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村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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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了。从身体深处的某腺体分泌出来的颤栗和欣喜让我意识到上路了。这神秘的腺体一定还和视神经相连,原理无可名状但结果确凿无疑,不然我的眼睛里怎么会擎着泪。
务农老伯头戴草帽,兀自弯腰耕作水稻。车在崇山峻岭间急驰,目力所及之处全是逶迤的青山。只有到了野外,才能真正体会到:万物有灵且美。
抵达宏村。
为了躲避正午骄阳,寻入月沼边的茶馆。前堂座无虚席。茶馆主人老奶奶把我们引至后院。摆开了石凳的同时也摆开了龙门阵。她讲老宅子的来龙去脉,讲父辈们文革的亲眼所见。风吱地推开门,让它暗恋的光也能悄悄溜进院子听故事。我们沉迷于老奶奶陌生的叙述方式,以及她撕地瓜叶的优雅手势。
后院还放着张床供休憩。我们在龙床上盘腿而坐,几杯猴魁就把茶案惹得氤氲缭绕。滚水似春泉涓涓而下,直叫茶叶瓣儿在玻璃杯中舞个风生水起。经过水的层层折射,所有的逡巡,徘徊,转身都减速放大,化作胶片滋滋转动的慢电影。最后坠入杯底,安静又细密。
午后,倦了倒头侧卧,伏于合十手掌上,一睡便是几个世纪。龙床仿佛就是浩渺银河的中心,任星转斗移,我始终在这里冥想神秘主义。
在宏村的窄巷子里走得久了,眼皮犯重。现实和非现实的边缘开始含混不清,开始崩塌,渐渐崛起取而代之的是我头脑中幻化出的宏村。它完全依照我的意志布局:我说要有路,于是神经树叉缓缓延伸出条条小路;我说要有宅,于是纸笔天上来,思想墨点洒落之处生成了片片徽派民居。银色的意识流阡陌交错,发展为错综复杂的地表和地下水系,依民居潺潺流淌。细看那小流上还不时升腾起白色的雾气。再不久,身边游客也遁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和我的村:一个人的村庄。漫无目的地闲逛,断然忘却了世俗种种,没有桃花的桃花源,窗栅起合灯火明灭只为你。到最后,时间的存在感也日渐稀薄甚至近乎无,今日即明日,后日即昨日,于了了处不了,于无生处生生,万物归一,一归我世界。
野狗急吠,意料之外的声音打碎了封闭的意识空间,不情愿地回到现实。回想刚才,如观一出傍晚落幕的社戏。念及此,顿时不能自已笑出声,引旁人侧目。「从今起」,我对自己说,「你将不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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