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猫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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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得飞快,小区里的猫们都不见踪影了。
夏天才是他们最忙碌的时节。饭后去散步,经常见到一只黏人的小白猫,在灌木丛里跳着小跑着逡巡,总是很欢快的样子,没事儿就出来冲着你喵喵叫。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还是春末夏初,天气有些凉,披了件外套,掏遍了两个口袋,也没拿出什么好吃的来请她笑纳。好在离家不远,于是差了小诺上楼拿猫粮,一猫一人就这么互相蹲着原地傻等。那时候风还有些大,小白猫喵呜几声,便躺在我的鞋子上面打滚,抖抖爪子,又舔舔肉掌,一副吃准了我的安心模样。等到猫粮既到,小白猫也就放心大胆地享用起来,吃饱之后便使劲往我手上蹭,要我给她梳毛平胃,享受一番才精神抖索地起来继续欢快奔跑。那时候的小白猫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有时候下楼晚了或是早了就寻她不见,不知道到哪里野去了。夏天既然快要到来,墙头也自然爬上了滚圆的几只,小区里慵懒的气息迟早弥漫开来,走到哪里都有一种春风沉醉的感觉。
那时候我自己也是忙碌的要命,匆忙要去预约拍婚纱照,又要想着减肥——这事儿倒似乎一直办不妥,眼见着妆也化了,衣服也试了,才知道一切也没什么大的差别。又似乎一瞬间,婚假也请了,父亲赶去齐齐哈尔的车票也买了,摄像机对着婚车的门一开,满脸的笑就堆了上去——我们就这么迅速地结了婚。
结婚之后回来便是忙碌的加班。一本书两本书三本书都在前头等着,这本下了厂,又到了下一本惆怅文案的时候,忽如一夜秋风来,千树万树都发了枯,草叶变得干干涩涩,那小白猫也许久没见了。我们家里的那位胖猫一整天躺在柔软的垫子上,比大爷还大爷,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挠着沙发套,连猫粮都要跟点心似的挑着细细嚼了。
秋天加班,明显能感觉到天色黑得越来越早。又一天加班回家的路上,见到了另一只小花猫,不知道是不是漫长的夏天结出的果实,这小花猫显然还不懂得什么是凛冬将至,野性十足,对人也防备得紧。我见过的最防备人的野猫,靠近前面放着食物的我的时候,那是走一步,退五步,走两步,退三步,跟戏台上的花旦似的,矜持了十来分钟,也不愿在我面前吃饭。直到我自己退了一大步,方才施施然上前,小口吞咽,吃完又迅速一退,连水袖的边边也不让我沾到,也不知道是吃了不少教训得来的经验,才我们这种凶险的物种分外提防。
这只小花猫的领土似乎又要大一些,沿着地铁有一长片林子,草地都已经变成了枯草,她在上面奔跑却似乎全无声息。有时候月光和灯光混在一起,照出她削瘦却精神十足的身影,仿佛那毛色里都发了光。她不愿意和我们亲近,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们手里没有余粮,天可怜见,一个加班族的手里还能有什么好吃的,于是她也只能喵喵叫嚷,对我们的穷酸表示气愤,却也只能喵喵哀叹,因为放眼望去草丛和灌木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了。天气这么冷,这小斗士到底是有些气馁。
从此上班时多了个心眼,在包里的夹层用保鲜膜包了一小包猫粮,预备下次邂逅就带给她。猫粮自然是从我们家胖猫的口里给余下的,胖猫禄莱同志,以及其怀疑的眼神反复打量偷猫粮的那只手,仿佛我们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猫的亏心事。但这一小包猫粮却始终没有给出去的机会,准点下班回家了,那路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卖炒冷面的,卖袜子的,卖花的,卖烤面筋的,各个在稀薄的夜色里疲惫又强打精神地张望过往的行人,烧烤的烟滋滋响,哪里还有猫的影子。我一路攥着包走过去,瞪着草丛出了神,也没见到半点儿猫迹。
可下次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养活一只猫已经是谢天谢地,猫粮和自己的口粮一起涨,房子那么小,两个人一只猫便已经饱和。世界上那么多的猫,哪里管得过来呢?只能是见到了这只给一口,见到了那只给一口,养不起它们,也只能减少一点点它们对人类的敌意吧。可真要是对人类没了警惕心,我倒也不知道这对它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吃完晚饭我又带着猫粮去地铁那儿转了一圈,冷风瑟瑟,月色正明,小花猫还是不见。只能自我安慰是有好心的路人抱走了她回家抚养,不然这凛冬将至,这小小的猫咪又要去哪里取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