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浊水,后会何期 - Leonard Cohen巴黎演出(事无巨细流水账)
2012.09.30. 在多特蒙德度过神奇一晚之后,我来到了巴黎。传说中遍地的偷窃抢劫没有见到,但巴黎人民还是用另一种让人不爽的方式欢迎了我——上街游行抗议。Roissy Bus本应从戴高乐机场一路开到市中心的Opéra(歌剧院),Cohen的演出场地和我的酒店都在这附近。但车进市区后,司机突然说,因为歌剧院附近有游行抗议,路都封了,所以咱们不能开到那里,大家自己走过去吧。于是他把我们放到不知什么地方,指着马路对面Opéra的标识说,顺着那个方向走就是了,找不到就问路人。这叫什么事儿?! 我不想用昂贵的手机漫游做导航,心里不爽也懒得跟别人搭话,就这么赌气没头没脑地一直往前走。在北京的时候,我用google街景把从Opéra下车到酒店这段路走了好几遍,自以为功课做好了,谁想到巴黎人给我来这么一手儿。走了大概两站地(两站地呢!!),看到一栋恢弘的建筑、一堆拍照的游客以及找人填问卷的小孩儿——OMG谢天谢地终于顺利走到了歌剧院。我用直觉战胜了不靠谱的大巴黎!!!(┳_┳)...

后来在演出现场,法国观众说今天的游行是关于反对全球化什么的,我回北京以后才知道是抗议欧盟紧缩方案, "发起这项抗议活动的左翼阵线和xx党估计超过八万人参加",八万人,可以填满威斯特法伦球场了,我谢谢你们啊……我住的Rue Daunou街道两边全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他们用围栏把路的两头堵住,只留出容许一个人通过的一条缝。演出场地奥林匹亚剧院在Boulevard des Capucines,这条路在周一早上堵车堵成一逼,但现在一辆车都不许过——倒是清静了,傍晚太阳从西边照到空旷的马路和路边的树叶上,让人简直想就地躺倒……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要说演出了。还有人继续往下看么……

演出定于七点开始。六点多在剧院里取好票。引导员美眉喜笑颜开地把我领到2排2号(奥林匹亚剧院的座位上其实是没有号码的,所以需要引导员),我想坐下喘口气儿吧,结果丫居然开口管我要小费!!!你们大巴黎敢让我再不爽一点么!!!她走了以后我想也许是我没见过世面,也许欧洲的剧院引导员都这么"主动",但后来在Cohen的论坛上看见广大欧美观众也对此义愤填膺,说没见过这样舔着脸管人要钱的……

但我的不爽很快就被自己位置优势所带来的喜悦平息了——正对着舞台中间的话筒,夫复何求!!!奥林匹亚这剧院真是小,北京随便一个重点中学的礼堂都比它大。最关键是,如果第一排观众站起来,他们的感觉就会像是站在北京愚公移山或MAO的第一排看演出,而且还没有前面的围挡。我想这就是各国歌迷"have overcome financial and geographical inconvenience"(Cohen语)而来到这里的原因。我旁边的加拿大大哥今生已看过22场Cohen的演出(!),但还是千里迢迢跑到巴黎来看这场,因为这是Cohen巡演中唯一一个intimate的场地。

演出开始前,红白蓝三束光打在舞台上,真讨好法国观众啊~我举着相机对着空旷的舞台拍拍拍,结果把保安招来了,说禁止照相。好吧。主办方禁止对演出拍照录影,作为文明守纪的观众,我表示尊重这一规定,但其实很不高兴。同样不高兴的还有我周围的观众朋友们。身后的英国大姐抱怨说:"只要不用闪光灯,我看不出拍照有什么问题。谁大老远跑到这儿不想拍个照留个纪念啊?!" 事实上,主办方的规定一直就没被严格遵守过,否则Cohen论坛上各国歌迷上传的照片和视频都哪儿来的…… 原定七点开始的演出,因为游行抗议阻断了交通,被推迟了15分钟。(九月初在德国门兴格拉德巴赫,Cohen的演出因为大堵车而推迟,最后他少唱了好几首。我去过那场地旁边的球场,无法理解一大片郊区荒地有什么可堵的)。七点一刻,几个男乐手率先走上舞台,然后是Cohen长期的音乐伙伴Sharon Robinson和美丽动人的Charlie and Hattie Webb姐妹娉娉婷婷走出来,紧接着当然就是Leonard Cohen老爷子,他一路小跑上台——别人都用走的,就他用跑,一副78岁不服老的姿态。

在观众的尖叫和掌声中,演出如往常一样在《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中开场。新来的摩尔多瓦小提琴手Alexandru Bublitchi如歌词所言拉得一手"burning violin",让朕的心彻底化掉。唱罢,Cohen老爷子讲话时间到,他一上来就为演出推迟15分钟向大家道歉(我却爷爷您真不必啊!!我看过那么多被推迟了不知多久的演出,从来没见那些艺人道过歉啊靠!!),然后爷爷说,虽然开场晚了,但咱们歌不会少唱,会把损失的时间给大家补上。顿时台下一片沸腾。巴黎果然是亲爹亲妈(门兴的观众,你们嫉妒了吗?o(*≧▽≦)ツ )。

