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常玉芝先生讲周祭（终）
上周四（6.28）常老师快速讲了一天（上午3小时，下午2小时），结束了这次周祭讲座。常老师精力很好，下午仍不累。俺下午时，已有点困，跟不上她的思路，好在大致意思明白了。
这次课对于俺来说其实很重要：这次“旁听”主要就是想搞清楚周祭祀谱的排法。听下来，似懂非懂，课後又向常老师请教一番，算是有些收获。
常老师先讲如何确定“周祭的祭祀周期”。这部分比较好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工典（贡典）”那一旬也要计算在内。另外，常老师提到黄组卜旬卜辞在龟腹甲上的分布规律（行款）是先下後上，先右後左，先内後外，这点对于缀合很有用。
常老师考察周祭的祭祀周期，是把五种祭祀分为三组：其一是“翌”，其二是“祭、食（姑且写这个字吧）、劦组”，其三是“彡”。翌是打头的（详下），彡是殿後的，这启发俺联想古书中“肜”有祭後再祭之意，看来商王室周祭的是精心安排的，翌、劦、彡等名可能与其在周祭程序中步骤有关。无名组卜辞中有翌日-劦日-彡日先後相连的记载（《合集》32714），也可证明所谓的五种祭祀中，翌、劦、彡更为重要，是其主干，祭食和劦一组交错进行，可能由于劦为合祭，故祭、食、劦各一遍也。（详下）
翌祀的第一旬就是“翌工典”，其他两组也类似，这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接下来就是先王、先妣一路祭下去。和彡祀一样，翌祀是单独进行的。这样排下来，翌祭周期十一旬。（十一旬的明细，参见常老师的《商代周祭制度》一书，线装书局版的，这就不多说了）
祭、食、劦组和翌、彡二祀典不同，祭、食、劦三种祀典先後交错进行。比如《合补》10958之例（其中三月是超过31天的大月）：
二月甲戌 祭小甲 食大甲
三月甲申 食小甲 劦大甲
三月甲午 祭戔甲 劦小甲
三月甲辰 祭羌甲 食戔甲
三月甲寅 祭阳甲 食羌甲 劦戔甲
四月甲子 食阳甲 劦羌甲
四月甲戌 祭祖甲 劦阳甲
这样排下来，祭食劦祀组的祭祀周期是十三旬。（明细略）
彡祀算上第一旬“工典”，其祭祀周期排下来是也是十一旬。（明细略）
把翌、祭食劦、彡三组祀典周期简单相加：11+13+11=35（旬），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想要得到真正的周祭周期，还需要搞清楚上述三组祀典的接续关系，即哪个先、哪个後，又是如何衔接的。所幸还有一些材料可以说明这些问题。
如《合集》35745一版龟腹甲卜辞可证“翌”祀结束後，紧接着是“祭食劦”。但是这一版缺了左半个龟腹甲，一些卜辞需要自己补出来。这就要用到黄组卜旬卜辞在龟腹甲上的分布规律（行款）：先下後上，先右後左，先内後外。
如据《合集》35891可知，劦祀结束後，紧接着进行彡祀。也就是说翌-祭食劦-彡是连续进行的。
还要解决的是，彡与翌之间的接续关系。这个问题有《合集》35756+37838等材料能够说明：彡祀结束後，空一旬，才开始翌祀。
至于翌、祭食劦和彡三组祀典，哪个为“祀首”的问题，董作宾和陈梦家先生认为是“彡”，岛邦男先生认为是“祭”，许进雄先生认为是“翌”。从彡结束後，要空一旬才进行翌祀，而翌-祭食劦-彡相连来看，许说有道理，故常老师主张许说。另外无名组卜辞，如《合集》32714、31092有“翌日”-“劦日”-“彡日”这样的顺序的材料，也可证翌为周祭祀首。
从翌祀开始的11旬，加上祭食劦组的13旬，再加上彡祀的11旬，算上最末1个空旬，周祭祭祀周期为36旬，约等于1个太阳年（365又1/4天）的长度。
36旬不足一个太阳年，故有时还会增加一旬，变成37旬，二者平均正好365日，更接近一个太阳年。如在“翌工典”与“翌上甲”之间加上一旬（据《合集》37867）。许进雄先生认为增多的这一旬，可以在周祭过程随意增加。但常老师指出，其例不多见。
