶尔也会发个信息过去。有一晚,嫂子从北京工厂学习完毕回云南,哥在机场接机,是深夜,哥的手机丢了,两人失去联系。在一个偌大的城市陌生的机场里,两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方,后来终于找到了,打电话给我说起刚才的一幕,我突然在电话这边哭了起来。
眼前仿佛出现那个情景,换作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明知有个人在不远处焦急地找你,而你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和无奈要如何承受和一个人消化,谁也不知接下来的一刻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两个人还会否碰面。我想起从前,那些少小离家在外的孤苦的岁月,眼泪便不自觉地流出来。
转眼间四年光景,哥嫂在云南定居,生了可爱的女儿,一切朝光明有序的方向发展。他们在步行街后面买了新房,还未交,一百多平,不过二十几万,房子方方正正,有一整面的南阳台,光线充沛,摆两张藤椅便可一边喝茶一边享受日光浴。
哥姐聊到后面都感慨起来,偶尔也为自己现下面临的困难叹息。我一直微笑。哥常说我心里有盘账,谁多谁少都有数,只是闭口不语。其实我是不善言谈及交流,生怕说错话而坏了事,对于陈述和表达,我一向是怯懦的,无法将心内所想完完整整表述,因此常引起别人误解。
三人一直将所有啤酒喝完,我先去睡了,早起太早,北京天还未亮便出发,此时已经周身疲惫。哥和姐又开始喝红酒,他们是千杯不醉,我熬不起,便简单洗洗睡下。
次日天刚亮,我便起床,楼下已然热闹非凡,各种店面开始营业,扩音器隆隆地唱着流行歌曲,两家三家同时播放,声音搅在一起,乱糟糟。一辆辆车疾速驶过,擦地水泥地的声音,听得十分尖厉刺耳。
我洗漱完毕,披了件衣服将昨夜的残羹剩饭杯盘狼藉收拾停当,其他人还未起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明亮处有尘埃在跳跃。洗毕碗碟,我穿好衣服,到外面走走。
昨晚听哥说后面不远处有座盘龙山,果然,远远便可望见盘龙山上飞檐翘角的盘龙塔,以及那青灰色的石阶一级一级蜿蜒而上,哥说山势陡峭,很多定居在文山的外国人晨起都去攀山。
清早空气很好,我信步沿着后面的河道及石桥往盘龙山去,石桥是拱桥,桥上栏杆攀着各色藤萝植物,一簇簇一丛丛,开着明黄色粉红色的小花,桥边早已支起各种早餐小摊,油炸土豆是这里特有的食品,虽然简单却深受欢迎。
穿过石桥是一座广场,广场上绿树成荫,附近一所小学的学生在这里做早操。问了一个当地人才知道,沿着广场边上的一条小径向后走,便可抵达盘龙山。我带了部相机,不停地东拍西拍,连同我自己映在旧家具回收店门口玻璃上的影子,都不忘拍摄下来。
我到了山脚,见到石阶高耸入云,望不见顶,不假思索便沿阶而上,太阳升起来,混身热了,开始发汗,越走越不对劲,山势之陡峭是难以想象的,而我已经攀了一半的路,再无回头可言。
我的头上开始发虚汗,因为早上水米未进,整个人飘忽忽的,脚也开始发软,我突然害怕起来,赶快扶着旁边的汉白玉扶手,停止攀爬。回头去看,只觉人在云里雾里,一阵眼花,险些一头栽下,后悔这么鲁莽行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慢慢坐下,清醒了一阵子。就在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同样坐在台阶向下看,一言不发,女孩子一直盯着我看,我又怕他人笑话,于是,再次起身。这回没有向上爬了,而是扶着扶手往下一级一级地走,走一级站一站,不知怎地,竟然眼花到这程度,仿佛一步就可以踩到山脚。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我才缓缓走下山来,到了平地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胸中舒爽很多。山脚下有个卖冷饮的摊子,我选了一根水果冰棒,穿民族服饰的老婆婆说着听不太懂的普通话,五毛钱。
