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资日，啤酒日

你如果每天下班都要经过伦敦SOHO闹市区，一定会看到一团人，脸上挂着忧郁的表情，像挤最后一班电梯似的，以1.5只脚着地的人均容积，挤在街边人行道的安全黄线内。刚来伦敦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那是股票市场或者彩票店的据点，并由衷地升出一股“世界真的要大同了，人人都要为了生计而挤油渣！”的幸灾乐祸感。后来才发现，我错了。1：伦敦人才不会那么拼命，但他们会冷静地晃动着一杯冷得让人打尿震的百威，默默地拼酒；2：在这群挤成一团，身体语言被浓缩到口轮咂肌的轻巧蠕动，却仍保持着仙鹤般优雅站姿的人群面前，历经沧桑屹然不倒的，不是股票市场和彩票店，而是不抢先霸位就没位的酒吧；3：伦敦的忧郁和津巴布韦的忧郁，在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维多利亚女王说：“神啊，请赐予我的人民大桶大桶的啤酒吧！管它便宜还是昂贵，只要是啤酒就好！让革命去死吧！”英国诗人Rudyard Kipling听到这句口号，为之一振，挥笔写下：“工资日，啤酒日”这句留芳千古的诗句。由于“Payday（工资日）”因人而异，所以伦敦天天都是饮酒日。追溯起英人好酒的根源，据说本来是因为中世纪时代黑死病蔓延，人们不敢喝来自泰晤士的恶水，只好喝高浓度的啤酒。又传在亨利八世统治的时代，今天杀一个皇后，后天杀一个异教徒，人心惶惶，人们只好喝酒解闷，喝到根本站不来，就尿到长筒靴里。酒吧的天花板涂成深红色，墙漆成深咖啡色，是为了掩盖烟熏，污垢和血迹。为什么是血迹？看莎士比亚的戏剧就知道了：“青春啊，那些被暴力美学侵淫的日子……”难以想象，大英帝国到底经过了多少磨难，才进化到今天这种仙鹤般的优雅境界。
闹市区的酒吧，除了这些风情万种的历史以外，多了禁烟令，点唱机，飞镖，桌球台，某年某月被某名人光顾过的老照片或简报，12小时不间断播放的欧洲杯世界杯残联杯或者仅仅是曼联足球队的一个什么杯,具，几乎想不起还有什么可吃的时候便会突然想起来的，英国人视为国宴的薯条和炸鱼。此外，便是大桶大桶的酒了。下午的happy hour，它通常属于那些动不动就骂保守党的失业者和缄默的退休老工人；周五夏令时6点到10点，是挤都挤不进去的高峰期，上班族们，哪怕在门口站上2个小时，也要喝上几杯，不然就提不起回家或者第二天上班的勇气；10点以后，它则属于那些自中世纪始就无酒不欢的人，它一天生命力也因此达到了顶峰：喜欢坐在吧台高脚凳上，并不时向酒保们发布恢宏演讲，把自己逗得很疯狂的人，在荣格看来，多属“外向直觉型”，他们先天多动后天压抑，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公共场合亢奋症”；在中央或者过道里独舞的，如果还没有醉的话，一定是常年生活在伦敦的巴西人，西班牙人或者意大利人，舞步里带着坎坷的乡愁；至于角落里那些没有女伴的，并非得要在深夜，借暗淡的烛光读《悲剧的起源》的，哦，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英伦闷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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