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盟军敢死队》的系列笔记：（四）有所为和有所不为

4.有所为和有所不为 前几篇聊的都是宏观蓝图、顶层设计，这篇聊聊微观上令人回味的地方。这些地方对“怒爱”产生的决定性影响，和基础设定、类型等因素相比一点也不弱，且作用更细腻，所谓润物细无声。 《盟军敢死队》的制作小组Pyro Studios，特别让我佩服的一点是他们的“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常想，若是一个成名已久，开始养职业经理人和二流程序员的、专干行活儿、专做片儿汤的游戏制作组，一般都会注重程式化内的重点：画面得漂亮，音乐要激昂，女性角色不但不能没有，还必须是大波，以此保证卖相，至于细节，若太繁琐顾不过来就放手吧。可Pyro制作《盟军敢死队》时不是这样。作为当时的行业新人，想必从财政预算到各项资源各方面都不会太宽松，此时，要把精力投到哪里，不投到哪里？其中的选择与放弃，奠定了作品的细节之根。 先看看Pyro“为”的地方吧。我认为6个敢死队队员的个性设定是亮点。应该注意到，这不是RPG，是个没有对话，没有剧情发展的游戏，6个角色的属性只有各自的擅长技能和手册里短短的背景介绍，何谈人物性格？ 我体会到的性格，可以说只存在一个微小点上：口音和语气。每当选中一位敢死队员，让他移动或执行动作，他都会用自己特定的口音和语气应答。在每个安静、隐秘的任务中，这些小小的聒噪是少有的陪伴玩家的声音（真吵起来时就该Load Game了……），因此《盟》的玩家基本都对6个角色的声音印象深刻。 这些话与每个人的背景和性格密切相关。老大Green Beret常用的应答话是“嗯哼？”，那语气好像他是你的长官一样，用南京话形容叫“屌得一逼”。他是爱尔兰都柏林人，我看到不少国外的作品中，爱尔兰人形象往往是朴实、暴躁、直给的那种，多数是农民出身，不管这世界（尤其是英国人）的任何里格儿楞。爱尔兰人的信条，第一条是天主教或者新教，第二条是“能动手就别嚷嚷”。

2012年欧洲杯上的爱尔兰球迷

《勇闯夺命岛》，爱尔兰裔雇佣兵正胖揍英国特工Mason

若你指引这个身高2米，体重200斤的壮汉去做一件他没法做的事，比如用手枪射击巨石后的地面，他会用极端轻蔑的语气说：“Hehh, wish I could do that !”。若只看背景介绍里“有着较为严重的暴力倾向，不愿受纪律约束，对于他的上司来说是个难对付的硬骨头”，玩家只会有个模糊印象，可一旦配上那句“wish I could do that !”，这个角色的性格特点就印入脑海永生难忘了。细节就是这样作用的。 狙击手Duke的出身设定是英国贵族、慕尼黑奥运会射击冠军。他长得清瘦，或者说尖嘴猴腮，话不多，回答指令时一般只用一两个音节。那句“Ye~~s?”中间的拖音，说慵懒不大合适，但里面的确有种狙击手式的好整以暇。“Got it”, “Okay”都令人有很深印象，不过，我最喜欢他的地方，是狙击枪一声闷响后无声的沉默。 间谍是法国人，作为“俺们那嘎老优雅了”族类，他和Duke俩人是敢死队里仅有的非糙人。他接到命令时说的是一句低沉的“Yes !”，非常警醒、也很有clerk气质，带着“有话快说”的意思，地下党范儿十足。 剩下三个技术兵，基本是街头混子、蓝领或流氓无产者，其中工兵（爆破手）好些，利物浦人，像个老实的沈阳大叔，给人印象不深；司机外号“布鲁克林”，就在布鲁克林出生，美国贫民区街头混大的偷车手，美国口音；嘴最贫的是Marine水鬼，在接受任何指令的时候嘴都不会停，“Yes, Sir ?”叫的十分放荡，由于他背橡皮艇时跑步速度很慢，而在水上操作关卡，他经常需要大范围移动以接应队友，所以常要一个劲儿点他，这时玩家就会被“Get it, sir, get it ,'ro a da wu ba sir'（太大舌头了听不清，求高手告知说的到底是什么）,yes sir……”的声音轰炸，玩过《盟军敢死队》的人，估计历经多年都不会忘掉那副贫嘴腔调。Marine的性格介绍中有一句切中要害：“嗜酒如命，好赌成性”，性格与他的口音语气的确相符。 这些人虽然没有其他任何交流，但从几个人的应答话里，其性格已经印入玩家脑海。我是听不太出来，但想必每个人不同的英语口音都带着各自出生地的特质，Pyro在这个地方一定下了不少功夫，有资料称那时他们没钱请专业配音员，都是Pyro里的人自己配的。想想这些人在画图编程讨论构架之余，还要按照每个角色的性格，练习各种各样的垃圾话再配上音，此情此景相当令人感动啊！ 再说说Pyro的“不为”。最令我震惊和激赏的“无为”，是游戏对音乐的处理：无音乐。除了呼出菜单时有音量低低的定音鼓和管乐器奏响的军乐声之外，在游戏过程中完全没有音乐，只有音效。