回到哥家,所有人都已起床,我讲起自己的遭遇,嫂子说万幸没遇到坏人,她说山上常有外地人或外国人被当地小流氓抢劫的事情,一看你就是外地人,还拿着一个名牌包,不抢你抢谁。想到若今早头昏眼花的当,再被人抢了,一阵后怕。
中午,嫂子去公司看看,哥和姐都睡了午觉,而闲不住的我又顶着太阳跑到书店里买了一本书,回到步行街,找了家肯德基读起来。肯德基里人不多,音乐也轻柔,吹着空调,点杯饮料,适合读书。
下午,表姐带着表哥和表弟,接我们去一家当地非常有名的菌菇火锅吃饭。
饭店在一条内河的边上,风大,我披了条围巾。正值黄昏时分,阳光仍然非常浓烈,河水之中有一道小的闸口,自上而下,水流湍急,发出轰隆声响,河上一架斑驳的绿色铁桥,有人走过,我试着登上铁桥才发现,桥上并未铺木板,可以清晰得看到底下的水流,有些怕人,然人已站在桥上,就没有不走走的道理。
顺利过了铁桥,对面是一幢幢低矮古朴的民居,参差错落,红色的砖,门前大片叶子的南方绿植。有农人戴着斗笠在不远处的田间忙碌,小孩子拿着一大片芭蕉叶子奔来跑去。
回到饭店,表姐和表哥、表弟均已到齐,表哥还带了表嫂,一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火锅是用整只母鸡炖做底料,放入各种菌菇,味道实在鲜美无比,表哥与哥姐喝白酒,我与表弟喝啤酒,其他女眷喝饮料。表弟小我一岁,与我是初次见面,他笑称,我未来文山之前,他当属本地最帅之人,自我来之后,他甘愿退居二线,其他人都笑起来。
吃过饭,天色已暗,表姐说又安排了KTV,我们均不赞成,姐说太破费,而且已经喝了太多酒,不如回去喝点茶吧。表哥和表弟不同意,硬是拉着走了。到了KTV,又是唱又是喝,玩到半夜三更,哥搂着我和姐不放,仗着酒劲,说了很多想念的话,表姐说很羡慕我们之间的感情。
凌晨,表哥拉着我们转站去吃烧烤,七八个人围坐在露天的红色沙发上,边吃边喝,晚风醉人,暖暖的吹着并无寒意。不记得折腾到几点钟才回家,进门便倒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光太长,这里的一日像内陆的两日。太阳迟迟不肯下山,依然光芒万丈。天气很热,却并不憋闷,空中有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我拍了很多相片。午后阳光里随风摇摆的树,一条古老静谧的微漾的河,河上漂着的绿藻,屋檐下的摩托车,背着孩子和筐的纳西族妇女,看手相的小摊子,穿着艳丽吃米线的老阿婆,枇杷果和菠萝,孔雀蓝的本地棉布,六孔的石桥,远处的青灰色的山峦,小学校升起的粉红色的国旗,古朴的朱红木门下一只晒太阳的小杂狗……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缓慢、悠闲,如此美好。
哥带我们去吃了一家生鱼片,据说来自丽江,鱼片切得薄如蝉翼,撑开来贴在塑料纸上。食用时需用筷子轻轻掀起,再蘸芥末,稍一用力,蝉翼便成了羊肉卷,再也撑不平了。这里的鱼片讲究刀工,越薄越嫩。我依法炮制,味道的确与众不同,吃了足有两大盘。
哥嫂还带我们到民族村吃了凉品及酸汤鸡,都属当地特色美味,我因后几日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一直胃口不佳,所以吃得并不多。