Cohen的演出中,有很多乐手独奏or和声歌手独唱的部分,每到这时,老爷子便会摘下帽子,安静而认真地注视着表演者,并在他们solo结束之后低头致意。

这是我看过的舞台灯光效果最美的一场演出,可惜大部分时间因为不能照相,无法抓下那些美到肝儿颤的瞬间给大家看。其实就是那么几个灯,那么几种颜色,一点不复杂,但是效果非常好。我想起以前好像是路克说过,英国音乐奖上三束简单的光就把效果出来了,中国人一片花里胡哨的灯光乱打一气也没打出个所以然来。 演出第一部分的14首歌在《Anthem》之后结束。Cohen把手一扬,像个少女(没错,像个少女)似的一蹦一跳下了场……78岁还卖萌……至此,有必要说说我前面两个极品观众——一对儿膀大腰圆的哥俩,跟着父母来看演出。两个小男孩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好位置就没老实过,尤其是弟弟,要么玩手机,要么玩自拍,要么跟哥哥聊天,反正就没看演出。敢情不是自己掏钱所以无所谓是吧?! 演出的第二部分又唱了12首。大家熟悉的《Suzanne》《Democracy》《Hallelujah》都是这一段唱的。我说过,粉丝看演出都喜欢自作多情自动带入,何况我坐在正对舞台中央的位置,就这么看Cohen跪在我眼皮底下唱哈利路亚。尤其在《I'm Your Man》的时候,我怎么都觉得,他唱"If you wanna a driver, climb inside; or if you wanna take me for a ride"这句时是和我四目对视唱的(*^__^*) 嘻嘻……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不仅腿脚敏捷,也喜欢改歌词逗大家一乐。《I'm Your Man》的最后一段,他就把歌词改成:If you want another kind of love, I'll wear...(摘下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AN OLD MAN'S MASK FOR YOU!"

第一次返场的时候,前排观众全都激动地站了起来,从此再没坐下过……就这么一直站到第三次返场结束……(┳_┳)...禁止照相的规定也没人听了,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本来大家都坐着的时候,我有充分的位置优势,但自从人民群众站起来了,我的座位优势瞬间转化为身高劣势……关键我前面那壮硕的哥俩,挡住我视线不说,还特么不看演出一个劲儿在那儿玩自拍,拍你大爷啊……直接导致我返场第一首《So Long, Marianne》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但之后是《First We Take Manhattan》,我们这些台下的人和台上的Cohen老爷子一起跳得非常开心,每每唱到"then we take Berlin"这句我都会激动一下……一曲终了,我前面那一家四口居然退场了(!!!),留下四个空位。我旁边的英国小哥和加拿大大哥反应神速,跟刘翔跨栏一样就从第二排翻到第一排,那一瞬间nnd我也hold不住了,紧跟着他们翻了过去……为此磕掉了手上一块皮还流了血……/(ㄒoㄒ)/~~ 于是,我就成了站到第一排紧贴着舞台看Cohen的人,一种翻身做主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如前所述,奥林匹亚剧院非常小,所以站在最前面看老爷子,那感觉就像是在自家客厅里看爷爷边弹吉他边给你唱歌o(≧v≦)o~~ 第二次返场,我身旁的英国小哥用手机录了《Famous Blue Raincoat》的全程视频,小哥的手明显在抖,呼吸节奏都不对劲儿了,我觉着他激动得快哭了。说起来,观众里老中青三代皆有,中年观众明显最多,但站到最前面的都是年轻人。每当贝司手(也是音乐总监)Roscoe Beck边弹琴边冲我们笑,我就觉着他在想“Cohen的音乐历经几十年仍然在今天的年轻人中受到欢迎这是多么令人欣慰”。(我脑补的太多了……( ̄_ ̄|||))

第三次返场,《I Tried To Leave You》如期而至。"I tried to leave you, I don't deny"这句一出,观众就笑成一片。曲中给每个乐手/和声歌手都留了solo时间,老爷子借机又把他们向观众介绍一遍(这至少是他本场演出第三次介绍乐手了)。当然,听过/看过《Live In London》那张的人都知道,这首歌的现场高潮出现在最后一段:Goodnight, my darling, I hope you're satisfied/ The bed is kind of narrow, but my arms are open wide,然后泪点来了:AND HERE'S A MAN STILL WORKING FOR YOUR SMILE. ( >﹏<。)~呜呜呜……

本次欧洲巡演头五场在比利时根特,老爷子每场最后一首都是翻唱The Drifters在1960年代的冠军单曲《Save The Last Dance For Me》,它和开场的《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遥相呼应,美妙得没法儿没法儿的。后来的几站巡演中,不知为什么Cohen没有唱它。所幸,在巴黎的最后一夜,它又回来了。所有的演职人员一起上台,簇拥着老爷子,勾肩搭背随着音乐跳舞。那个时候,你是不会想起就在几个小时前,巴黎这个地方还是多么让你心生厌恶,那个时候你就只想整整一年都住在这个夜晚里不再出来。最后,老爷子鞠躬、致谢、微笑、接受观众的掌声和尖叫,然后走下舞台。我们这些意犹未尽的前排观众还在一起鼓掌等下一个encore,其实心里也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一直等到技师们上台搬走乐器才最终死心。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11点多,老爷子这晚唱足了四个小时。大批大批的观众走出剧院,就站在门口不走,一半的人在跟熟人social,另一半的人对着剧院门口"Leonard Cohen"的霓虹灯拍照留念。一个英国大姐说,她和"内部人士"聊过,"I think this tour will probably go on two or three years, and then, THAT'S IT. So make the most of it." 我听了以后有点难受,但又很庆幸。 如果这是最后的舞蹈,谢谢您把它留给了我。 And here's a man still working for your smi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