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ny B. Goode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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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从清晨6点多开始,叶舟就再也睡不着了。没法睡,总有人愿意为了占上卫生间而更早一些起床。手机闹铃声、拖鞋踢踢塌塌声、抽水马桶冲厕所声、洗脸刷牙漱口声、电须刀吱吱嘎嘎剃须声、开铁皮更衣箱声、关铁皮更衣箱声、拉开背包的拉链声、再拉上背包的拉链声、皮鞋踢踢塌塌声、开房门声、开防盗门声、关房门声、关防盗门声......‘砰’,走了一个。
这套两居室人通常住20人上下,主卧室4个,次卧室6个,客厅10个,餐厅用薄薄的石膏板搭了一个小间出来,里面住4个。除了主卧室,其他床位都是上下铺。偶尔,还会在阳台和客厅的过道搭两张折叠床。厨房有灶、有抽油烟机、有个单门小冰箱,但是房东规定不许做饭。因为住的都是男生,所以也都无所谓,于是厨房成了吸烟区和刷牙洗脸的地方。卫生间在你想用的时候,特别是早上9点以前就和小区外面的三环路一样,永远是处于拥堵状态,想畅快的拉泡屎都不可能。早上洗澡更是禁止的,其他时段,限制在20分钟以内。住在这里的,大部份是20出头正在找工作的年青人,从五湖四海来,往四面八方去,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大都谁也不认识谁。有住三五天的,有住十天半个月的,等到彼此脸熟了却又搬走了,能在这儿住三个月以上的并不多。
叶舟住客厅,最靠近阳台的那张床位的上铺,租金550一个月,是这套两居室里最便宜的。阳台的晾衣架上,任何时候都挂满了各种款式、各种颜色、或松的快掉下来、或紧的快绷开的内裤和背心、汗衫、牛仔裤。晾衣架下面的鞋架上堆满了正散发着各种异味的安踏、特步、李宁、贵人鸟或361°。鞋架的对面横支了一根镀锌管,皱了吧唧的洗脸毛巾和一堆刚洗的袜子挂在上面一起迎风飘荡。阳台的外面就是三环路,打开窗,随时可以闻到新鲜排放的汽车尾气;关上窗,也挡不住24小时免费畅听的马路交响曲。到了晚上7、8点,在外面转悠了一天的倦鸟们纷纷归巢,于是客厅里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味、火腿肠味、韭菜鸡蛋味或猪肉白菜味就开始横冲直撞,最近常常胜出的老坛酸菜味氤氲在一堆人肉味里弥散在窗外斑驳昏黄的千家灯火和沉沉叹息着的落寞夜色中。
叶舟是一下火车就直奔这里的,这儿他熟,以前住过这一片的地下室,挨着三环路和地铁站,交通方便。这个小区以群租房闻名,在这城市里,像这样大大小小的外地打工者多于本地住户的小区散落在各个角落到处都是。这次叶舟没有租地下室,他住够地下室了,楼上毕竟能见着太阳,通风,不潮,手机信号也好。他虽然是南方人,江边生江边长,可是相比干燥,他更受不了阴暗潮湿。另外,在蚁族这个词出现以后,经由各种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地下室的小单间率先成为这个城市执法者整治的对象,他们的对策是:把你赶出去。所以虽然贵一点,叶舟还是选择住在地上------25楼,偶尔天气好,风吹散了PM2.5,站在阳台上能看见城市另一头的西山,每当这时,凝视着山,他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这里他已经住三个月了,下铺换过4个人,有2个找到工作搬走的,有1个来的时候雄心勃勃、扛了两个星期,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大概是回老家了,现在这个是来旅游的。叶舟在附近的一个家乐福做理货员,下午1点半上班,晚上10点半下班。在宿舍吃过午饭,出门上班前的这段空闲时间,他喜欢在阳台上站一会儿,现在从25楼的阳台看出去,这小区十几栋楼看上去一模一样,都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大楼下停的挤挤挨挨横七竖八的私家车,找不到停车位的车就停到了自行车道和人行上阶沿上。于是行人、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和送桶装水的三轮车就见缝插针的挤到了马路当中。路,就顺利堵上了。有焦虑症的司机在狂摁喇叭,排在后面的车也就跟着此起彼伏的摁,喇叭声闹成一片。一堆围在垃圾箱边的麻雀们肆无忌惮自顾自蹦蹦跳跳的在啄剩食,半空中有几只青鸟在这楼与楼之间疲惫的穿行着,看上去像是被这些毫无二致的楼宇迷失了方向,它们奋力鼓动着翅膀想往浑浊的天上飞,却怎样都无法飞越这十几栋30层的电梯公寓组成的钢筋水泥地平线。
小区的外面,也还是和这个小区一样一片片灰暗的石屎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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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uck Berry --- Johnny B. Goode (1958) http://video.sina.com.cn/v/b/102540175-3200521584.html
【装逼小引】佛告须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Picture by: Hiroji Kubota / Magnum Photos (CHINA. Xinjiang. 1999. Bread vendor in Kashgar's mark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