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ter to D:a love story 当你老去——读《致D》

                
                
施展萍
大概是法国人生性浪漫，所以即便年老依旧荡漾着深厚的情感；大概是因为他遇到了她（D），她的智慧激发起他创作的欲望，于是他写下了生平最后一书——《致D情史》，然后与D一起奔赴另一个世界。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这是一封很长很长的情书，笔者死前对爱妻的最后述说，这一卷薄薄的情史握于手中，忍不住动容，这就是两个人的爱情故事，从初识直至死亡。既不是文学的，也不是哲学的，脱离了高兹以往所有的著作形式，是现实生活中鲜活爱情的样式。
爱情体验是个人的事，无需以他人的情感图鉴为蓝本，然而这样的爱情，却依旧让人忍不住潸然，不那么完美，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情节，只剩强烈的情感在晚年依旧灼热，心里暖暖的。
想起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同样是即将迈入死亡之境的女子，对爱情发出的最后呐喊。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的一辈子能够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人呢？在一见钟情之后念念不忘直至死亡。女子在信中以一种平稳但依旧深情不减的语调叙述着自己对男人的爱慕，一封长长的信，将一个女人从豆蔻初开的懵懂到至死不渝的爱恋完全囊括。
一生之爱自然无法用一本薄薄的册子叙述完尽，然而那些经历过沉淀后剩下的炙热深情却具备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一段是凄苦但也有隐秘快乐的单恋，一段是相濡以沫的两情相悦。爱情存在的样式各有不同，但所有爱情里共有的真挚情感却让后世千千万万人细细品味，并且产生共鸣。
“我偷偷地拍了一张你的照片，是你的背影：在拉荷亚的大海滩上，你的双脚踏在海水里。你五十二岁。美丽绝伦。”
大概每个读过此书的女人都会希望成为高兹笔下的D吧，她聪明、美丽、witty（高兹认为这是一个无法翻译的词）；她也脆弱，但却脆弱得极具力量；与高兹相比，她更具生活的智慧，她早早地明白了生命的意义，以及生命中最重要的所在——对情感的态度。
于是，大概每个男士也会希望有D这样智慧的女子相伴一生吧。美丽可爱，登得了大雅之堂，独有让人难以抗拒的气质，亦能在琐事上为你安排周到，适时依赖你，却又很独立，有自己的品味和生活圈。
“和你在一起，你却带我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一点让我着迷。”爱情之所以吸引人，无非是因为在他（她）眼中，你看到了理想中的另一个世界，你们可以暂时从现实中逃离，在这尘嚣的人世中觅得专属二人的世外桃源。你无需任何的伪装，你未曾在他处感到如此自在舒适过。
记得三毛说过：“爱情如果不落到穿衣、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去，是不会长久的。”再炙热的热恋总归会走向平静，生活细水长流，然而能够在这些琐碎的日子里依然发掘趣味的恋人才能成其永恒。
回到现实之中，却大概不是每个女子都愿意成为高兹的妻子吧。写作是写者的生命，而非目标，是一种强烈的需要和欲望，写者花费大把时间在写作上，那是他克服恐惧的方式。作品是他构造的另一个世界，你要容忍他把你描绘成另一个女子的模样，那是他心里情绪作祟，因为“我对你的爱不讨我喜欢”（卡夫卡）。所以，请允许我重构现实，他在以往的作品中，隐隐约约对于她的描述并不符合她的实际样貌，好在她毫不介意，也好在一部《致D情史》如此深情，足以弥补所有缺憾。
能够找到一个经彼此而生，为彼此而生的人何等幸福，即便是生活的困苦也可以演化为成就彼此飞翔的翅膀，合二为一，身体与灵魂，都是高贵的。这样，我们便是共同体了。
总是生活在稍后的高兹终有一天领悟，“归根到底，只有一件事对我来说是最主要的：那就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在了，我根本不能想象自己还能继续写下去。你才是最根本的所在。其余的一切，无论你在的时候在我看来有多么重要，可你一旦不在，就失去了意义和重要性。”
我们匆忙追寻的一生，殊不知，爱才是生命的核心。
时常听到年轻恋人轻易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承诺，稚嫩的他们不会了解，有时相濡以沫与相忘于江湖，各有各的长短，各有各的凄凉，相伴到老是一项艰巨无比的守候，唯有真正偕老了，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厚重言语。爱情随着人的老去是愈加珍贵宝贝的，越是年老，越无牵绊，看得越透，放下越多，才能越是感激，越是依恋。
致力于哲学著书的高兹最终写下了动人的爱情篇章，其影响胜过他其他的所有作品。说到底，以爱为核心的篇章最能打动人，而爱情是无法用哲学解释清楚的，爱情本是用心体验的是，一切的逻辑因果请暂且靠边站。
爱死了书中的最后一段话，与开头的一段相互映衬“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在夜晚的时刻，我有时会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辆灵车后面。我就是这个男人。灵车里装的是你。我不要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听到凯瑟琳·费丽尔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然后我醒了。我守着你的呼吸，我的手轻轻掠过你的身体。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然愿意共同度过。”
万一有来生，我们仍愿共同度过。
有这一句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