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好大的雪!————悼青年才俊张晖博士突然去世(杜书瀛)
昨天晚上得知我的一位才华横溢的青年同事突然去世,惊愕不已,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苦苦咀嚼这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凌晨五点摸黑到书房继续写我的《李笠翁传》,只闷头于电脑屏幕,窗外事懵然不知。及七时,老伴儿惊呼着走进书房:“快看!下大雪了!”
又是一个突然。跑到阳台,推窗一望:啊,忽如一夜春风来,京城万树梨花开。房顶屋檐、树木花草、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全都被雪覆盖,满世界银装素裹。一看台历:今天是2013年3月20日,农历癸巳蛇年2月9日,春分。
正值春分,突然下这么大的雪,我活了七十五岁,头一次见。
早饭后八点多钟,与老伴儿拿着相机走到楼下,邻居们见面第一句话都是惊叹号:“好大的雪!”而其手中所持也与我们相同——相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走到前院,高大的梧桐,枝枝桠桠捧着满把雪不放。一位妈妈领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照相,孩子走进雪地,整个小腿几乎完全埋在软软的雪里了。长长的松墙默然无语,盖在上面的雪,足有二十公分厚,怕还不止;太阳已经老高,眼看着树枝上的雪啪嗒啪嗒不断往下掉,人们纷纷抢镜头。来不及带相机的,就用手机——对春分这突然的大雪,人们没有思想准备。
我总有幻觉:从树枝上啪嗒啪嗒掉下来的不是雪倒像是眼泪。小松树头顶积满厚厚的雪层,压得低垂着脑袋,似要哭出声儿来。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大哥告诉我:“在北京住了一辈子,几十年来没见春分下这么大雪,只记得54年3月里下过雪。”我说:“有今天这么大?”他说:“没有,没有,而且那是春分之前,记得好像是3月5日,斯大林逝世第二年的纪念日。”春雪是为纪念人之逝世而下的吗?
往大院外边的中轴路一瞧,路旁两排梧桐,白雪满头,在太阳光照耀下,分外挺拔英俊。
是的,非常挺拔英俊。这形象又勾起我的哀思,忽然想到昨天高建平副所长电话传达的不幸消息,一位青年才俊突然离开我们。他的生命同样非常挺拔英俊,而且像这雪一样的洁白——他就是年仅36岁的张晖先生,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哲学博士、台湾“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博士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文学遗产》副研究员,兼任中国近代文学学会理事、中国近代文学学会南社与柳亚子分会秘书长,因患脑出血和急性白血病,不幸辞世。而且去世得如此突然——那天下午他觉得身体不舒服,自己走去医院,随即昏迷,只过了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下午就突然去世——突然得连个过程都没有。对于他的同事和朋友,这同样太突然了,突然得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同事们告诉我,张晖太用功了,视事业如命。每到文学研究所《文学遗产》编辑部上班的时候,中午连吃饭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请别人从食堂带回几个包子,自己却在看书、看稿子。我与张晖曾在文学研究所走廊碰过面,他稍高的个儿(大概1米70以上吧),见人总是笑嘻嘻的。那时只觉得他满身青春活力,挺拔潇洒。但我好像从未与他个别接触,只在报刊上不断读到他的名字,也听同事说起他的不凡成绩。张晖勤奋好学,纵心典籍,著有《龙榆生先生年谱》(学林出版社,2001年)、《诗史》(台湾学生书局,2007年)、《清词的传承与开拓》(合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中国“诗史”传统》(三联书店,2012年)、《无声无光集》(浙江大学出版社,2013年);整理作品《施淑仪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编有《量守庐学记续编:黄侃的生平和学术》(三联书店,2006年)、《中国韵文史》(商务印书馆,2010年)、《龙榆生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忍寒庐学记》(三联书店,2013年)、《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陈世骧古典文学论文集》(三联书店,2013年);未刊稿有《易代之悲:钱澄之及其诗》、《帝国的流亡——南明诗歌与战乱》。短短十来年,竟有十几部学术质量很高的著作问世,真可谓文若春华,思如涌泉,建树多多,令人钦佩!
从电话里突然听到这个噩耗,唏嘘良久,惋惜不已,叹人生之无常,恨老天爷对张晖太残忍,太不公平。
昨天(2013年3月19日)上午在八宝山为张晖举行了告别仪式。晚上就下了这么大的雪。京都满城衣白,似为张晖送行。
2013年3月20日(春分)上午10时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