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州！胶州

小时候，我家和奶奶家挨着，在村子西头（胶州话，喜欢用西头代替西边），大伯家在村子东头。那时候晚上没有路灯，从西到东，一片漆黑，偶有屋舍投出来的光，微弱且朦胧，像昨晚雾霾时的街道，车灯照射时的暗然无措，不能自已。
小时候我很小，晚上跟着父亲去大伯家，总感觉路好远好远，要走好久好久。我在他身后，他从不牵我的手，亦不说注意坑洼之类的小心言语，那时的我，不懂伤感，所以从没伤心。现在我家搬到了村东头，比大伯家还东的东头，奶奶家仍然在村西头。我长大了，从我家到奶奶家的路却近了很多很多。许是路都被硬化的原因，我走起来很快，不用他带，在晚上也不害怕，他会偶尔跟我说早点回来，我轻答一声好。
快12年了，我离开胶州，虽然昨晚的一响我觉得这不是我熟悉的胶州，但在今早醒来之后，我确定他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在冬天仍然冷。我在每个冬季都会回来。我仍被每年归来之后染上的绝望纠缠，虽然小时候这种绝望从没出现。今年，他来的淡，好像是风力不够的缘故，我记得胶州的风，冷的让人颤抖。是的，小时候，风更大，雪更多，气温更低，可我却不知苦为何味，也不去叨扰一些人生和理想、自由和现实的东西。如今，好似风和日丽，内心却波澜不断，是欲望作祟，亦难剔除，唯有控制。
我不想回到小时候的样子，我不是躺在床上的普鲁斯特，那些似水年华只是似水年华，悄悄溜走，不言后悔和重新来过。我亦没有普鲁斯特那安静透彻的一颗清凉的心。在仰望的天空中，有些孤星就只是一颗，没有其他可媲美，更仿效不力。
和大伯聊一些家常，和奶奶闲谈一些人事。一年又一年，他们老了，我也不再少年。村里今年的政策不错，花甲之年的老人都帮着入了社保，过年的钱从1200，1600，2000不等，山东的月养老金从55提高到110。壮年的群众分得较少，难免有人不快，母亲倒是大度，对我说，不羡慕年老，年轻总是好。她有此心态，我真高兴。她性格要强，想在人前不显矮，只是生活有时为难了她，她总会有些着急。父亲让我劝她，我劝她几句。后来我想，性格上的特质是不易去除的，随她吧，只愿她健康平安，其他的一步一步，慢慢来。
 
父亲要买条裤子。他给我一条样板裤，让买一样大小的，颜色最好也一样。母亲说换个颜色，他小声说就要这个颜色，我只笑不语。今年的活少，他一直在家休息，亲戚朋友的喜事又多，母亲就有些急躁，言语上对他苛责。他对我说，咱有钱花，不用这么辛苦，你妈就是急。我说是，她的性格就这样了。昨晚我回来，见他和母亲气色都很好，心就放宽许多。他也是我最放心的，在外不与人争执，在家理理家务，房前午后甚是工整。他喜欢狗，家里有两只，母亲说两只吃得多，要送走一只，他不同意，母亲知道他，故意逗他，他却认真起来。他喜欢和狗说话，经常一个人在院子里和它们玩，我和母亲坐在屋里，母亲就会说他属狗的，和狗是哥们。他不去接母亲的话，自己玩着。
我不知他是否孤独。
他喜欢照顾花草，家里的花在夏天总会开满屋檐下的大块地方，让人满心欢喜。在冬季里，花不开放的日子里，它们的叶子墨绿墨绿的等待着，心无旁骛的等着。
胶州的夜晚来的早，人们休息的也早。胶州没有喧嚣的夜，只有闪烁的星。每家每户在晚上早早的关上门，只听自己的声音。我就这样长大了，然后去了一个嘈杂和热闹的城市，从晚8点开始的夜晚从没有安静过。
我喜欢四川的菜，雅安的面，人们过日子的节奏和享受。我仍然喜欢吃泡饼，仍然喜欢胶州普通人们的节俭，只是我已经不再在胶州生活，我是胶州的无名过客。我熟悉的街道上灰土杂乱，表妹说到处拆迁。我熟悉的店铺却仍在那里，又是一年。凡是经过的，必有它存在的必要，我相信，一些生命中的特别就是属于我，任谁都拿不走，就像胶州，她就在这里。
今天的天气降温了，却把蓝蓝的天空让了出来。（成文于2013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