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提芬

    感到忧伤时，我就想想史提芬，有这样一个又洋气又女性化的名字，光想想都会忍俊不禁。他的生活当然被放大，就像传说中的朱哈或纳赛尔丁·阿凡提，区别是他绝非自愿，但这和拒绝从娘肚子里出生是同样的奢望。他绝非名家大师，却字字珠玑，周围人等莫不自相传染，引来哂笑声声。他的运气也一如既往的坏，或者说如众人所愿的坏，又或者说大家是自然而然地关注他生活中有趣的部分，而顺便将没意思的部分自动屏蔽。当然，从楼上落下之后他的运气竟是出奇的好，这让诸贤君始料未及。同样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这又恰巧印证了他的运气依旧是糟糕透顶。
    我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那里有奇形怪状的支架维系着为数不多的未断的骨骼。他就平静地躺在那里，印出浅浅的一个坑，显得那么小。白纱布把他的头包裹的严严实实，活像个木乃伊。不得不说一个头部先着地的人还能生还确实是个奇迹。偏巧楼下日语系一个女生开窗看热闹，凭空出现的窗框击碎了他的骨盆，却挽救了他的脊柱。确切的说他已经散了架，却仍有拼起来的可能。至于医院，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天赐的机会，各路高手齐上阵，平凡的技术生活了无趣味，他们共同享受着这个拼魔方的激情。
    而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他醒来了——我并不清楚这么说是否确切，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睡着。他固然没有声息，而他的脸上还缠着绷带，只留三个必要的口维持生命。想象一种状态——当你想看看不见，想听听不清，想嗅时空气中只有陈年的腐烂，别人便看不出你你是否还保持着生命状态。而你想哭没有力气，想叫没有应和，身体背叛你的时候。这样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了。
   “我看见他了。”
    他说道。信号微弱，我接收到的大约是这个声音。
    “谁啊？”
    “主。”
    
     ……
    “我恨他。”
     然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已过四十，年过不惑，膝下无子，静脉曲张并患有陈年便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活在一片纱布和支架中，留三个孔进食和喘气。我想起惨白的纱布中闭上的一对黑黑的嘴唇，就像漆黑的黑夜里关上了最后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