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美瑛：一场隐秘的盛宴

                
                
文/慕月薇涵 图/慕月薇涵
列车摇摇晃晃驶入美瑛站是傍晚，但出站天已全黑。车是Local Train，只有两节编组，里面坐满上学的学生。小镇完全被夜色浸没，拖着行李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四周一片静寂。跨越过一段铁道，在大雪山与世隔绝两天的我，终于到达预定的民宿，那里的窗口正闪着橘黄色的灯光，恍然让我觉得已踏上归程。
位于道央（北海道中部）的美瑛素以田园风光著称，是日本许多广告片的拍摄地。背靠十胜岳雪山的小镇空气清新、井井有条，诠释着守拙归田园的疏朗与沉稳。第二天一大早，去车站边上的松浦商店租自行车。这家上了Lonely Planet指南的商店果然名不虚传，老板是个上了岁数的老者，态度极为和蔼可亲，拿出手绘地图，亲自画出路线，还一再叮嘱注意天气变化，怕我听不懂，认真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雨。
果不其然，老板刚给我画完路线，天就开始下雨。没奈何只好先把车骑回了住的民宿，客厅里空无一人，坐下喝杯咖啡，电视开着，第一条新闻就是：乔布斯挂了。
                
                
最终我决定上路，理由很简单：人生苦短啊！雨越下越大，街上已经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买了一件雨衣，背包严严实实罩上防雨罩，我再次掏出地图，确认了パノラマ路线之后，骑上车出发。
骑自行车是游美瑛最好的方式，这成就了整个旅行中最难忘的历程，然而开始却很是艰难。我独自一人沿着空旷的公路前进，道路看起来平坦，其实时常有上坡，腿因为之前爬山，蹬几下就酸的要命。最后彻底认命，下来慢慢推。走了很远也没看见什么景致，雨依然在下，身上又湿又冷，偶尔有汽车从身后呼啸而过，而两旁的农舍静无人声。掏出巧克力吃的时候，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已经成了风景中的一部分，被房子里的人默默窥视着。
                
                
直到新荣之丘，故事才真正上道。很难描述当你费了老半天劲，和自行车一起爬了无数个上坡，一个转弯，壮阔景观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在你眼前是什么感觉。收割后的田野中还夹杂着几畦碧绿，红色的小屋点缀其中，而远处就是浸没在雾气中的十胜岳。田野拼布画的效果的确如一曲田园牧歌，站在公路沿上，微微俯视着眼前一切，恍然有在世界之巅的错觉。
雨有转小的趋势，但淅淅沥沥还是没停，把自行车停在路沿，屏住呼吸不断按动相机快门。前方有一群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兴奋拍照、呼喊。我远远望着，终究没有加入，热闹是他们的，眼前此景，让我宁愿选择独自一人去面对自然的波澜。
                
                
如果用日语来形容在美瑛的这一天，那么一定是“満喫”。天地之间只有我和我的自行车走在寻找的路上，望着两旁流动的风景，唯有沉默、面对，然后再次上路。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真正的惊艳感觉只来源于一路荆棘后的蓦然相遇。雨下的最大时骑几下就要下来擦掉眼镜上的水，鞋完全湿透，而公路仍旧蜿蜒没有尽头。拓真馆我见到了整个行程中最多的人，一个旅行团的大巴在此停靠，所有人都看怪物一样看全部武装的我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像反刍动物一样仔细嚼着牛肉干。他们很快就被车拉走，仿佛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覆盖蓝色罩布的稻草堆，零星散落在田野，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呵，这旅途多像人生，最美丽的风景总是不期而遇，而在相遇的瞬间，也从来没有太多的话好说。一如这趟行程的最高潮，下午三点多的三爱之丘，天气忽然转晴，浓密的云层被掀开一角，光芒洒下的耀眼瞬间，顷刻覆盖田野和远山。斜照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是光阴在此稍作停留，但终究匆匆熄灭。我像无意中窥见一场隐秘盛宴，看它们兀自欢喜上演，却无法参与，只能粗暴与贪婪的狂拍照片，期望能留住这惊鸿一瞥。这就是日语中所说的一期一会吧，我们彼此珍重，然后道别。我在冷的空气里咬着巧克力骑上自行车，在陡峭下坡的最顶点，不捏闸一口气痛快地冲了下去。
                
                
下午六点多我终于把车又骑到了松浦商店的门口，还了车一头扎进边上一家老铺，毫不犹豫点了一大碗美瑛的特产美食——咖喱乌冬面。回到民宿继续回到桌边喝咖啡，老板娘还特地端了碗黄油土豆给我吃。同住在这间民宿的其他人正大口吃着极大份的咖喱饭，从装扮上看他们应该大多是体力劳动者，脸色黝黑，身材结实。我夹在中间饭桌上空飘着诡异的紧张与沉默，于是坐了一会儿赶紧上楼，洗了澡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昏然睡了过去，睡着之前朦胧听见楼下传来极响亮的谈笑声，混杂着隔壁房间电视的声音，让我在冷清了一天之后终于找回一点大家庭的温暖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