无论是36旬，还是37旬，周祭均终于祖甲，故武乙、文丁不在周祭之列，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明白了这一点，就会将“文武帝乙彡日”等材料排除在周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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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祭祀谱的复原，俺很想搞清楚是如何进行的。但时间有限，常老师讲得较快，加上下午犯困，只明白了个大概方法，至于要彻底搞清楚，还得自己试着排谱才行。
常老师排谱的方法，与许进雄先生类似，主要是利用周祭卜辞自身的规律，将147版周祭卜辞（黄组的）串连起来，遇空缺则补之。这种排法只能排出卜辞所见的周祭祀典在哪一王世的哪一个月的哪一天，而无法推出这一天的绝对时间（即公元前某年某月某天）。
另有一种排法，是董作宾先生最先用的，思路是把周祭祀典排到儒略历中去。这种排法会推出绝对年月日，但考虑殷代历法观象授时，未掌握推步等原因，殷历与儒略历不会相合，其间误差会较多。现在也有人按董先生的这种方法来排，但已不是手算，而是利用计算机，效率较高，不过，误差是不可避免的。俺觉得，这种排法有点类似金文历日排谱，先大致估计其王世，再去查《中国先秦史年表》，看年月、干支是否相合，合了就确定下来，不合再做调整。但由于殷历、周历较为粗疏，其详情不得而知，与今天所得的精确历法来对，总难吻合。
常老师的排谱方法，是先确定周祭卜辞中有部分二祀、六祀、廿祀材料分属三个王世，这样得到了一个二祀、六祀、廿祀三大框架。然後把有其他“某祀”的材料按周祭祭祀周期规律排到各个框架中，再把没有“某祀”，但记载月份、干支、祀典名、祖先名的材料也按周祭规律排进去，最终排成三组周祭祀谱。这组周祭祀谱分属文丁、帝乙、帝辛三王，其中帝乙祀谱的材料最多，其次是帝辛祀谱，材料最少的是文丁祀谱。但是要按上述第二种排法，材料少反而是方便的，弹性更大，更易调整。目前，有人按儒略历来推周祭的绝对时间，但把文丁、帝乙王世材料打乱，可能不太符合周祭规律。
周祭卜辞中部分二祀、六祀、廿祀分属三个王世，看来是确定无疑的，否则月份不能相合。廿祀（“隹王廿祀”）的廿字，有一种多一横的写法，好像口字或口字上的横线两端出头的样子，裘先生认为当读为“隹王口祀”，再读为“隹王曰祀”。李先生赞成裘说，认为寝孳方鼎铭文中的“隹王廿祀”也要读作“隹王曰祀”。常老师不同意此说，认为殷末三王在位年代必超过二十年。俺也觉得“隹王口祀”很难讲通，常老师说得有理。
按照常老师的排法，可以看出殷历的粗疏：有连续多年不置闰的现象，以至积累下来，要连续补上六个月，才能重新恢复正常的周祭次序。这点令人印象深刻。
总之，虽然不是很明白周祭祀谱的排法，但已经从常老师的强调中明白，祀谱是目前周祭研究中的难点，其他如周祭先王先妣次序、祭祀周期等问题已经解决，只有祀谱还有不同排法，问题不少。周祭祀谱，除了常老师，排的人不多，争议主要在于对“隹王廿祀”的不同理解上，以及对周祭卜辞所属王世的不同看法上。俺个人是倾向于常老师的观点。
常老师还介绍了周祭研究的价值，她新版《周祭》一书中写得很清楚，就不照抄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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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三次课，收获可做如下小结：
一、对卜旬、王宾卜辞有了新的认识。周祭卜辞的一部分也属于卜旬辞、王宾卜辞，但卜旬辞和王宾卜辞又不限于周祭卜辞。正如常老师所说，殷墟卜辞可分类研究，卜旬辞和王宾卜辞也是很好的研究题目。
二、常老师反复强调黄组周祭终于祖甲，武乙不包括在内。其中的原因，这次终于搞清楚了。黄组又有专门祭祀武丁至文丁的祊祭卜辞，可能是周祭的补充。常老师认为祊祭是对近世祖先的特祭。
三、在周祭研究史方面，得知许多趣闻。如董先生从龟背甲上的王宾卜辞首先发现周祭，他是用儒略历来套周祭祀谱，唐兰先生说《殷历谱》的成功在于周祭而非历法等等。如许进雄先生不少学术观点，得到常老师的支持。又如目前周祭祀谱之编排，除常老师外，另有从科学史上着手者，但对于卜辞的释读与断代还略有欠缺。
四、基本明白了常老师周祭祀谱的排法。如果以後用到周祭卜辞，需要用其具体王世，可以试着排一下。
五、黄组龟腹甲卜旬辞的行款较有规律，或许能帮助缀合一二版甲骨。当然，也可能无所收获。
