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

    还没到六月，就闷起来了。温度其实并不很高，广播台里播放着紫外线指数和日照指数的预报。有厚厚的云彩隔着，太阳并不很毒。但是，闷。
    轻浮的海风变得又厚又腥。尘土掖着圆滚滚的结晶水，在空气中排好阵列，它们的负重使它们变得疲惫，懒得移动一步——要穿过它们，需要做更多的功。 W=Fs。走动时，能感到介质被推挤到后面去了，形成一个个漩涡。阻力使一切减慢了速度，燕子僵硬地滑过，树叶的声音也拖后了。云彩都低低地倒下来，威海的天仿佛盹着了，撑不起眼睑，一下一下点着头，终于把头搁在行人的肩膀上，呼呼睡着了。涎水便顺着湿漉漉的空气流下来。行人们肩扛着这物事，脚下就颓唐了。柏油路面变得不真实，走路的声音仿佛从海底传上来，从下往上穿越厚厚的等高线，噗地突出水面，低沉的嗡嗡响着。
    路灯投下湿腻的光，在粘稠的空气里被黑暗稀释了轮廓，仿佛流动的鱼肝油。槐花还没有落尽，混着茶香的甜味，有热腾腾的粥的味道。背负着太多的水汽，梧桐变得笨重，弯腰似乎都困难了，叶子浸透了，油绿的高光在蠕动。
    汗毛都扑倒在胳膊上，被汗水拽住，疲乏地直不起身。嘴角上咸咸的，太阳穴狂躁地跳，不远处随气流震颤的宿舍楼，摇晃着冉冉上升。
    每当这时，我都盼望着雨季的到来，冲刷掉这粘糊糊的一切。我盼着听到大雨点拍打梧桐的声音，盼着雨水黏住我的睫毛，在下巴颏儿上荡悠着等我用手揩掉。
    我盼着雨季快快来到，好让我踏着冰凉的积水回家。在积水里冲掉凉鞋里的沙子，并低头看到天上高高的云彩。
    每到这时，我就知道，再过几天就可以下海洗澡了。