还记得呼出菜单时的“咚咚咚咚”吧

我觉得这个设计棒极了——想想看，一次追求全程无声的隐秘行动，怎么可能有铿锵音乐作伴？没有音乐要比有音乐自然、真实得多。 若以游戏业界的常态眼光看，必须加入音乐的话，就要选择音乐风格。二战背景适合什么音乐风格？恐怕没有好答案——彼时没有摇滚乐，以现代音乐搭配40年代的战争听起来会很怪异；交响乐不适合做游戏背景；难道为战斗游戏搭配乡村吉他民谣吗？想想都头疼。无音乐这个设计一定为Pyro省下了大把人物财力，同时四两拨千斤地增加了游戏的紧张气氛，这个“留白”堪称生花妙笔。 还有右上方的任务简报和地图。简报以前夸过了，简洁明了不失重点不隐匿信息，坦率风格令人称道；那个地图也效果绝赞，它没有勉强地做个现实地图的缩略版，而是采用抽象些的手绘线条效果，看起来简单干净一目了然，而且跟特种作战气质特别贴合。为了游戏性，地图上也需要标注队员和敌人的实时方位和移动，于是采用了简单的红蓝点，既解决了问题，放在老派、真实的“牛皮纸卷”质地上又丝毫不觉突兀。 操作上有一个微小细节——呼叫每个角色的快捷数字键“1”至“6”。这个快捷键不是动态定义，而是固定定义的，1代表Green Beret，2代表Sniper，3代表Marine，4工兵，5司机，6间谍，也就是说，在游戏的任何一关里，无论这个角色有没有出战，都是固定的数字键对应固定的角色。比如第一关，只有Green Beret，Marine和司机出战，呼叫他们的快捷键就是1、3、5。 这个设计曾让我困惑，难道不应该动态分配吗？只有3个人出战的话，他们就是按顺序的1至3，但已经如此也只能适应。我替Pyro找了找这一点点“不为”的理由：首先是固定分配的程序想必好写得多，而若要动态分配就要多写不少代码，可能他们认为为了这个特性没必要浪费精力吧。但是，以他们的水平，处理好这段代码应该无难度可言，所以他们也许是这么考虑的：固定分配会强化玩家心中快捷键和“人物”，或者说，快捷键和“技能”之间的关系，一旦要应用某个技能、要找到某个角色，立即就想到一个固定快捷键。如果是这样，应该说也是非常高手向的一个考虑，可以致敬。 这是我看到的Pyro的“有所为与有所不为”，“不为”省下来的精力都用在哪了呢？我想游戏整体的高质量都应拜此所赐。《盟军敢死队》特别难得、特别值得褒扬的一点是：Bug少到几乎没有！一个新晋游戏工作室，制作一个拥有如此多细节、如此复杂的对象关系与结构、如此精细的2.5D地图、而且还是全新种类无范例可学的游戏，这一点堪称奇迹。光是理解、接受、用脑子想一想《盟军敢死队》建造的全套复杂系统，已能感受到太多难点，而Pyro居然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干得如此漂亮，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下一篇就将是这系列笔记的最后一篇了。我准备搜搜网上的资料，理一理Pyro Studios的前世今生后来，还有《盟军敢死队》主创（用我们爱说的词儿：“之父”）Gonzo Suarez的职业履历和故事。下一篇会出来得晚一些，感谢大家的关注，到时见。 http://www.douban.com/note/315146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