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行

8月的最后两天我终于如愿到了西江。 自西江开发旅游以来,我一直听闻各种关于西江的正面和负面消息,更多的是看到了很多关于西江的漂亮图片,而这些图片中的西江与我10年前曾经到过的西江是完全不一样。 30号下午五点在西江“千户苗寨”旅游景区的入口处下车,一下车便有一些青年来拉生意,他们和我一样年轻,和我一样用并不标准的蹩脚的普通话说:“我们有人带你们进去,50块钱一个人!”,他们的生意很明显是以熟人的身份带游客进入景区,并且可以减少游客的50%的票价,因为西江的成人票是100元。我和我的彝族朋友fanya自顾往大门走,带路青年在我背后示意让我们跟他走时,我用一句凯里话跟他说:“谢谢,我们是来走客。”他便不再吱声。 其间,有一个凯里姑娘知道我是苗族人,也抓住机会和我们一道进去,可以免门票。 我们走到检票口,检票员让我们把票拿出来,我第一句是用苗语说我们是去亲戚家,因为我听说过只要是苗族人就不收门票,但是检票员还是问我们亲戚家主人的名字,于是我说出了民间画家李哥的全名,好,我可以进去,但是fanya不是本地人,我只能敷衍着撒个谎说这是我的朋友,也是凯里人,从小在城里长大,不会说苗语,检票员坚持要看他身份证,我们继续撒谎说没带,所以他们只好作罢。另外那个女孩确实是凯里人,也能说出一两句苗语,所以也就没什么困难了。最后,检票员让我们走“村民通道”。 “村民通道”设在大门右侧,沿着河边走便进入大门里边。这入口还是有两名检查员。两个男人。当我们走到“村民通道”的入口时,他们问了和大门检票员一样的问题,我们撒了同样的慌,但是我说出了那个民间画家的名字后,他们又问了他的苗族名字叫什么,我便无语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画家李哥的苗名!他们就不会让我们进去,我只好打电话给画家李哥,了解他的苗名了,我们才得以顺利通过盘查进入西江。真是麻烦!绕过正门到了正门里边,才发现距离西江还有半里的路程,只好坐上每人5块钱的绘制苗族文化图案纹样的景区观光车。 恰逢西江赶集,我和fanya准备采购一些水果去李哥家,居然走进了一条小巷,热闹得很,从巷头到巷尾有一半以上都是苗族服装摊铺,卖的都是各式苗族妇女的便装和一些饰品。最后在我们错过的大街上买到几斤水果。 其实,我对于西江现在的面貌并没多大兴趣,于是匆忙地在街上询问李哥家的位置,赶紧蹭吃蹭喝,而且还蹭住。 李哥家算是在村子中央,是一栋吊脚楼,在原来的基础上向阳面修出了一个小阁楼,整座房子分上下两层,一些房间改装成了现代旅馆,安装了一些瓷砖、抽水马桶和洗浴设施,可为游客提供住宿。阁楼和堂屋里挂满了李哥的精彩画作。 李哥在阁楼上接待了我们,我们一起在阁楼上喝茶、抽烟,聊了各种话题,观赏李哥的画作和西江的夕阳美景,吃饭喝酒,整个过程是那么的愉快。 席间,来了两个邻居,是李哥特意邀请过来陪我们喝酒的,因为李哥的脚痛风不能饮酒。 最绕不开的话题就是西江的旅游问题。首先就是从前段时间(8月10号左右)西江人民“占领西江景区大门”的那件事说起,李哥说:“老百姓已经忍了很多年了,从一开始就忍得,这次算是爆发了。”他还提到了那天的一些事情:事件发生的那天,县里的几个相关部门的主要领导得知后,就来到他家,在他家阁楼上和他喝茶,生怕他带头闹事,劝他不要惹事,他笑着跟他们说:“你们高估我了。我李某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是一个良民了。” 那一晚,杯盘狼藉,喝了又吐,吐了又喝,很晚才休息。 我和fanya都被那一晚的那些话所感动,感动的是群众也对现实发展的不满,他们其实是看得很清楚,我们这些半土不文的所谓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倒是把人民群众看得太低,以为他们都被经济利益所冲昏而放弃对自己的文化的坚守,尽管这种坚守可能只是一种内心的坚守。 另外,那天我晚上我亲自验证了我们村那两个关于西江的话题,一是“外人到了西江,不能口头赞美西江,不然会生病。”