这次课对于俺来说其实很重要：这次“旁听”主要就是想搞清楚周祭祀谱的排法。听下来，似懂非懂，课後又向常老师请教一番，算是有些收获。
常老师先讲如何确定“周祭的祭祀周期”。这部分比较好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工典（贡典）”那一旬也要计算在内。另外，常老师提到黄组卜旬卜辞在龟腹甲上的分布规律（行款）是先下後上，先右後左，先内後外，这点对于缀合很有用。
常老师考察周祭的祭祀周期，是把五种祭祀分为三组：其一是“翌”，其二是“祭、食（姑且写这个字吧）、劦组”，其三是“彡”。翌是打头的（详下），彡是殿後的，这启发俺联想古书中“肜”有祭後再祭之意，看来商王室周祭的是精心安排的，翌、劦、彡等名可能与其在周祭程序中步骤有关。无名组卜辞中有翌日-劦日-彡日先後相连的记载（《合集》32714），也可证明所谓的五种祭祀中，翌、劦、彡更为重要，是其主干，祭食和劦一组交错进行，可能由于劦为合祭，故祭、食、劦各一遍也。（详下）
翌祀的第一旬就是“翌工典”，其他两组也类似，这是需要特别注意的，接下来就是先王、先妣一路祭下去。和彡祀一样，翌祀是单独进行的。这样排下来，翌祭周期十一旬。（十一旬的明细，参见常老师的《商代周祭制度》一书，线装书局版的，这就不多说了）
祭、食、劦组和翌、彡二祀典不同，祭、食、劦三种祀典先後交错进行。比如《合补》10958之例（其中三月是超过31天的大月）：
二月甲戌 祭小甲 食大甲
三月甲申 食小甲 劦大甲
三月甲午 祭戔甲 劦小甲
三月甲辰 祭羌甲 食戔甲
三月甲寅 祭阳甲 食羌甲 劦戔甲
四月甲子 食阳甲 劦羌甲
四月甲戌 祭祖甲 劦阳甲
这样排下来，祭食劦祀组的祭祀周期是十三旬。（明细略）
彡祀算上第一旬“工典”，其祭祀周期排下来是也是十一旬。（明细略）
把翌、祭食劦、彡三组祀典周期简单相加：11+13+11=35（旬），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想要得到真正的周祭周期，还需要搞清楚上述三组祀典的接续关系，即哪个先、哪个後，又是如何衔接的。所幸还有一些材料可以说明这些问题。
如《合集》35745一版龟腹甲卜辞可证“翌”祀结束後，紧接着是“祭食劦”。但是这一版缺了左半个龟腹甲，一些卜辞需要自己补出来。这就要用到黄组卜旬卜辞在龟腹甲上的分布规律（行款）：先下後上，先右後左，先内後外。
如据《合集》35891可知，劦祀结束後，紧接着进行彡祀。也就是说翌-祭食劦-彡是连续进行的。
还要解决的是，彡与翌之间的接续关系。这个问题有《合集》35756+37838等材料能够说明：彡祀结束後，空一旬，才开始翌祀。
至于翌、祭食劦和彡三组祀典，哪个为“祀首”的问题，董作宾和陈梦家先生认为是“彡”，岛邦男先生认为是“祭”，许进雄先生认为是“翌”。从彡结束後，要空一旬才进行翌祀，而翌-祭食劦-彡相连来看，许说有道理，故常老师主张许说。另外无名组卜辞，如《合集》32714、31092有“翌日”-“劦日”-“彡日”这样的顺序的材料，也可证翌为周祭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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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集》32714 “翌日”-“劦日”-“彡日” |
从翌祀开始的11旬，加上祭食劦组的13旬，再加上彡祀的11旬，算上最末1个空旬，周祭祭祀周期为36旬，约等于1个太阳年（365又1/4天）的长度。
36旬不足一个太阳年，故有时还会增加一旬，变成37旬，二者平均正好365日，更接近一个太阳年。如在“翌工典”与“翌上甲”之间加上一旬（据《合集》37867）。许进雄先生认为增多的这一旬，可以在周祭过程随意增加。但常老师指出，其例不多见。
无论是36旬，还是37旬，周祭均终于祖甲，故武乙、文丁不在周祭之列，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明白了这一点，就会将“文武帝乙彡日”等材料排除在周祭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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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祭祀谱的复原，俺很想搞清楚是如何进行的。但时间有限，常老师讲得较快，加上下午犯困，只明白了个大概方法，至于要彻底搞清楚，还得自己试着排谱才行。