有一日,陪姐去修鞋,找了好久才寻到修鞋的摊子,姐坐那里等,玩着手机,我则打算到附近一家书店转转,买本书回来。
书店不太远,需走两个街口。阳光很好,微风拂面。在一条街上,有挑着扁担卖特产的老人,也有支起小摊油炸土豆的本地妇人,有兜售水发菠萝的皮肤黝黑的女孩子,也有赤着断足坐在地上等待善心施舍的残疾人,他们无一例外皱着眉头,大概为各自的生活和命运叹息。
石桥下,摆着几个奇异的摊子。用块白布围成方寸之地,中央蹲坐着一位当地老太,四周挂满白布条和白丝长穗,老太脚下摆着几枚鸡蛋和装满白米的碗,碗里似乎有虫,另有烧着的香,而她边上则坐着一个哭哭啼啼满面愁容的妇女或是神神秘秘的老年夫妇,老太手里掐着根棉线,闭着眼睛边唱边说,振振有词。我突然想到,莫非这便是传说之中云南古老的巫蛊之术?却苦于无人能够询问。
走不多远便是书店,书店很冷清,店员均为当地人,盯着我在看。挑了本散文离开,去上岛咖啡,同姐约好了等在那里。
街的转角,一个身穿黑衣的清瘦的男子一闪而过,我的目光跟过去人已然消失,甚至连面孔都未及看清。其实我只需邂逅这样一个男子,黑衣黑裤,简朴干净,笑容灿烂,态度谦和儒雅,可往往这些都只是假设和虚拟,人生有太多不如所愿。
姐提前回去,我一人坐在咖啡馆读书,太阳落山,时光沉旧,对面坐一男孩子,年龄大概只有我三分之二,或许没有,他读《乔布斯传》,我读《去丽江疗伤》,他穿蓝灰色棉布格子衬衫,理平头,偶尔看我,目光清澈如水,不像本地之人。
二个小时后,天色渐暗,掌灯时分,我们同时离开,他向东,我向西,以后再没遇见过。
在文山州住了十几天,每日起早去逛街,吃小吃,看风土人情,拍些相片,偶尔排队去网吧写博客,待哥姐起床一同午餐。中午他们午睡(他们从小就嗜睡),我便去咖啡馆读书,坐在冰凉的角落里,点杯拿铁,有时是姜茶,悠悠漫长的一整个下午如此度过,时间仿佛边走边停。太阳永远不肯落山,空气永远炎热,晚风永远吹得很足。
夜市也常去,步行街上集满了人,卖零食的小摊子上,有一次碰到水煮土豆,一元钱一枚,买来尝尝,很难吃,另有卖腌脆瓜的摊子,前面排起长队,据说来自贵州,脆瓜腌到微咸便可售出,嫂子说咸里透酸,并不好吃。一方水土一方饮食,像东北酸菜、苏北黄泥螺、宁波臭冬瓜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消受的。
十几天后,姐准备回上海,而我也准备回京。
哥同我说起去越南的事,我颇感兴趣。因哥嫂的忙碌,此事便一拖再拖,拖至我们离开文山州的前一日。开车五小时,至河口瑶族自治县,经由一个当地人带路,我们三人进入了越南境内,匆匆待了一天,夜里睡在狭小逼仄的小旅馆内,第二日一早赶回河口,再行车五小时回到文山州。路是山路,陡峭狭窄,车不能停靠。哥很疲惫,一路都在喝提神的饮料,姐睡在后座上。
这些年来,我们三个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我一直在外闯荡,他们也各自生活,聚少离多。一直以来,我独自承受着各种压力,独对突发的各种状况,头脑时刻保持着警醒,而在与哥姐相处的一天里,却特别放松和心安,万事有他们在,突然觉得自己变成小孩,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第二天一大早,哥送我们去了汽车站,我和姐回昆明转机。
车还未开动时,哥不停地一遍一遍过来确认,姐的情绪不稳,眼圈红了。哥挥挥手终是走了。
晨光曦微中,踏上归途,姐靠在椅子上睡了,她也有些微的水土不服。我则看着窗外天色的变化,从浓重的深蓝一直到淡蓝,太阳从朝霞绽放中喷薄而出,天地之间便光芒万丈,照着三月的文山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