其实,这个禁忌在西江没有,或者他们有类似的禁忌就是在野外或者别的村子赞美一些事物。二是“我们村子中央的古老的香樟树保护西江,而不保护我们村。”这件事情始终有一些神奇,李哥跟我说他听父辈们说起整个黔东南有两棵神树是保护西江的,一棵是在雷山县的大塘乡的一个寨子里的一块菜地上,而另一棵则只知道在台江县的某一处,不知道在具体地点,所以西江人并不知道这棵树就是在我们村——台江县排羊乡展喜村,这一次我的到访意外地验证了这个传说。 民间传说很神奇,凭常规思维是无法想象的。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fanya起得很早,在太阳刚刚照耀在西江的屋顶时行走在西江的街道上,潦草地看了一遍西江,发现西江的早晨很漂亮。 在我来西江之前,父亲就提醒我说我们家在西江也有亲戚,是我爷爷的表弟,我爷爷的姑姑嫁到西江,我们家和他家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来往,也就是说这家亲戚肯定不认识我,除非我把我爷爷的名字报上。 我是对老一辈人有着浓厚感情,不管人家认不认我,我都必须去见一面。于是,又带上一些水果去寻访,而我只知道他们的苗族名字。最后在村头,靠近山岗的那一片找到了他家。 我们问路的时候,习惯性地只提到我爷爷的表弟的大儿子的名字,所以很多人都给我们指向村子的最上边一片人家,殊不知我爷爷的的表弟的大儿子已经分家,而老人和小儿子住在下面这一片。有一位慈祥的老爷爷问我说:“你是谁?找Ghout Yengt(我爷爷的表弟的名字)做什么?”我说:“我来自Fangb Nix(台江)Zangx Xix (展喜村),他是我家亲戚。”接着这位老人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让我很吃惊,也很激动的话,他说:“你是Nix Youl(我爷爷的名字)的孙子?”! 寻着祖父的足迹,我感到已经逝去的祖父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且如此地靠近。 我激动地跟随老爷爷慢慢走到了我的亲戚家,很典型的一个苗族木房子吊脚楼,不高不大,很旧的样子。从厨房的门进去我看到了一位老爷爷和一个抱着小孩的中年男人,在堂屋里看电视。 老爷爷用很标准的我们村子的苗语口音问我:“你是Nix Youl的什么人?”,我说明了关系后,我们便像一家人一样聊了起来,谈论着那些旧事往烟,谈论着彼此家庭的现状,老爷爷时不时用我们村子的口音与我交谈,这让我很亲切,那种感觉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深刻。 按习俗来算,祖父是表亲,父辈也是表亲,我辈也是表亲,如此我应该称呼我爷爷的表弟为爷爷(苗语为“Ghout”,是对祖父辈的称呼,与祖父同辈的均为此称呼。),称呼他的儿子为姑父,称他的孙子为表兄弟。 我们两家的最后一次来往是大概三十多年前,那一年Ghout Yengt (我爷爷的表弟)正当四十多,去到我们台江找活路,在我姑姑家遇见我爷爷和我外公,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作别,三十年间由于天高地远,交通不便,佳节喜事均无相邀,各自都儿孙满堂,彼此却不知所踪,三十年后我爷爷和外公都已作古,各种往事已成云烟。 那天中午他家给我们做了正宗的酸汤鱼,喝了米酒。饭后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以便以后来往邀约。 回到凯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隔天我就坐上T88列车赶回北京。 2012.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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