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帕萨迪纳（二），第一场演出

昨天是女儿高中军乐队夏训最后一天，傍晚他们在学校橄榄球场做了一场正式的汇报演出。虽说是当观众，作为“Band Parent”，前一天我就开始替女儿忙了。先是跑了几家商店才买到比较合意的24只杯装小蛋糕。按要求每个乐队成员要准备两打小蛋糕，以答谢当晚的观众。然后找出针线给她的演出制服修边儿。那套制服的价值比我穿过最贵的衣服还高上几倍，所以缝的时候格外小心，想到前一晚是七夕，我偷懒没向织女讨巧，眼下就遇到了考验，一针一线密密缝的时候，忍不住想乐。
为了占个好位子，下午把女儿送到学校后，我就一直呆在球场的看台上没离开。晚上将近七点的时候，音乐老师拿过话筒刚讲几句话，从校舍那边忽然传出消防车尖利的鸣啸，心啪啪猛跳两下，看到音乐老师笑呵呵的表情，明白这是表演的开场，不过心里还是不踏实。用消防车开道，这永远笑眯眯的胖老先生真想得出来。
乐队跟在消防车后入场，他们一走近，我就傻眼了，200个男生女生全是一样的衣服帽子，女儿藏在哪里？往后半个晚上的时光，不管是奏国歌奏队曲，还是来宾演讲颁证秀国旗，我全都心不在焉，忙着朝那群笔直挺立的小少年一个个行注目礼。可惜注目礼也行不全，因为没经验的我们没坐到看台正中间。他们的队列一字排开将近百米，站在右边的那一大群，就是拿了望远镜恐怕也看不清。自家的孩子就在那一群里，红衣黑裤白缨帽，是个藏到童话场景里的小锡兵。
当晚最快乐的人应该是他们的音乐老师。老先生干了大半辈子中学乐队指导，马上就要退休。他带的乐队能受邀参加玫瑰节的游行，是那个行当里了不起的成就。每天在鼓乐齐鸣的高分贝里，带着那群正值叛逆好年华的高中生，教他们把青春旺盛的荷尔蒙放在音乐行进的小火炉里燃出明快的火苗，虽然老先生大腹便便，任何时候见到他都像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但其中的殚精竭虑却是不难想象。一辈子的辛苦工作以这样圆满的结果收场，恐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体会到这位老师心里的快慰。
在场颁发的各种奖状和证书里，有一个从华盛顿特区送来的蓝封皮证书，随证书打开一面国旗，是前两天国会山专为这支高中军乐队升起过的国旗。国旗打开展示后，乐队老师把它交给候在旁边的三个军人收起，原来那三个军人是受邀前来折叠国旗的仪仗兵。看他们用军人的姿态，按照专门的步骤，一板一眼把国旗折成星星闪烁的三角形，我叹口气，那面旗是否真的曾在国会山上升起过，以前的怀疑没有什么意义。
嘉宾里最受关注的，是从加州专门飞来的玫瑰游行组委主席，而站到主席台上最熟悉的身影是一袭红衣的乐队家长会会长。准备乐队的服装道具，日常活动，组织当季比赛，为这次的长途旅行筹措经费，安排行程，所有事务性的工作由乐队家长会全权负责。家长会的理事会是所有活动最有力的组织和推动者。没有她们近乎疯狂的努力，仅凭学校和乐队老师，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个长期工程。每月一次的家长会例会，在她们安排下，像公司董事会开会一样郑重高效。乐队每年预算只有五六万，她们能调动各方，把所有活动安排周全，是螺蛳壳里的大道场。这些以专职主妇为主力的各种家长会和志愿者组织，是公立学校教育的强大后盾，在子女教育，社区建设方面起的作用，用金钱无法衡量。离开职场做主妇的女人们不仅不低人一头，反而常常让人敬重。
演出的气氛很热烈。一两千观众的掌声口哨呼喊和台下的音乐旗帜变幻唱和得无比热闹。
演出结束后，观众涌到球场边搭起的白篷子，聊天谈笑吃东西。200个家庭带来的4800只杯装小蛋糕堆成了一片飘着糖奶香味的甜海。下午在看台上等待的时候，尽管不饿，我还是买了小亭子里的“支持”套餐，晚上到蛋糕摊子前，厨娘惜物的本能又让我吃掉两块漂亮得让人心软的蛋糕。一边咽下甜死人的糕点，一边想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多久身材大概就会跟他们的音乐老师和Band Parents里的那帮妈妈一个样了。。。
卸了妆的乐队队员们，一脑门汗水走过来吃东西。女儿和朋友聊了一会儿天，过来说脚太痛想回家。而妹妹正和一个暑假没见面的小朋友在草地上追来追去玩得正欢。我也想多待一会儿，心里好奇，想看那明显供过于求的蛋糕会剩多少，剩下的蛋糕如何处置。
昨晚夜色很美。演出进行时云霞在天空布了清秋的彩阵，月亮升起后，夜空在球场灯光的映衬下呈现一片奇异的灰蓝。我们走过草地回家，风儿清凉。风里还有浓浓的甜香。但那甜香并不让人脚步轻快，我这爱担心的人，愁着桌面上的浪费，愁着鼓乐里的浮华，愁着蛋糕上蓬松的奶油塌掉以后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