常老师排谱的方法，与许进雄先生类似，主要是利用周祭卜辞自身的规律，将147版周祭卜辞（黄组的）串连起来，遇空缺则补之。这种排法只能排出卜辞所见的周祭祀典在哪一王世的哪一个月的哪一天，而无法推出这一天的绝对时间（即公元前某年某月某天）。
另有一种排法，是董作宾先生最先用的，思路是把周祭祀典排到儒略历中去。这种排法会推出绝对年月日，但考虑殷代历法观象授时，未掌握推步等原因，殷历与儒略历不会相合，其间误差会较多。现在也有人按董先生的这种方法来排，但已不是手算，而是利用计算机，效率较高，不过，误差是不可避免的。俺觉得，这种排法有点类似金文历日排谱，先大致估计其王世，再去查《中国先秦史年表》，看年月、干支是否相合，合了就确定下来，不合再做调整。但由于殷历、周历较为粗疏，其详情不得而知，与今天所得的精确历法来对，总难吻合。
常老师的排谱方法，是先确定周祭卜辞中有部分二祀、六祀、廿祀材料分属三个王世，这样得到了一个二祀、六祀、廿祀三大框架。然後把有其他“某祀”的材料按周祭祭祀周期规律排到各个框架中，再把没有“某祀”，但记载月份、干支、祀典名、祖先名的材料也按周祭规律排进去，最终排成三组周祭祀谱。这组周祭祀谱分属文丁、帝乙、帝辛三王，其中帝乙祀谱的材料最多，其次是帝辛祀谱，材料最少的是文丁祀谱。但是要按上述第二种排法，材料少反而是方便的，弹性更大，更易调整。目前，有人按儒略历来推周祭的绝对时间，但把文丁、帝乙王世材料打乱，可能不太符合周祭规律。
周祭卜辞中部分二祀、六祀、廿祀分属三个王世，看来是确定无疑的，否则月份不能相合。廿祀（“隹王廿祀”）的廿字，有一种多一横的写法，好像口字或口字上的横线两端出头的样子，裘先生认为当读为“隹王口祀”，再读为“隹王曰祀”。李先生赞成裘说，认为寝孳方鼎铭文中的“隹王廿祀”也要读作“隹王曰祀”。常老师不同意此说，认为殷末三王在位年代必超过二十年。俺也觉得“隹王口祀”很难讲通，常老师说得有理。
按照常老师的排法，可以看出殷历的粗疏：有连续多年不置闰的现象，以至积累下来，要连续补上六个月，才能重新恢复正常的周祭次序。这点令人印象深刻。
总之，虽然不是很明白周祭祀谱的排法，但已经从常老师的强调中明白，祀谱是目前周祭研究中的难点，其他如周祭先王先妣次序、祭祀周期等问题已经解决，只有祀谱还有不同排法，问题不少。周祭祀谱，除了常老师，排的人不多，争议主要在于对“隹王廿祀”的不同理解上，以及对周祭卜辞所属王世的不同看法上。俺个人是倾向于常老师的观点。
常老师还介绍了周祭研究的价值，她新版《周祭》一书中写得很清楚，就不照抄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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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三次课，收获可做如下小结：
一、对卜旬、王宾卜辞有了新的认识。周祭卜辞的一部分也属于卜旬辞、王宾卜辞，但卜旬辞和王宾卜辞又不限于周祭卜辞。正如常老师所说，殷墟卜辞可分类研究，卜旬辞和王宾卜辞也是很好的研究题目。
二、常老师反复强调黄组周祭终于祖甲，武乙不包括在内。其中的原因，这次终于搞清楚了。黄组又有专门祭祀武丁至文丁的祊祭卜辞，可能是周祭的补充。常老师认为祊祭是对近世祖先的特祭。
三、在周祭研究史方面，得知许多趣闻。如董先生从龟背甲上的王宾卜辞首先发现周祭，他是用儒略历来套周祭祀谱，唐兰先生说《殷历谱》的成功在于周祭而非历法等等。如许进雄先生不少学术观点，得到常老师的支持。又如目前周祭祀谱之编排，除常老师外，另有从科学史上着手者，但对于卜辞的释读与断代还略有欠缺。
四、基本明白了常老师周祭祀谱的排法。如果以後用到周祭卜辞，需要用其具体王世，可以试着排一下。
五、黄组龟腹甲卜旬辞的行款较有规律，或许能帮助缀合一二版甲骨。当然，也可能无所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