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十岁未能好过二十多的自己

  每隔几年我都会寄一封电邮给未来的自己，以前有一个网站专门搞这个，叫做《dear future me》，有时出奇不意地收到来自过去的自己的信，还是觉得蛮有趣的。二十岁过后，大约是最多困惑和迷茫的阶段，所以信中大多是疑问，你现在怎样？你过得好不好？你快不快乐？二十岁的时候好奇二十岁的烦恼是否已经过去，二十岁的时候好奇二十多岁的自己过怎样的人生。
  我比较同意一个理论，人从下坡往上走容易，人从上坡往下坡走难活。二十岁的时候，看到的世界仅仅那么大一坨，“想要看到更大的世界”这个念头就像蛇一样一直缠绕自己的心。去更大的世界干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对这个世界并无野心，我就想看看，这世界那么大，我就想看看。可是仍然是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所以不甘心，容易不快乐。二十岁的时候，以为自己老了能用得起玉兰油就很高级了。没错，眼界浅，没办法，穷嘛。二十出头的时候世界只给开一道缝的宽度，看到的一切都刺痛我，于是我知道，我肤浅、无知、穷、没品味还不好看。可是就算是这样，仍然拼了命想要挤一只手进去。哪怕只能挤一只手进去，哪怕一辈子只能够挤一只手掌进去，我也要挤进去。去干嘛？我不知道，我就想进去。
  二十出头的时候，是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跟自己较劲，自己跟自己死磕。脑子里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比较穷，为什么我就比较蠢，为什么我就没有好恋情，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所见到的别人一样过日子，为什么总感觉痛苦……这就是书读得不多，想得太多。二十出头的无能为力让二十出头的自己痛苦，二十出头的时候只靠着一股对自己怒火在生活，我是这样的，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我，于是我恨我。再也没有比二十出头的自己更颓废更满不在乎更拧巴的人了。一切不过是缘于对现有生活的不甘心，不甘心仅仅到这种程度，不甘心仅仅活成这样。这世界仍只开了一道缝，我试了许久仍然还是那道缝，我无能为力却不甘放弃，死也要进去，死也要把这世界拆开。不是空口白牙的凶狠，而是对世界对自己都怀有一颗杀心。
  二十五岁的时候，因为自己比较有钱了，就变得比较平和了。你瞧，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是没有钱却是最大的问题。有了钱就能轻松许多，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拥有更多的东西，占有、占有、占有，恨不得长三个脑子六只胳膊来处理资讯。有了钱一切就不再是纸上谈兵，有了钱就有了许多的自由，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大部分事情。有钱就有快乐么？未必。但是有钱的忧愁比没钱的忧愁还是少那么一丁丁的忧愁的。但是也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钱”办不到的事情，有自己努力也办不到的事情，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情。知道自己渺小，却无力改变。这个时候我能伸一只胳膊进去那个世界了，摸到什么捞什么，拼命地拿，拼命地拿。
  现在快三十岁了，居然学会了顺其自然。大抵是了解了自己几斤几两重，知道生活不易要努力，原谅了自己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原谅自己肤浅、无知、穷、没品味还不好看，原谅自己眼高手低一无事处，原谅自己渺小无力。对，不是与自己和解，而是原谅了自己。开始相信命运，相信自己有着一个收支平衡的人生，所得到的都对得起自己的付出。不是不羡慕好运气的人，也只是感慨一下那是他人的人生。现在这个年纪，居然达到了年轻时的目的，世界开给我的缝更大了一些，我却什么都不想拿了，我只想看看，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只想看看。
  很可惜，不能给过去的自己回信。看着过去的自己一直一直在问，你现在怎样？你过得好不好？你快不快乐？我都不能给过去的自己一丝丝安慰，我现在平静，我过得很好，我很快乐，我有力量，我终于能够负担你的期望。
  我总觉得，我将来会有比现在更好的人生。大约会比现在聪明一些些，当然也说不定。如果三十岁的自己未能好过二十五岁的自己，大约会我把她冲倒在地，揪住领口，痛抽耳光，大声质问：你对不对得起我！你对不对得起我！你对不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