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网中
写作是致死的疾病。这不仅体现在作者把自己的生命激情化成了僵死的符号,作品的完成意味着作者的一部分死亡,作者死了,作品活了,读者活了;还体现在写作所需要的忘我专注,弯曲的颈椎、狂喜的心脏、悬而未决的焦虑,一切都在向作者索取报酬,而作者除了生命激情以外绝无其他。我试图根治这种疾病,然而事实上我却似乎向着病入膏肓的道路一往无前。前两天在南周上看了一个专题,大意是讲我们的社会已经被电子设备全方位监控了。在家暂且管你不着,可是一旦踏出家门,走进公共视野,不好意思,多半“你已进入监控区”。于是,我们都成了瓮中之鳖网中之鱼。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并不仅仅在网中,实际上我们就是网的一部分。关于这一方面,在另一张“网”——互联网中会体现得更明显些。我们知道,作为监视器(Monitor)的摄像头其实就是“他者”的化身,它的实际意义在于藏在镜头后面的那个若有若无的“别人”。而没有“别人”是无所谓“自我”的,这一对相对概念的意义游移,我们在随后的文章中能看得更清楚。无偶不成书,我们上网所面对的电脑屏幕也叫Monitor,最初其是用来监视计算机内部运转的窗口。而在Web2.0的今天,它变成了我们所面对的一个“他者”,且不从人工智能的角度说,光是我们通过这个Monitor所打交道的人群,就足以让我们曝露在“他者”的目光之下。而它也像摄像头一般,改变着我们的行为方式。探头和荧屏(请允许我接下来用这两个简略词)都具有改变我们行为方式的能力,且由于而这功能上的差异,它们其实执行着不同的约束方式(根源上是因为它们是监视行为的一体两面)。探头所潜在地具有的是执行力。坐在它后面的人的态度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管你表现多么优秀,只管你表现如何拙劣,而只要你一旦符合拙劣的标准,那么这时候批判的武器就会被武器的批判所替代。相对的,你只要戴着固定的镣铐,舞蹈动作是可以不受限制的。这样说来,尽管探头是一个行为Positive Monitor,但其功能上却是Negative的(它过滤信息)。另一面,荧幕具有展示能力,粗看来是一个Negative Monitor,上网时它仅能展示给我他者的信息。但重点是,他者同样地通过同样的荧幕(不论硬件设备,电子显像对人类感官是同质的)来了解你。即,我通过荧幕表现自我,荧幕即我。“脸书(Facebook)”或者说其在我国的代表者人人网,是这样的互动关系典例。在这种关系中,你有一张主页来代表你的“脸”,它不仅可以包含你“肉身的脸”的信息,甚至于有能力直观地展示更多:兴趣、经历、作品、人脉……从这样的程度上,我们可进一步说:荧幕即舞台。而我,则是演员。造成二者差异的本质,可以说是由一个因素导致的,笔者将其概括为“互动而互不动”。无疑,网络为基于原初人性的互动创造了一个近乎完美(不断接近完美中)的平台。在这里,你的喜怒哀乐随时可以用鲜明的形象(如表情)传达出去,如果可能的话,会收到来自他人的同样鲜明而即时的态度回复,这其中由时间差而产生的“情感损耗”几乎为零。如果说,这与Face to face的交流相比有何突出的优势,那么它就是在更大范围内实现了情感零损耗的群体交际。然而另一方面,我们事实上无法施加我们的力量于交际对象,无论是物质的或是精神的。物质力量的绝缘自不必说,而施加精神力量的困难就在于:你甚至不知道你所要施加的对象是谁?是猪,是狗,还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虚拟人格?这也就是“互动而互不动”所应有的题中之义。我们再来看“我即演员”这个命题。演员一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具有“自我剥离性”。一旦你成了演员,则你同时就拥有了一个“自我之外的他我”。可以说,“他我”是你想要展示给别人的,相对的,此时的“自我”就被隐藏了。一方面交际被赋予了表演的性质;另一方面,行为Negative的荧幕不具有行为Positive的探头所具有的执行力。当“他我”的意义凸显出来时,我们就很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甚至绝大多数人)能够做出自己所在现实中做不出的事情了。闲思于此。送给某些事情,某些人。并祝一切都好! 康有或2011.11.17于西溪田家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